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看着他的样子笑道“这老张,让你惯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人家有本事。”宋三爷喝了一碗粥,似乎是饱了,点上烟袋随口应了一声道“我就欣赏他这一点儿,有本事先要有脾气,这天下要是人人都有脾气就好了,脾气都没有,你学那一身的本事干嘛?”
“说你自己了吧?”阿沐翻了翻白眼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
“有脾气不是发脾气,脾气是骨子里的东西,天天骂街的那些,未必就有脾气。野狗也是叫的。”宋三嘴角微微翘了翘道“但有一天,你看见你大哥真的发脾气的时候,这天就变了。”
“小干娘说的是。”阿沐略带嘲讽道“有一天你能用嘴把汉晋说成一家。”
“为什么汉晋非要是一家?各自让百姓安居乐业有什么不好?天下一统就是真的强大了么?”宋三似乎是轻轻摇了摇头,撇着嘴道“真正的天下一统,是天下归心,而是不是炫耀武力与财富。北魏可曾一统天下?可我认为,孝文帝治下的北魏,比之嬴政,要强大万倍。”
阿沐笑道“大哥这是个人喜好吧?”
宋三爷叹了口气道“或许吧,昔日孝文帝携一正盛民族的全部文化传统、习俗气象融入中原,这是何等的气魄?这不是融入,是救!是他看到了中原文化的厚度,可怜此等厚度竟然将断,才以鲜卑外族气象,补全了中原文化的缺陷,五代十国纷乱中原,无意中,乃是救了咱们。可惜天妒英才,那孝文帝只活了三十三载,虽然年幼登基,但亲政不过九年,若是再给他十年光阴,北魏或许就能天下归心了吧……可惜呀,可惜。”
阿沐不会明白他为何如此赞扬孝文帝,因为这里没有盛唐,而盛唐所拥有的一切的起源,就是那个叫拓跋宏,后来改名叫元宏的男人。正是这少数民族的豪迈气象,补上了中原文明的唯一短板,才有了后来群星璀璨的大唐。当然,不能忘了佛教,以及孝文帝为佛教做的贡献,他大兴佛教,这对中原来说是新奇的事物。
你能想象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战争,不是为了抢夺土地,而仅仅只是为一个和尚,你能想象举国之力,仅仅为了争夺一个文化人的时代,是一个怎样伟大的时代吗?这事情从东晋的鸠摩罗什就开始了,有人说五代十国毁灭了中原文化,可宋三认为那是一个伟大文明穷途末路的时候,一次更加伟大的复兴。
实在可叹,许多人还认为拓跋家乱了汉人的血统,还有人觉得佛教不是中原土长,便刻意诋毁,他们说到汉武帝,宁肯将“虽远必诛”这种话挂在嘴边上,却不肯去想那些伟大的通商通婚政策。
很多时候,宋三爷听到天下一些文人和百姓所说的话,那些大义凛然的爱国情绪,那些高人一等的排外情绪,那些容不得外人说这个国家一点不好的自卑,宋三爷觉得错过了盛唐,这个文明就要完了。宋三爷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哪怕微不足道,可是又能做什么呢?
“哎……”宋三爷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然后眉毛挑了挑,边吃边嘀咕道“都说今早想吃素馅儿的,我他妈好歹也是一寨之主,说话就这么不管用吗?啊?老张!妈的!”最后一句是冲着门口喊出来的。
“吆?吃着呢都?”阿沐还想说什么,南宫雨已经笑着走进来,也不用别人让,自己拿宋三刚才用过的碗盛了碗粥,然后一手包子一手咸菜开吃,边吃边点头道“还是你腌的咸菜好吃,哎……想当初父王最爱吃你腌的咸菜,不是还封了你个咸菜候么?”
宋三头都不带抬的,说道“屁的咸菜候,又没下圣旨,就是随口一说,我当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南宫雨没理他,自顾自的叹道“哎……说起来,你也算是南唐旧臣了。”
“哎哎!”宋三爷这次抬头了,一脸不乐意道“你这嘴上怎么比我还能胡说?谁他妈是你们南唐旧臣了?我吃过你们南唐半毛钱的俸禄么?我告诉你,别给我下套儿,我这根儿正苗红的晋国人,不可能帮你灭晋复唐。”
“还急了?我就说说,还装起晋国人来了还。”南宫雨白了他一眼,狠狠的啃了一口包子。其实她也是刚醒,昨天喝的太多,半夜起床吐了一通,这肚子空的厉害,几口粥下肚,倒是舒缓了不少。
“一会儿你也和我去府衙。”宋三一边挑着烟灰,一边道“老二去探查家奴院丁,你就去后宅,和知府大人那帮夫人聊聊,对了,你一会儿去买点儿胭脂水粉、布匹丝绸之类女儿家用的东西,给后宅的人送一下,主要是注意一下,看看哪位夫人身上有功夫,这能把这么细的针,笔直的拍入颅骨,铁砂掌的功夫已经很见火候了。”
“那三哥呢?我们这每天忙活,他只管喝酒吃肉?”阿沐这又是验尸,又是半夜掘墓,心里很是不平衡。
宋三笑道“你三哥没闲着,一大早就带人出去了,他另有要事,不用管他。”正说着,白有义走了进来,宋三笑道“哦?老二也来了,吃了没?”
