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数道白光在白人发出叫喊声后,如同接到命令般,齐刷刷地对着我和张彤的方位,冲了过来。片刻之后,光线逐渐明显,我认出这些光分明是一个个手电。完了!我拽着张彤拼命跑向幽深的黑暗。跑的时候我很担心,张彤目前的状态极差,恐吃不消快跑。果然没跑几步,她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不行,我跑不动了。”张彤弓着身子,双手拄在膝盖上虚弱的说。
我立刻半蹲在张彤身前,做好要背她的架势。“快上来。”
张彤身形苗条,中等身高,体重不到100斤。背着她跑,负担不大。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追上。追我俩的人不少,夜里的茫茫林海是我的帮手。哪里越黑越繁茂深邃,我就往哪跑。张彤趴在我后背,抱着我的双臂没什么力量。我怕她摔下来,将身子俯的很低。只是这样跑实在难受。张彤很安静,安静的让我不安。
“我们上当了。”张彤伏在我耳边轻声说。
“什么?”
“你还没意识到么?那个白人要抽烟,只不过是想用火光将人吸引过来。”
我继续奔跑,维持原速,心情突然变得沉重。“都怪我,着了他的道。”
“陈沫,你中计不是因为你没那白人聪明。而是因为你在他面前暴露了欲望。他抓住了你的欲望,就能牵着你走。”
“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我嘱咐张彤,卖力的喘着粗气,一边奔跑一边说话将我逼近肺活量的极限。
“陈沫,你还记得么?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在T市侦办酒庄投毒案的时候。那时我就觉得你好聪明,好像有第三只眼一样,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不要说了。”不知为何,我的眼角沁出了泪水。
“这样的你,一定能看出来我喜欢你吧?”张彤像是嗓子里有东西一样,声音变得浑浊。话中的有些词我听不清,需要通过联想才能构出完整的意思。
“你好好趴着,马上就能出去了。”
“陈沫,答应我,出去之……后……不要再查这……案子了。”
我不再搭理她,想以这种方式令固执的她停下来。
“我想你活着。”
我感觉到右手粘到了什么黏乎乎的液体。借着月光,我将手凑近,竟是血!我慌乱的把张彤放下,见她嘴角全是血。月色将张彤的脸映得雪白,白的让我害怕。我伸手拭去她嘴角上的血。递上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
“怎么会这样?”我问道,声音微颤,带着哭腔。
“我可能不行了。”
“张彤!坚持住!”我卖力的呼唤。“马上就出去了。别说丧气话。”
“别喊,会被听到的。”张彤伸出食指,要抵在我的唇前,温柔的做一个嘘的手势。这样简单的动作,她做的很困难。手指悬在空中颤颤巍巍,就是到不了我的唇前。我忙接住她的手,手的温度让我更加不安。我不敢再做耽搁,连忙将她抱在身前。此时的双腿麻木的近乎没有知觉,只记得机械的循环跑动的动作。
“别管我了。”
我没说话。
“咱俩还从未如此亲密过呢。”张彤躺在我怀中呢喃。“陈沫,你喜欢过我么?”
我眼球微微下沉,见张彤的双眸正焕发着光芒,等候着我的回答,一扫之前疲态。这反而让我恐惧,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奋力的不停点着头,不知道有多少下。
“谢谢。”张彤合上双眼,安静的睡着了,在我怀中像一只小猫。
我不想骗她,又希望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幸福。或许我的心真是冷的,我说不出喜欢,只能以这种方式回应。我的脚步渐缓,然后停了下来,靠在一棵大树前不支的蹲下去。我实在走不动了,真的好累啊!身体是这样,心里亦是这样。张彤的头发乱了,有几根不安分的搅扰着她的脸蛋。我轻轻的将它们逐一理好,仔细的绕到她耳后。张彤在我怀中睡得好香,好幸福。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恨我啊?明明是我连累的你,害死你的。若不是因为担心我,不放心我,你不会被卷到这场争斗中。张彤,你该恨我啊!你恨我好么?你越这样,我越愧疚,你知道吗?我顶不住了,头埋在张彤身前啜泣。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晃动的光线。看样子他们没有追上来。一会儿功夫后,我起身前行。磅磅,是枪声,听声音好像是两伙人。悠长回荡的枪声后,是持续的静默。什么情况?算了,不管他。我继续走,继续走。忽地,有脚步声响起,以声音的嘈杂程度,绝不是一个人。我正要循声去看,脑袋突然被罩上,刚想反抗,后脑就吃了一闷棍。旋即我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是白天。我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包扎了纱布。床边有一人正守着我。
“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不过这得怪我,镇定剂打的有点多。”说话的人,长的瘦瘦高高的,顶着一头不羁的卷发,穿着卡其色风衣,牙齿可能因为常年吸烟的缘故明显泛黄。他话语亲切,仿佛与我相熟。
我起身倚靠在床头。“你是谁?这是哪?”
“是我救了你,这里是……”
未等他说完,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迫不及待打断他问:“张彤呢?”
