雄铁镇不算很大但也算不上小,依山而居,在外人看来这里也算得上是一块风水极佳的宝地。镇子上多数是青壮年打铁匠,不知何缘由朝廷今年增加征收铁矿,就算是本应合家欢乐的节日也是停歇不得。每隔三家两户便有火星从家里冒出,镇子上大雪还未停便有消融的迹象,街边的枯树上缀零星飘荡的黄叶。
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这大雪天儿的谁会闲着没事儿在大街上瞎溜达,与原来的热闹想比过大年的街显得尤为冷清,此时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走在街上,头顶着鹅毛大雪双手揣在袖管儿中,天色不算晚但行色匆忙。
镇子东北角儿住着一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没人知晓这位老人有多大年纪,只是知晓这人姓许。除了去镇子上添置一些日常必须品,老人也从来不与镇子上的人来往。
屋子也只是一间简陋的茅草房与驼背老头儿住的倒是有几分相似,草房西北角儿上垛着一堆干柴,这些干柴上杂枝丛生,猛地看起来像是胡乱堆在一起一般,实则每一根木杆都是他悉心放在一起的。年纪大了,冬日里总不能老是往老林子里跑吧,这把年纪万一不小心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谁来管他?
老头子身形削瘦却是面色红润,白面白须看起来仙风道骨很有人间仙人韵味儿,照外人的话来说这便是鹤发童颜。许老头儿走出草屋抻了抻老腰,望着远处的一片茫百,雪已经停了,刚停,太阳走过正南缓缓向西挪动,许老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握住斧头柄走向那垛柴火。坐在撩起看不清原来颜色的衣衫坐在一个矮小的木墩儿上,又向远处的大山的看了一会儿才开时干正事儿。
劈柴。
人老了干不动重活儿,想活着总得有点手艺吧。这些堆在一起的烂木头就是许老活命的家伙什,许老没什么过人的本事儿就是有点儿木匠手艺,雕花儿雕的漂亮,盆子,椅子做的结实耐用。镇子上不管是有钱的没钱的都用的起他许老做的东西,不过这老头儿有个人人皆知的怪毛病,一天只做两样儿东西,不标明价码,若是碰着不顺眼的你就是出天价儿他也不卖,若是碰到有缘的你就是不给他银钱他都送你,不接受还不行。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镇子哪有那么多顺眼不顺眼的人啊,平日里都是卖出几个银钱够这一天开支就回来了。卖完了就回来,即便是有人找上门儿来求他,他也绝不会在做。
许老又抬头看了天气,满意的笑了笑,仿佛是很合他心意,抬起手中生锈的斧头不轻不痒的朝着木头上砍去,几下之后木头上只留下几道浅淡的很近,木头不算很大,也就成人大腿般粗细,两尺来长,只不过若是按照许老这个坎法儿,真不知晓要砍到猴年马月去。
茅屋外没有什么围墙,只有一道两尺半高的栅栏,就许老这条件也不用砌什么围墙,有啥可偷的?那堆烂木头?还是有那位黄花大闺女惦记他这把年纪的身子骨?
知晓许老不乐意跟外人接触镇子上也都不来他家,总不至于为了给自己做上几把椅子寻上门儿来吧,再者说即便是寻上门也没用,一天说是两件儿就是两件,多一件都不行。从来不来人的茅屋今日里进来一个身材矮小,双手揣进袖管的中年男子。男子在栅栏外边儿望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许老,快步走到大门口儿推开门子,摘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雪片儿,这才看到男子面容,五官很不匀称,就像是被人狠狠揪在一起,脸上还有不少麻子,实在丑陋。可就是这般丑陋的一人却是县令府邸的大管家。
推开木门儿大管家笑呵呵走进院子里,高声说道:
“正抱怨这路上雪大,这到了许老家就停了,你说怪不怪。”
许老依旧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破木头,一斧头一斧头的砍着,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在雄铁镇里有点儿地位的大管家丝毫不在意,继续笑着说道:
“许老忙着呢。”
老头依旧低头不吭声,管家也着急,干脆找了一个小木遁也做了下来。
干啥?晒太阳。
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也不开口,太阳逐渐向西挪动,直至黄昏。
许老站起来,伸了一下腰,漫不经心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麻子,啥事儿。”
出了孙县令许老是第一个敢叫大管家麻子的人,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儿,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当然也是最忌讳别人喊他麻子,可眼前的这位不一样啊,眼前的这位救过自己一家子命,还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叫他什么当然也是无所谓了。
“三宝殿?许老,你这里也能叫三宝殿?”
大管家站起来,又把双手插进袖管儿里,打趣儿说道。
“也是,我这庙下容不下大管家这尊大佛,大管家还是去别处吧。”
许老满脸不在乎的神情,但口头儿却是不吃亏的说道。姜还是老的辣,麻子穿开裆裤的时候许老可是没少拽他裤裆里的小玩意儿,即便是如今长大了,但凭他还想斗得过许老?
“许爷爷还是这样,一点儿也不吃亏啊。”
大管家陪笑说道,若是给许老说急了,说不准就拿他当孩子了,到时候他可不知道许老能干出啥事儿来,多数也就是扒他裤子,拽他两下。
许老冷哼一声不在理会他,大管家赶紧说道:
“县令老爷想让您帮个小忙,到时候奉上百两白银,就是想请您给打一个刀鞘儿,刀身一尺半长,一寸宽,您看看。”
说着,大管家从怀里取出一个生锈一般铁刀赶紧递给许老,生时怕他下一刻反悔似的。
许老凝视着刀身,蠕动一下嘴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抬头问了一句:
“他死了?”
大管家疑惑着看着许老,这是在说什么?莫不是老糊涂了?
许老长叹一口气,淡淡开口:“刀身留下,你先回去吧,赶明儿来取。”
大管家看着那两块儿雕琢好的木头,眼中甚是不解,今天这不是打了两件儿嘛,咋说明天来取?难不成他半夜还要在刻一个?
虽是心中存有疑惑,但也是不敢说出,若是反悔了咋办?大管家道谢之后匆忙离开了许老家,这大冷天儿的,趁着余晖的赶紧走到家里。
“天子欠你的啊,今儿先还点儿吧。”
许老望着远处的大雪山悲愤说道。
转身那起那把锈斧,用衣袖一擦,锃光雪亮,背起斧头朝大雪山走去。
不抬袖门自关,不迈步身自动。身旁有风,脚下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