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宁大惊失色,道:“他们要打一场吗?这可怎么办,无论是谁赢了谁输了,此事不能轻易了结。万一这个呼天成输了,那可怎么办?难道并州这边的几十万人就原路返回,佛骨就不再送往云塘州了吗?这样的话,老爷怎么给全城百姓交代呀?”
我摇摇头,说:“我倒是宁可真的是呼天成败在这个周铁豹手下。你想想,如果周铁豹输了,他的上司,骠骑军指挥使曹尔烈能善罢甘休吗?曹尔烈手下的骠骑军,可是有五万之众,就算八天来一直缺衣少吃,也比并州城里来的这点人马强大多了。到时,这二十万百姓说不定都会有性命之忧!”
瑞宁一跺脚,说:“佛骨要是不能按时送到云塘州,百姓们闹将起来,你想顺顺利利见到小姐,都没那么容易了!”
我正要说些什么,只见呼天成和周铁豹挽着战马缰绳,各自退回了二十丈远。
接着,他们各自身后的阵列,齐声呐喊起来。
周铁豹这边,他身后的士卒虽然多日来缺衣少吃,但毕竟是多年来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更何况,他们早就在一年多来和云塘州大军的反复交战中,杀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心肠一天比一天刚硬!
玄州靖波王手下有三支劲旅,都护军,神锋军,骠骑军,早已威震天下。如今唐朝李家天下,早已被十三路节度使各自割据一方,其中玄州节度使、靖波王申公望,被很多人觉得有望逐鹿中原,就是因为他手下的这三支雄兵。
周铁豹和呼天成,分别是玄州和并州的校尉,他们的较量,也可以被视为两地兵马战斗力的较量。
但是,两人虽然还没开始交锋,背后的气势似乎已经分出了高下。
周铁豹的士卒,仿佛有人指挥一般,齐声呐喊着,“杀!杀!杀!”
那海潮般气势,着实令人心寒!
虽然他们随军使用的战鼓早已在八天前的那场惨烈夜战中丢失,但如今士兵们在用兵刃击打着地面,这声音和他们的喊杀声混在一起,地面都在为之颤抖。
而在呼天成这里,他身后虽然有二十余万并州百姓,但这些人都是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寻常百姓。
甚至,这些百姓都笃信佛教,心肠仁善,如果动起手来,比一般人更难指望。
此时,他们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这其中一两千的并州兵马,都已经久疏战阵。毕竟,和并州相邻的玄州和云塘州,早已开战,一年多来打得不亦乐乎,但并州却始终置身事外。
并州的兵马,一直疏于操练,此时竟然都没人想起给自家将官呐喊助威。
终于,呼天成这边有人稀稀拉拉地喊了起来,最后这两千名士卒都开始呐喊,可这喊声始终不齐整。这时,才有人想起还随军带有战鼓。
于是,几名军士把装着战鼓的马车推到阵前,两名军士分站战鼓两侧,拼命砸了起来。
咚,咚,咚——
战鼓声中,呼天成的神情也飞扬起来,他朝对面的周铁豹一拱手,喊道:“周将军,请!”
周铁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也胡乱拱拱手,说:“呼将军,你也请了!”
两人行过礼,就不再客气,呼天成挺直长矛,一催战马,那马就朝周铁豹直冲过来。
呼天成这匹马,也算一匹良驹,他势如闪电般冲到周铁豹身前。呼天成一抖长矛,矛尖闪动,成五瓣梅花之形,朝周铁豹的面门狠狠扎去。
周铁豹见矛尖刺到,身子后仰,长矛贴着面门划过,四周观战的双方兵卒和并州齐齐惊呼。周铁豹马上功夫了得,他不待起身,手腕用力,略略扬起长戟,戟尖直指呼天成肋下。
呼天成猝不及防,他来不及撤回长矛,仓促间只得猛地抽出腰刀,狠狠去击打戟尖。
周铁豹的长戟极为沉重,呼天成的腰刀只是略略把戟尖拨开,自己肋下还是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连忙纵马跃开,鲜血从伤口涌出,透过铠甲,不停滴落在地上。
这一招,显然是周铁豹胜了,他身后的骠骑军士卒纷纷喝彩,大赞他戟法高明,只一招就杀得对手身负重伤。
并州军民这边,眼见得自己的将官输了一招,都是鸦雀无声。
呼天成又怕又气,虽然肋下剧痛钻心,可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认输。他手提长矛,恶狠狠地朝周铁豹望着,心里却在犹豫是否再战一轮。
这几天我看了不少江湖高手之间的比武,眼力提高了很多。这两名武将的本领,虽然比真正的江湖功夫差得远,却也有高下之分。
我轻声对瑞宁说:“这个姓呼的,好没眼力,人家的武功比他高得多了,他如果非要上前讨回面子的话,下一招就要丧命于此了。”
我话音未落,呼天成大吼一声,猛地一拉缰绳,胯下战马闪电般冲了过来。
他高举长矛,等战马杀到周铁豹身前五米处,猛地挥动双臂,把长矛如泰山压顶般砸向周铁豹。
看来,这呼天成想的是,自己这一下有千钧之力,自己的战马又快,就算是这一下砸不到周铁豹,至少能打得他重伤。
此时,周铁豹对呼天成的能耐已经有数,他冷笑一声,毫不躲闪,把长戟一举,正好架住了呼天成的长矛。
呼天成想扯回长矛,但周铁豹的长戟上装有一根长长的倒钩,正好紧紧勾住了长矛的矛头。呼天成连运了几次力,都无法拽回长矛。
周铁豹哈哈大笑,他一拽长戟,连呼天成的长矛也拽了过来。他从长戟的倒钩上取下长矛,啪的一声扔在地上,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仰头大笑起来。
呼天成从军二十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他肋下重伤,无力握紧长矛,被周铁豹抢了过去。
“哈哈,这位呼将军大概是看咱们没饭吃,把自己吃饭的家伙都给了周将军。”
“他这根长矛,如果穿起些肉来烤着吃,想必味道不坏,呼将军,要不把你这浑身上下一百多斤肉,也给了咱们吧。”
此时,对面骠骑军的那些饿得面带菜色的兵卒,一个个朝呼天成大声讥笑着。呼天成羞愤交加,他一咬牙,抽出腰刀,就往自己颈上割去。
并州的百姓齐声惊呼起来,呼天成身后的士卒纷纷跑上前来,但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救下呼天成了。
这时,人们忽听一阵尖锐之物破空之声,接着就是一声“啪”后,呼天成手中的腰刀被什么东西击中,立刻脱手而出,在半空中飞出了数丈之远,这才落在地上。
人们看到,击落呼天成腰刀的,竟然只是一枚薄薄的铜钱。
众人朝声音发出的方位看去,只见并州的兵将中又有一匹战马奔驰而出。
马上的战将跑到呼天成身边,说:“呼兄,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技不如人就要割颈自尽,天下人岂不要死绝了不成?你且回去,待我给你报仇!”
呼天成朝这人一拱手,说:“此人武艺高强,我不是他对手,朱兄多保重!”
说完,呼天成一垂头,慢慢骑马回归本阵。这时,并州的百姓们议论起来,低声说着:“这位朱将军的武功,可真厉害,用一枚铜钱就能打落一把刀!”
“我看那个姓周的,根本不是他对手!”
那刚上场的将军装作没听见这些议论,他见呼天成回到了本阵,这才对周铁豹一拱手,说道:“在下并州兵马都督秦烈将军麾下校尉朱天赐,特向周兄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