“你指的是那个女人?她的尸体我们替你保管好了,至于怎么处置,老板交待过,全按你的意思来。”风衣男平淡的说。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咯噔一下,简直就要骤停。这两个字太刺耳,粉碎了我最后的幻想。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用力捂着太阳穴,有些呼吸困难。耗了一段时间,我平复下来。“我想看看张彤。”
“没问题。不过你得先见见我老板。”
“让他快来吧。”此刻我心如死灰,话里寻不到半分情感。
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声音越来越近。
“是老板来了。”风衣男说。
是个女人?高跟鞋声戛然而止。房门缓缓展开。门外的风借势涌入,卷入浓郁的幽兰香气。这种感觉,难道是她?房门完全开启的一刹,一张动人心魄的娇媚脸蛋展现在我眼前,果不其然,是李安安。
“小帅哥,好久不见。”李安安迈着优雅的步子,纤手拈花,向我招呼道。
“怎么是你?”
李安安到我跟前坐下,冲风衣男使了个眼色。风衣男即刻心领领会,离开房间。“是我,你意外么?”
“有点儿。”
“你知道么,为了你我可花了大价钱。不过他们办事很得力,值这些钱。”李安安话里话外,似要我感激她。我却像块木头毫无反应。
“还记得咱俩之前聊的关于诅咒的事么?”
我点了点头。“当时就觉得话题转变得有些突兀。事后猜想可能与我的那张邀请函有关。”
“没错。看来我没找错人。”李安安说着,忽然端坐成一副准备洽谈的架势:“我要你帮我。”
我看着李安安,没作回应。
“你不是想不明白黄征为何杀害黄久龄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他看了一本日记。”
“什么日记?”
“一本二少爷留下的日记。”
“二少爷?”
“就是黄久龄的儿子,黄战。”
“那本日记怎么了?”
“日记里写了许多关于天神俱乐部的事。其中包括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许多年前,黄征的父亲黄久福为了帮黄家度过难关,曾接受天神俱乐部的邀请,参加了杀人游戏。不幸的是,黄久福在那场游戏中死了。黄久福之后便是二少爷。二少爷很聪明,连续几次在游戏中活了下来。可是,三年前的那次,他没有回来。”说到这李安安停顿了一下。
我借机问:“黄久龄也要黄征参加杀人游戏了?”
“并没有,他决定保住黄家最后的血脉。不过黄久龄为了自己,先后将至亲推向死亡。这一点让黄征无法接受。”
“拒绝参加会怎样?”我问。
“黄家是天神俱乐部受邀成员,而且是重要成员。如果不参加,后果会更严重,会受打击,破败,甚至是死人。”李安安解释道。
“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替黄家参加天神俱乐部的杀人游戏。”
“不错。”
“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李安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试图透过我的双眼看破我的心思。一会儿功夫过后,她开口道:“你和天神俱乐部还没了断。”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说实话,我不知道她是否值得相信。此刻的决定于我无异于一场赌博。我沉思片刻,开始押注。“我有个条件。”我叫李安安帮我将张彤秘密安葬在她的酒庄里,立上一块墓碑,并刻上一首诗: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孑然一身什么也带不走
但我仍会记得我曾爱过你
这感觉我会带走
温暖我冰冷的身体
待我化成灰烬
滋润出枝桠
开出绚丽的鲜花
芬芳你
直到山花烂漫
你望着似锦繁花
快乐的笑
这首诗本是我写给自己的,我曾交代过窦德助,如果哪一天我死了,定要将这首诗刻在我的墓碑上。现在我将它送给张彤。诗中所写,是我对惜梦缘的爱。我知道张彤对我亦是这般。
李安安说我现在是通缉要犯,加上在天神俱乐部中露过脸,且鉴于我脸已经受伤,无论怎么看我都需要换一张脸。李安安的提议,我接受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要事要办。几日之后便是惜梦缘结婚的日子。我想去看,算是了断。这件事李安安也应承了下来。她承诺会吩咐风衣男帮我完成。
惜梦缘结婚那天,李安安、风衣男还有他的一个助手载我来到一处临江高层建筑的天台之上。她和李遥的婚礼是在户外举行的。在此处,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婚礼的情况。李安安说她只能安排我做到这种程度。在望远镜的视野内,我见到了白卓、窦德助。我知道他俩是为我而来。我还看到了惜梦缘,婚礼程序推进的过程中,她始终呆呆的,一副状况外的模样,看起来好好笑。
“你还挺痴情。采访你一下,心上人嫁给别人了,是什么感受?”在我还专注于婚礼画面时,李安安幸灾乐祸的捉弄我,对抗着高层上呼啸的风声,大声喊道。
我没理她。只想多看一眼惜梦缘。
“告诉你一件坏事。你银行卡里的1000万被冻结了。那钱是辛吉申给你的吧?这只老狐狸,他骗了你。”李安安继续大声往我耳中灌入信息。
我的双眼始终不舍得从望远镜上挪开,也许我是受虐体质。“谢谢。”我沉声说道。
“陈沫,我想你明白一件事,咱俩之间只有利用关系。”
“这样最好,真的不想再辜负谁了。”
之后,我做了整容手术,术后修养了几周。揭开面纱时,我见到了自己新的模样,一张陌生的面孔。面对镜子里的我,我差点以为是在面对陌生人,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要打招呼的冲动。好奇妙的感觉。我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张新脸。仔细看看,在这张脸上还是能找到些许属于陈沫的痕迹。李安安要给我办一个新的身份。她叫我想一个新名字。我没多想,脑中即浮现出一个有趣的名字,叫做白开。自此以后,再无陈沫,只有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