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伴随着阵阵如地震般的敲门声,我从睡梦中醒来。我闭着眼摸到手机,透过惺忪的睡眼,看到时间是十点半,用力伸个懒腰,大脑里的血液如加了活塞般加速循环,整个人瞬间充满活力。我屁股发力,蹭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我打开房门迎进张彤。
“你是打算破门而入么?”我调侃道。
“这是为你私人定制的叫醒服务。”
“会不会粗暴了点?”我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
“本来是要叫你吃早餐的。没叫醒,我就自己去了。吃饱了就有劲了。”张彤鼓着嘴一本正经的解释。这模样直戳我的笑点,害我差点没呛到。
这个时间酒店已经不提供早餐。我准备在外面找家早餐店。张彤要跟着,说是还能再吃点。我没拒绝,我已经慢慢习惯她赖着我。只是不清楚她一直这样是不是在执行任务。下午,我叫窦德助搜集的视频传来了。为了加快进度,我和张彤做了分工,分别用电脑同时查看。挑选嫌疑人的工作比我预想的要难很多。
我们选择的时间段是范小薇出现在玉阳街摄像头那一刻的前两个小时。这段时间天色已经昏暗,录像中的人影很模糊。要在这些糊糊的行人中识别出细微的身高差距,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于是,180cm的特征算是没用了。好在身形和走路姿态在录像中具有一定的可识别度。在观看录像的过程,我俩逐渐找到感觉,辨识起嫌疑人来越发的驾轻就熟。
“9点22分,景阳街爱民胡同符合条件1位,白色半截袖,黑色短裤。”张彤说。
我在纸上记录下关键词条。“9点11分,玉阳街建国胡同符合条件1位,黄色T恤,深蓝色长裤。”我说,而后在纸上记录。
“9点16分,正阳街民强胡同符合条件1位,蓝色外套,黑色长裤。”张彤接着说。
“9点08分,长荣路荣兴胡同符合条件一位,黑色半截袖,黑色短裤。”过了一会儿我又说道。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鏖战,本着宁可认错,不可漏过的原则,我和张彤共挑选出34名嫌疑人。这些嫌疑人被我标上序号全部录在纸上。可接下来该怎么办?粗略挑选这34名嫌疑人容易,要找到这34个人就是另一码事。这需要通过录像找出这些人身上更有指向性的特征。要完成这一工作,就要顺着这些人的行走轨迹,捋顺沿途摄像监控,通过反复的信息对比和分析来缩小范围。这样一来,工作量陡增,并非仅靠我和张彤两人就能完成。我认为我俩的工作只能到此为止,决定先把得到的结果告诉窦德助。
张彤走到茶桌前,泡了两杯柠檬水,端到我跟前递给我一杯。
“昨晚看卷宗,我发现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我跟张彤闲聊道,以舒缓刚刚过度收紧的神经。
“什么事?”张彤问。
“我发现C市那起命案的卷宗写的很特别,很详细,很专业,与P市的那两起截然不同。卷宗里连现场草坪倒塌的方向都提供了。有了这种程度的卷宗,即便现场被破坏,都能被复刻出来。而且卷宗里还给出了撰写人的一些观点,那些观点我看了,描述的很客观。”我娓娓道来。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是谁整理的。”张彤说着。听起来貌似还知晓其中的一些细节。
“景海钊。”我脱口而出。我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份卷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我师哥。警界的精英,无数警员的偶像。”
“你对他很熟悉?”我问。
“我们曾一起在美国学习过3个月的痕迹鉴定。那时的师哥就很优秀,是众多女警的爱慕对象。”张彤双眼散着发光芒看向她心中的远方,似在回味那段美好的时光。
张彤不吝溢美之词的称赞,让我反倒不屑。“这么神的吗?那你岂不也是?”怎么一不留神把我心里想的说漏了,还好我及时刹车。
“柠檬水这么酸的么?”
“切,我酸他?”
