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的鼻子开始不适,我隐约听到附近在响起持续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散着逐渐浓郁的胡椒味。我努力将眼球抵向左上方的眼角。扭曲且模糊的视线里,张彤依然侧躺在地上,高举手臂,手指勾住胡椒喷罐,在狭小的控制室内撒布喷剂。
“咳咳咳!”5号忍受不住,放肆的咳嗽。他放弃了进攻,将手上的尖针抛在地上,爬向控制室外。
“咳咳咳。”
“咳咳咳!”
控制室内满是咳嗦声。
肌肉的酸疼催促肺脏不断的大幅度的扩张与收缩。胡椒喷雾的灼痛感却叫我难受的想停止呼吸。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生理矛盾。我拾起一旁的细针,冲向5号。5号稳站在门外,面目冷静,似已不受胡椒喷雾影响,做好了应对我的准备。他将手伸进裤兜,摸出一物,是另外一根眼镜腿。我注意到5号没有卡死出去的通道,而是将通道全然暴露在我身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为之。冲向他的一瞬间,我的脑海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如果我拼命往外冲,应该能离开这里。我瞄了一眼身后的张彤,她依旧爬在地上,双手抱着肚子,身体哆嗦着,如一只可怜的小猫。这一幕将我之前的想法粉碎的烟消云散。
我跑到门外,冲到5号身前,右手持着尖针狠狠刺向他的胸膛。5号下意识闪躲,避开了这一刺。我没有收回手臂,顺势往右前方挥动。尖针在他衣服上划出一道口子。奈何没有见红,被破坏的只是衣服。我的动作幅度太大,露出巨大破绽,导致此刻中门大开,整个前身处于失守状态。5号没有放过这个空档,用力将他手中的尖针刺进我左侧的肋下。我前冲的惯性导致他没能将这一刺抽回。带着体内的尖针,我和5号一块踉跄着,摇晃着要倒下去。过程中我只觉得尖针在我肉里搅得生疼。可即便疼的要命,我却顾不得。我右手持着尖针反复向5号的身体里插进去又拔出来,频率快的如同缝纫机。直到我压着他摔倒在地,我自己也数不清到底戳了多少下。疼痛感是爆发力的催化剂。5号猛然发力,手脚并用,硬是将我顶飞到空中。这一刻我竟然体会到了失重的感觉。我站定在地面,此时5号正准备起身。我不能让他得逞,要守住目前的优势。我不断的踢着。他稍有起身的意思,我就无情摧毁。我俩如是纠缠着,这样的局面持续了片刻。身位的优势使我略占上风。5号始终只能蜷缩着,抵挡我的攻击。突然,原本蜷缩着的5号,如一条疯狂想摆脱旱地的鱼,猛地从地面弹起将我踹倒。
他趁机将我压在身下,双手持着尖针向我眉心刺来。我奋力抵抗。这一幕似曾相识。针尖不断向我靠近。我顶不住他的力量,被刺只是时间问题。对抗中,针尖逐渐偏移轨道,落在我左侧的脸颊上。我的左脸传来冰冷的触感,而后不断延伸,再然后是温热感。这感觉太过清晰与强烈,我甚至能通过它丈量出伤口的尺寸。我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双手死死攥住5号拿着尖针的右手,不敢松开。相持的姿势使左脸的伤口与地面紧密的亲吻,而伤口就像男人热吻时贪婪的嘴唇,努力张到最大,这感觉却绝不如恋爱的美好,带给我的只是火辣辣的生疼。
“啊!啊!”我痛苦的惨叫。
5号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左手不停向我锤来。我只能勉强用右肘去抗他的拳头。
“陈沫!”张彤在控制室内声嘶力竭的高声喊道。这是她进入城堡以来,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她叫得十分凄惨,就好像我已经死了。
对抗中,我的头颅两次被击中,大脑一片恍惚。我忘记了一切,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是执拗的死死攥住5号的右手,并反复用右膝去顶5号。
不知顶了多少下。忽然,5号被我掀翻,摔趴在我头前的地面上。我蹭的一下扑到他背上,双手死命环住他的脖子,双腿狠狠夹住他的腰。5号力量很大,硬是驾着我站了起来。他起身后不断摇晃,想甩掉我,还不时用手肘向后撞击我。可每次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能伤到我。我在他身后,接连用额头猛撞他后脑。我认为他的后脑壳绝不会有我的前脑硬。
5号停下了,不再摇晃。他瞄了一眼一侧的墙壁,在想什么。我观察墙壁两秒之后,意识到了他的想法。5号背着我冲向墙壁。眼看就要撞上时,他猛然转身。我被5号和墙壁夹在当间。这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内脏都挤到一块了。
我还能勉强钩住他的脖子。可如果继续这样,我不知道还能顶几下。5号反复背着我向后冲撞。一下、两下、三下……我逐渐找到胸口碎大石的感觉。我难受的眯着双眼。从上下眼皮的夹缝间,我瞄到他的项圈。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奋力去拧他的项圈。项圈转动了!我觉察到项圈内部发出的轻微的咔哒声,感受到项圈细小的震动。
“张彤!”我大喊道。
5号的项圈闪烁了。“去死吧。”抛下这么一句,我脱离了他的后背,撤到远离他的地方。
5号的脸上扬着不屑的笑容,下一秒即刻凝固,而后瞬间转成恐怖的表情。见他脸上表情极端转变。我知道我得手了。
“呃,啊!”5号双手扣着项圈,凄惨的叫着。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没忘记带上我。他疯狂的冲向我。被我避开两次后,他倒下了。
我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切归于平静。我看了眼站在控制面板前,手还搭在5号键上的张彤,相视一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张彤身前。她身子倚靠着控制台,左臂杵在台面上,站的很艰难。我伸手扶她,让她好受些。
“怎么样?”
