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四人目光全部都聚集到匣子里那把锈迹斑驳的铁刀上，孙县令也不由自主的从炕上站了起来向陆少安这边走来，眼神痴迷，被一个大男人这般盯着看陆少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就是那把刀，这就是那把刀。”
孙县令盯着刀身轻声呢喃。
他当然是没有亲眼见过，可家里大厅上挂着的那张传了两百多年画像他可是瞧了无数变，那把弯刀不是正是眼前这把？居住的地方虽是辗转过几次但这一副画却是被当作传家宝一般带着，只是画像中的刀鞘上镶嵌无数珍宝，如今眼前的这把只有刀身罢了。照着驼背老头子的脾气秉性那珍贵的刀鞘怕是被换了两斤劣酒吧。
孙县令失神的伸出手，陆少安便顺手把刀递到他手里。
这就是那把饮过无数妖血的战刀，这就是那把传闻当年能与真仙一战的弯刀。驼背老头子当年就是凭借着这把不起眼儿的锈刀敢于醉卧沙场飞觞仰天笑。
孙县令神色虔诚的捧着锈刀说道：
“陆老爷，这是老将军留给你的，你一定要保护好啊。”
虔诚的神情看的陆少安浑身不不自在，这是驼背老头子给他留下唯一的东西，用不着他说自己也要保护好，可他这神情像是他当年偷偷向山神许愿时一般，用得着搞得这么隆重吗？
陆少安小心翼翼的从匣子里取出锈刀，生怕是一个用力过猛把手中这把伴随老将军征战沙场的宝贝捏成一堆齑粉。看刀身材质不过是普通的铁打造而成，存世两百多年着实是很不容易。
陆少安将锈刀放在腰间，左有深红大葫芦，右有一尺半长锈弯刀。这身装扮倒还真像是行走江湖的游侠。转身左右看了一下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但也说不出来。
坐在一旁的荣蓉蓉看着这位穿着寒酸的少年，眼中流露出些许钦佩，一个连镇子都没走出过的少年，一个以为天下只有几十个镇子大的少年，居然敢萌生出质问当今天子勇气。
“没有刀鞘嘛。”
荣蓉蓉半笑着有些俏皮的说道。
陆少安看了看，眉头轻皱，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啊。这刀本就是古物，若是刀身一只裸露在外，只怕在过一段时日刀身就会完全锈掉。
陆少安不在雄铁县中呆着孙县令也就不用顾及这位陆老爷，肩上的担子也就轻松几分，毕竟真的如陆少安所说，他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怎能做一个奴才？这丢的可是朝廷的脸啊，若是传了出去这不是打天子的脸吗？若是陆少安在雄铁县里安定下来，他定然会拿他当作老爷一般照顾，若是陆少安想走，他也绝不会苦留。
“确实，陆老爷像是一位江湖游侠，只是差了个刀鞘，奴才家里存有一副老将军当年的画像，画像之中老将军正是挎着这把刀。若是老爷信得过奴才，刀鞘这事儿就交给奴才去办吧，两三天的光景便可以做好。陆老爷这些年受苦了，正好也在府上享几天福，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孙县令拱手说道。
窗外的风景哪里有女儿说的那般美好，不过是茫茫一片白雪罢了。活了这么多年山里的大雪早就看腻了。
孙县令的话正好把他心思扯了回来，听县令言语中的意思陆少安不会一直在雄铁县了，也就是说这里还是孙县令说的算。既然要走，他荣永便做一回好人。
“孙大人说的对，陆老爷就享几天福吧，若是向要游走天下，荣某为陆老爷准备一匹上好的宝马。到时候还望陆老爷笑纳。”
荣永起身面带笑意而又恭敬说道。
这个山中贫寒少年在镇子上别人也许都叫不上名字，若是在年前荣府上打鸡辇狗的活儿他都轮不到他干，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县令大人的老爷，即便是荣家老爷也不得不恭恭敬敬。
陆少安对这个荣永并没有什么好印象。驼背老头儿都已经活了两百年，这话若不是孙县令亲口说出来他都不信，也许荣永今天没有带人上来老头子说不定还真能挺过这个冬天。驼背老头子以前喝多了老是疯疯癫癫的说胡话，如今在细细想来不过都是把他走过的经验告诉他。陆少安也从来没有陪着驼背老头子胡诌八扯，如今那些话没缘由潮涌般的向脑海中袭来。
记得年前老头子说过不要狗眼看人低，陆少安那时想着他们活的都不如一条狗，你看荣家的狗好歹到时候都有饭送到他们嘴里，在看看他们每天的温饱都是个不小得事儿，那时他心中还暗想下一辈子投胎做一条狗也不错，至少做荣家的狗不错。
陆少安轻哼一声算作是对荣永的回应，后者干笑两声又转头看向窗外那一片他并不感兴趣的茫白。
孙县令见陆少安答应了，说走便走。门外听着他来时的马车，只要陆少安一句话说去哪里便去哪里。在一群衙役随从的簇拥下，陆少安上了马车。相信用不了几天，整个镇子的人都会知晓陆少安这个名字，也许整个雄铁县的人都会知道这个名字。
车外天寒地冻，车内温暖如春。铜炉子里火炭烧的通红，映的陆少安的脸都红了，像是要出嫁的小姑娘。陆少安撩起马车侧面的窗帘，手感柔滑细腻，若不是托了那老头子的福他这辈子都不会碰到这等东西吧。
不远处风雪之中那座茅草屋摇摇欲坠，却是怎么也倒不了，真是倔犟。就是那么屁大点儿地方，陆少安闭着眼睛就知道屋子里的摆设，看到了那破旧窗户上的一个洞，陆少安想起来驼背老头子早就说了要修修，他一直没当回事儿。穿过大雪，透过那个破洞他好像看见了老头子半躺在床上一手举着打葫芦，一手在空中胡乱摆动，像是激动的说着什么。陆少安笑了笑，眼神熠熠生辉。
呵，怕不是那老家伙又在吹牛。
“老爷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取？”
孙县令搓着肥胖的手口中哈出热气。
手一直挡在马车的窗帘上，外面的冷气进来的凶，炉火当然也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陆少安说了句，没有。
窗外一对父女踏在雪地上，脚底传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荣小姐上来吗？”
不远处的荣永愣了一下，对着自己说道：
“上去吧，爹知道回家的路。”
荣蓉蓉看着满脸冻得通红的荣永，如今的她已经和爹爹差不多高了，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若不是她任性荣家大老爷用得着放着暖和的屋子不待跑到这大山上来吗？
“爹，我不上去了，跟爹爹一起走。”
像十多年前一样，也是这样，大手牵小手，只不过那时荣永的肩是她的天，一个她想上去便上去的天。
那时荣永的背还如同松柏一样挺拔。
“谢过陆老爷，小女子就不上去了。”
荣蓉蓉给马车里的陆少安施了个万福。她觉得爹爹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说话，回到家里让娘吹吹枕边风说不准就同意她出去了呢，若是和陆少安一起出去，兴许路上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