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风雪间一辆马车缓缓而行,一行衙役整整齐齐走在后面,彰显着马车里的人地位不俗。不是走不快而是不能走快,地上积雪早已摸过脚面,下山时就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坐车,若是一个不小心翻车是小,闹出人命就是大事儿了。
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要快些,按照寻常的行程从山腰到镇子上约摸要两个时辰,这雪天儿坐在马车上一个半时辰的光景的便到了镇子中。车内的陆少安更是觉得转眼间就到了,从驼背老头子收养他到如今八年光景,他没有做过一次马车,在陆少安印象中坐马车的都是大老爷,不是富贵就是有声望的人,多数时候驼背老头子都会嗤之以鼻,还头头是道的告诉他坐马车的那些都是衣冠禽兽,都是吸百姓血的家伙,陆少安那时便嘲笑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如今他也能坐上马车了,还是县令大人的马车,就放在前两天这是他想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老头儿,你要说我也是衣冠禽兽,老子把你的坟给抛了,让你在大雪地里晾两天儿。”
陆少安伸着满是冻疮的手放在铜炉口儿上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说道。
孙县令肥胖的身躯在马车内缩成一团,生时怕自己占地方儿似的,一脸疑惑的盯着陆少安心想,这陆老爷可真是个怪人儿,一会儿出神儿的不知在看些什么,一会儿又小声胡诌八扯的不知在说什么,可真是难伺候。
马车一路上吱吱呀呀作响,外面的一群衙役听的也是心惊胆战,生时怕车上的轿子散了一般,砸到他们倒没啥事儿,地里的农活都是亲自上阵,庄稼汉子的硬身板儿,能有啥事儿?可若是摔着了陆老爷和孙县令那可就不得了了。到时候县令大人又要怪他们办事儿不利了,一顿板子不但免不了,说不准还得扣这个月银钱。
荣永与女儿进入镇子时告别了陆少安与孙县令,朝着荣府方向走去。走在镇子的大道上车夫也不用这么顾及雪地滑的事儿了,谁家闲着没事儿大过年的在雪地上瞎跑?给县令赶车的不过也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小脸冻得通红但满是神气,头上歪歪斜斜顶着满是大雪的毡帽,也可以看出是崭新的,可以想象出来在家得到县里急召,慌张出门儿时母亲追在身后给扣上一顶帽子防寒。街坊邻居问闲来无事聚在一起聊家常得时候,母亲也会满脸骄傲的说儿子是给县令大老爷赶车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少年手中马鞭一挥,空中留下清脆阵阵余音,马车飞驰的在算不得窄的平坦大道上。
朝廷律法一明确规定,地方官员居住在办公事儿的地方,以方便为百姓办事。
一声长吁,马车滑出两三丈远,却是分毫不差的停在县衙门口。
“孙大人,陆老爷,到府邸了。”
少年独有的清朗嗓音从马车外传来。府邸就在县衙后面,那个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后面就是孙县令平日里住的地方。
孙县令扭动着肥胖臃肿的躯从马车下来,接着伸出手扶着陆少安下来,赶车的少年抬手摘下毡帽点头示意县令大人若是没事就回家了,陆少安看着一路上小脸儿被冻得通红得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情愫。孙县令可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江湖,一个眼神落入眼中便知晓个七七八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抬在半空,挺着肚子说道:
“回去告诉你母亲一声,今儿干的不错,就在本官这里吃饭吧。”
少年连帽子都顾不得待在头上,从马车上翻身而下,欣喜的跪在地上,大声说说道:
“多谢大老爷,小的去去就回。”
孙县令转身带着陆少安走进县衙,去往后面的府邸。
赶车的少年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坐上马车赶紧回家,街道上马鞭生更为清脆。这次回家少年可以扬眉吐气的告诉母亲,自己要陪着县令大老爷吃饭,光是想想就激动的很。
“他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在私塾读书吗?”
陆少安没缘由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后又发现这话有些不妥想要收回,可已经说出来怎能收回呢?连他自己都没读过书,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
“回陆老爷的话,这个年纪的孩子都顽皮嘛,说白了就是心气儿太高,想要干些大事儿,让父母对他另眼相看,不要在觉得他是孩子。总觉得读书没用,也就不读了。见他驾车不错奴才就收到县里为奴才做事了。”
孙县令倒是没在意陆少安说这话有什么不妥,本就是随口一问而已。既然老爷问了说说也无妨。
陆少安倒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他没有父母,至少他没有见过,驼背老头儿算是他半个爹吧。从被老头儿捡回来他就一直很听话,也容不得他不听话。有时候见到这个年纪相仿的这个孩子这么任性他很是羡慕,他也想在外面浑浑噩噩的耍过一天到了晚上有人喊他吃饭。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家伙,容不得他潇洒。
也就几十步的事儿,县衙后面便是府邸,门口处站着两个家奴,见县令回来赶紧下跪迎接。庭院不是很大,但比起茅草屋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大了几十倍,陆少安也没有东张西望的看看这里瞧瞧哪里,即便是看上一百眼又如何?又不是自己的东西。驼背老头子说过天下最宏伟辉煌的地方在太安城,堪比天上仙府。不看便不看,若是要看便要去那人间之最。
刚刚踏入大厅,便见到两位美妇坐在侧面朱红的椅子上闲聊,一旁还放着两杯温热的茶水。看起来坐在里面的那位不太爱说话,倒是坐在外面的这位嘻嘻哈哈的说个不停。这两位若是放在镇子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美的各有千秋。里面不爱说话的那位看起来端庄大方,外面喜欢的笑的这位也是小家碧玉。见孙县令回来,倒是不爱说话的那位面带笑意率先迎了过来,另一位则是满脸幽怨的转身回了里屋。
“公子请坐,奴家这就去给公子倒些热茶暖暖身子。”
说罢便转身欲要离去,孙县令伸出牵住妇人,转头对里面笑着喊:
“杏儿,倒些茶水进来。”
又赶紧让陆少安坐在上座。
“这是内人。方才陆老爷见到是小妾。”
陆少安点头回应了一下。这才明白不爱说话的这位是正房,喜欢笑的那个是侧房。陆少安长叹一口气,心中暗想这官家的媳妇儿也不好当啊,若是正房还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帮夫君打理一些事情。可若是一个偏房,连见客都没有资格,帮这家里打理些什么东西,弄不好别人还以为贪图些什么。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图个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