“要死了!”
我知道这是夸张的玩笑话。我露出狡黠的坏笑,调侃道:“刚才你喊我名字的时候,好像很难过,是不是哭了?”
“我那是疼的。”
我心想小丫头嘴还挺硬。“疼我么?”
张彤没有搭理我,冲我翻了个白眼,算是回答。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你能走么?”我火速回归正经,询问张彤。
张彤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她语气无力,看起来状态很糟糕,即便能走估计也十分勉强。
我找到几根电线,重新将白人的双手绑紧,手臂固定住,又在他脖子上环出一个牵他的项圈。做好这一切,我野蛮的将白人从地面扽起,再去扶张彤准备离开。刚要迈出控制室的门,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得把电池拔了。”我和张彤都还戴着项圈机关,这是一个巨大隐患。我不想步5号后尘。
我刚转身,仿佛看见白人身后的双手正在控制台上鼓捣着什么。
“你在干嘛?”我厉声问道。
“没干什么。”白人回答我,平静且坦然。
我一个箭步迈到白人身侧,粗鲁的将他拥到一边,仔细检查了台面,没有发现异常。许是我太敏感了。我不敢在此多浪费时间,于是双手并用,在电池槽内胡乱拨弄,用最短的时间将里面的蓄电池统统拔下,扔的满地都是,为防不测,还将其中一块带在了身上。离开的过程中,我们三个走的很慢。张彤走的艰难,那白人比张彤还磨蹭。我基本全程在拖着他走。走了一段,我的忍耐到了极限,干脆拿出尖针,恶狠狠的在白人身上猛扎几下,让他放弃拖延的想法。自那之后,他果然变乖了,步伐利落了许多。
几分钟的鏖战后,我们仨总算出了古堡的大门。门外是漆黑的世界。寒冷的月光与黑夜的交界是高低错落,绵延不断的锯齿线。如此广袤幽深的森林,对于弱势的我们来说是种掩护。一旦出了森林,联系上警方,我们就安全了。我仿佛看到了脱身的希望。走着走着,白人再次停了下来。我知道他不想如此轻易的被我带走,在施展拖延时间的伎俩。我觉得有必要再让他尝尝疼痛的滋味。我掏出尖针道:“看来你的记性不是很好。”
“你不是想知道关于三年前的那个操纵者的情况么?”白人反问我。
我的瞳孔陡然放大,全身毛孔都在兴奋的呼吸。我知道在黑夜中那白人见不到我身上这样细微的变化。我暗自调整呼吸,几秒过后以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怎么突然想说了?”
白人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说:“我想抽支烟。我兜里有打火机和烟,能帮我点上么?”
我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他在用一个相对无礼的要求试探我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度。
“不要理他,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张彤劝阻我道,接着拽了拽我的袖口,催促我离开。
可是,我太想知道答案。这是我的心结。在那个人的操控下,我间接害死了惜梦缘的父亲。三年来,我一直无颜面对惜梦缘。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么想找到幕后黑手,然后把他交给警方,如此便可对惜父有个交待。难得现在白人想说,我一定要听。万一他之后变卦怎么办?万一即便警方得到讯息,却对结果封锁怎么办?我不要错过眼前的机会。
“说说吧。”
白人不紧不慢的抽着烟,深吸一口、两口、三口。烟头的红点缓缓移动。张彤不耐烦的揪着我的衣角,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用力。白人看出我心切,反倒越加明目张胆的挑战我的耐性。
“你问我怎么突然想说了?是因为说不说都一样啊。那个人……已经死了。”白人语气戏谑。看起来那人的生死与他而言不值一提。
“死了?”
“没错。”
“怎么死的?”
“被处死的。”
“为什么?”
白人又抽了口烟,接着自在的抖了抖脑袋,嘬动嘴唇,将积聚于烟头的烟灰甩掉。妈蛋,有这个必要么?我在心里如是咒骂,面上却不敢作声,生怕惹他不快。
“简单地说,因为他事儿办得不漂亮。”
“怎么不漂亮?”我追问。
“一场游戏,有两人胜利,活了两个。真神很不开心。”
“真神?”我下意识的捕捉到他话中的这条关键词。直觉告诉这是罪恶的核心。
“你就是那两个中的一个吧?”白人的诘问让我猝不及防,这是我最深的秘密,被他看穿,我很没有安全感。
“陈沫,不要再问了。”张彤急切地说。
这时,我注意到黑暗中的森林竟然有数道光线晃动,虽然很微弱,但我确定没有看错。
“陈沫。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请求真神保佑你上天堂的。”说完白人猛地将我撞倒,而后马上转身奔着白光的方向,大声喊着:“蜜拉黑!蜜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