“景师哥不喜欢女人的。”张彤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在告诉我说,你放心吧。什么?突如其来这么大的一个瓜,让我措手不及。我瞪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张彤。
“他也不喜欢男人。”张彤知道我误会了,接着又说道,顺带给我飘了个白眼。“他只喜欢尸体。景师哥只爱破案,跟尸体待着的时间比活人还久。所以大家都这么说他。”
“是这样。”
“你以为咧。”
“啊,我也以为是这样。”
半个小时后,我接到窦德助的电话。电话中他告诉我,经过会议研讨,专案组认为我追踪的那条线有深挖的价值。而公安部里有位专家极其擅长根据足印推演出人的行走姿态。专案组的景队长正好有位朋友,是这位专家的学生。目前景队长已经联系到他的朋友,拜托他将本案的资料转交给这位专家,并请她给出专业的建议。”
景队长?景海钊?有点儿意思。窦德助提到的那位专家我知道,我曾研究过她的纪录片,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能够得到她的帮助,相信破案指日可待。
连环杀人案的调查告一段落。晚上我联系了我的邻居小林,询问近期是否有我的投件。小林告诉我,最近他有按照我交待的,每天看住公寓的邮箱,可一直没有找到属于我的投件。了解情况后我挂了电话。三年前我爸的那张邀请函应该是辛吉参的。至于他为什么会给我爸,我爸又为什么会接受,其中的缘由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如果我想得到邀请函,还是要通过辛家。这次回去,有必要去辛家一趟。
周六下午,午饭过后,我和张彤坐在酒店大厅休息。我算认清现实了,张彤这是准备把我粘的死死的。来P市跟着我,去外语学院跟着我,破案跟着我,去音乐节还要跟着我。对于这一切,我选择静观其变,我是不信她做到这种程度只是单纯的因为对我有好感。
“请问你这里还有空房么?”
从前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瞬间我的心脏如同拨乱的琴弦狂跳起来,这种感觉只能是她。
“对不起,女士,房间已经被预定没了。”
我走近去看,见那女人转过身来,带着失望的表情,是她,惜梦缘。惜梦缘看到我时,从她脸上我觉察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慌。
“陈沫?”
“来听音乐节的?”我压低嗓音问。我记得有篇文章写过,这样说话的男人更有魅力。
“是啊,不过找不到房间了。”
僵持数秒,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场面有些尴尬。每次跟她在一起我都会这样。
“那我先……”惜梦缘指了指外面说。
“我这有间房可以住。”我忙打断她。
惜梦缘歪歪脑袋,鼓着一双大眼睛,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不是说没房了么?”
“窦德助有间房,不过他不住,可以让给你。”
惜梦缘看了看前台问:“可以这样么?”
“如果这位窦先生同意的话,可以的。”
“他一定同意,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不过我们有两个人。”
“这间是大床房,两个人也是可以住下的。”前台亲切的解释道。
“那就好。”
好什么好?如同被电击贯穿般,我举着手机的右手定格悬在半空,整个人一动不动。搞什么?不都没结婚么?需不需要这么亲密?
“对了,张彤也有间房,你可以和她一起住,这样方便些。”
惜梦缘看着我,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方便么?我可不觉得。”张彤站在我身后的位置说道,而后又往我跟前凑了凑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住。”
“没关系,我俩有一个房间就够了。”
“不行。”
“人家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张彤劝阻我,还用力巴拉我一下。
我看着惜梦缘,感觉很不好,整个人留了魂儿似的,脑子里好像在胡乱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能想。
惜梦缘朝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而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就像个白痴。
“喂,小晴,房间找到了,你来我这边吧。”
什么情况?不是李遥,不是李遥!
前台将入住手续办完后,惜梦缘说她坐了一路的车,感觉有些累,作别了我与张彤。离开时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在张彤身上一闪而过的打量了一下,惜梦缘走后,张彤狠狠的掐了我一下说:“心上人啊?这么上心。”
我揉了揉胳膊。心想这小妮子下手够狠啊!“哪有?我回房了。”
晚上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是惜梦缘打来的。电话那边她说,今晚想请我吃饭,以表示对我上次帮助李遥的感谢。我俩约的时间比较晚,在晚上7:00多,地点是酒店附近的观景台饭店。
我洗了个澡,简单地弄了一下头发后,时间是六点半。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离开房间起身去往观景台饭店。到了后,我发现惜梦缘选的这个地方很有意思,饭店位于一栋高层建筑的顶部,用餐的时候还能俯瞰P市的夜景。这样的环境我很喜欢。见我来了,惜梦缘向我热情地挥手。我也挥了挥手回应,坐到她跟前。
点完菜,我与惜梦缘四目相对,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僵硬。这种僵硬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恶劣,渐渐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神开始闪躲。
我率先打破沉寂,开口询问了惜梦缘和李遥的近况,试图缓和此刻尴尬的处境。惜梦缘而后也反复向我表达了感谢。说完这些我俩同时语塞。我从未想过我与惜梦缘的相处会是这种场面,本该心照不宣,什么时候竟也需要寒暄。无声的等待后,菜品上来了。我俩用着餐,不再有交流。
晚餐过后,该一同回酒店再相互道别了。回去的路上我总觉得不甘心,心里反复嘀咕,我与她的回忆不该是这个样子,走到电梯前我停住脚步说:“要不要去上面的天台待会儿?”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