“外面吃过了。”白有义笑着拉了张椅子坐下,才道“老爷,今早散出人去打听了,这位知府大人虽然不是清正廉洁,不过都是官面儿上的交易,对百姓倒是不错,风评还算可以,就是为人有些风流。”
宋三不在意笑道“风流有什么错?文人嘛,有些雅趣也无妨。只要不是强抢,与咱们无关。”说着他看南宫雨和阿沐也吃的差不多了,眼皮抬了抬道“老二,去备车,咱们一会儿去府衙。”
知府大人从大清早就等宋三他们呢,早就叫人去天然居问了好几次,都说宋三未醒。本想让宋三手下的人去叫一下,可那人面色一白,猛地摆手,说是现在叫醒他,会有天大的祸患。
知府大人有求于人也不好强求,他可是把宋三当成了救命稻草,毕竟宋三是状元,他身为一个读书人,自然知道状元一事有多难,就算再给他三辈子的时间读书,他也不可能中个状元。
有些事情跨进专业领域之后,再往上走就是天赋了。
“三郎,你可算来了。”知府大人一见宋三,愁眉苦脸的拉着他来到一旁,低声道“三郎啊,不怕你笑话呀,昨天你一番话,说的老夫心里没底呀,我都不敢和那些妻妾同眠了呀。”
“老大人不必忧虑,此事下官已有些眉目了。”宋三笑了笑,先找了椅子坐下,才道“今日来,是想让妻妹再验一下四夫人尸身,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验,随便验!”知府大人怎么可能拦着,毕竟也就是个小妾,又不是他亲闺女,此时没下葬,多开几次棺算得了什么。
宋三斜着眼看了阿沐一眼,道“那我陪大人说话,让我家妻妹自去?”
“如此甚好。”知府大人点了点头道“来人,带阿沐姑娘去后衙。”
宋三爷懒洋洋笑道“大人,我夫人今日备了礼物,有意拜访贵府几位夫人,不知各位夫人可曾方便?”
知府大人愣了愣,随即恍然,他也是个人精,自然明白其中关窍不可言尽,点头道“哎呀,尊夫人有心了,且自去无妨。”
宋三点了点头,让阿沐去外面车上将南宫雨带去后衙,待她出去了,知府大人才看向白有义道“三郎,不知你身后这位……”
宋三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此乃下官所聘师爷,白师爷白有义。”
白有义忙满脸堆笑的上前行礼道“学生有义,见过老大人。”他这白有义的名字怕也是个假的,反正不是他当年做间谍时候用的名字,否则那可就如雷贯耳了。
知府大人却打量了白有义半天,疑惑道“这位白师爷,老夫似乎见过呀?”
白有义面色不改,低头笑道“老大人竟也如此说,呵呵……我家老爷见我时,也这么说过,他说我像……”他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最后还是笑道“像姜国师。”
“哎?我见过姜太白,别说,还真像。”知府大人一拍巴掌,一脸的恍然,笑道“不过我看白师爷仪表堂堂,姜国师可比不过了,倒是让老夫汗颜了,啊?哈哈……”
“老大人哪里话,昨日小的还和我家大人说,老大人真乃是雅趣不俗,老当益壮,小的佩服的紧呐,羡慕的紧呐,哈哈……”白有义和宋三不一样,这是久经官场的人,知道这帮子文官最爱的就是风雅之词。
“哎……”老大人却长叹一声,苦笑道“白师爷谬赞了,老夫这次可是惹下了风流祸患呐。”随即他抬头看着宋三道“三郎,昨日与你的东西可看了?真的是我家中内患吗?”
“看过了,下官倒是发现有两点蹊跷。”宋三脸都没红一下,他看了个屁,那是白师爷看完了给他讲的。
知府大人一听,神色一整,忙问道“三郎说说,究竟是什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