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有酒有肉还客气个屁!
两个人也不回屋,就在走廊席地而坐,也不拿酒碗,来回抱着酒缸一人一口的喝,一边喝一边撕扯着半拉猪头的肉下酒。
“我刚下山,你给我讲讲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和我师兄认识的。”南宫雨大口嚼着猪头肉,丝毫没有半点公主的觉悟。
李狗蛋被噎了一下,灌了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道“最开始黑风寨就我一个人,也干了几年,不过不成气候,手下十来个人,连匹马都没有。后来有一天大哥带着小王来了,我就认他做了老大。”
南宫雨诧异道“你打不过他?不会吧?我觉得你比他厉害很多呀?”
李狗蛋挠了挠头,笑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大哥当时一见我就是一通白活,说实话我一大半都听不懂,大概就是知道他讲什么山河破碎,男儿志气什么的,反正晕头晕脑的就让他做了大寨主。”
“好一个小干娘。”南宫雨也不知道是褒是贬,笑道“后来呢?”
李狗蛋回忆道“后来?后来是四妹。当时大哥接到一封书信,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都没走门,从窗户走的。说实话,以前从来没见大哥这么利落过,甚至我是那一天才知道,原来大哥不是吹牛,他真的会轻功。”
“还能有事儿让他跳窗?”南宫雨彻底惊呆了,这得是什么事儿,能让宋三爷从窗户走?
李狗蛋打了个酒嗝,顺了顺气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北汉马家被判满门抄斩,大哥得到消息要去救马如龙。”
南宫雨笑道“这些年看来他混的不错嘛!马如龙那种大人物他也认得?”
李狗蛋摇头道“不认得,大哥说他和马如龙从未谋面,便是见了,似那等大人物,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但是大哥还说,马如龙在北汉相位,让汉晋两国边境止战十年,这是天大的造化,值得他去舍命救上一救。”
南宫雨长叹一声“哎……好汉子呀……”
李狗蛋就好像说的是他一样,洋洋得意道“我也觉得大哥好汉子,不愧义薄云天四个字。”
南宫雨翻了翻白眼道“我说的是马如龙。哎……南唐李子孝,北汉马如龙,我小时候就知道的……可如今北汉尚在,马如龙却已经魂归阴曹,李子孝更是生死不知,我南唐也已成故国了……”
她说到最后,神色渐渐忧伤,似是思念故国,抬头看着房檐下露出的明月,嘴里喃喃唱道“亘古同一月,孤悬九重天。日隐方山下,夜看北雁南。南来悲当乐,北去苦做甜。空生凌云翅,半世避暑寒。常鸣向天问,泪眼望阑珊。”她本似夜莺一半的声音,此时却又像杜鹃般,似有血泪夹杂其中。
李狗蛋听的入神了,半晌才点头道“这是大哥写的,我听过。大哥也很厉害的,我觉得他应该是和马如龙一样的大人物,要是他愿意的话。”
南宫雨嘲讽道“就他?他怎么成个侠客的,他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儿?他那点儿本事跑去救人,这不找死么?”
李狗蛋摇头道“不是的,二哥和我说过,大哥这件事最了不起的有两点,第一是大哥根本不认识马如龙,第二是,大哥并不是天下无敌的楚霸王。二哥还说,大哥这一救看似是救人,一旦此事天下皆知,就是在救世。”
南宫雨不解道“你二哥和你说这些干嘛?”
李狗蛋憨笑道“呵呵……老四嫌他烦,老大更嫌他烦,所以他就总是找我唠叨,每次还请我喝酒吃肉。”
南宫雨翻了翻白眼,疑惑道“可这和阿沐有什么关系?”
李狗蛋笑道“大哥不是去救人嘛,不过晚了一步,头三天人已经杀完了,大哥就回来了,回来就带回了四妹,四妹的来历我就真不知道了,大哥好像也不知道,反正说是路上捡的。”
“捡的?”南宫雨笑道“阿沐这身功夫可不是稀松平常,别的也就罢了,这身轻功可已经登峰造极了,六大高手中不擅长提纵之术的,也未必能高过她,她才多大年纪?这要不是一群老怪物闷头养个十年八年,能出这样的人物?”
李狗蛋毫不在意道“管他呢?英雄不问出处,反正那时候我是老二,四妹是老三,结果后来二哥就来了,当时我和你说,二哥那时候老惨了。”
南宫雨问道“有多惨?”
“按大哥的话说……”李狗蛋伸出一个手指头道“一想之惨。”
南宫雨笑道“你还开始拽文了,啥叫一想之惨?”
李狗蛋道“就是你想吧,你想象中一个人能够有多惨,二哥当年就有多惨。”
“好你个老三,背后说你二哥坏话也便罢了,喝酒居然还不叫我!”白有义一推门,笑呵呵的跑过来。
“哈哈……这不怕你睡了,快来一起喝点儿,”李狗蛋大笑着招呼道。
“都他妈几点了,让不让人睡觉了?要喝都他妈给老子滚远点喝,滚……”宋三爷咆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三人这才想起来是在宋三的房门外喝酒呢,也知道他这起床气极重,纷纷吐了吐舌头,搬着酒坛子下楼找地儿喝去了。
不过这些人都是老江湖,心里一个个门儿清,知道此时不是在山寨之中,自然也不能由着性子喝大了,喝的差不多也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宋三爷才打床上坐起来,看着手下打来的热水,直愣愣的盯了半天,最终还是懒的洗脸,抄起盆边搭着的热手巾,胡乱擦了一把。一旁有人赶快把茶水给递过来,泡了一晚上的隔夜浓茶,浓的已经快要发黑了,宋三爷端起来咕噜咕噜漱了漱口,然后“咕咚”一口给咽了下去。
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睛直愣愣的出神,看来还没醒透呢。阿沐却已经一阵风一样的闪进来,端起刚才他喝剩下的半碗浓茶喝了一口,然后嫌味道太苦吐了吐舌头,笑道“大哥,昨天可是有大发现。”
宋三爷一脸嫌弃,慢悠悠的道“老大不小的了,有什么事儿慢点说,一大清早咋咋呼呼的,闹腾。”
阿沐笑着晃动火折子,给他点上一袋烟,然后才在对面的凳子坐下道“昨天我和六子发现了这个。”说着她掏出一个小布包,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几只又长又细的银针。
“哦。”宋三爷丝毫没有感觉惊讶,轻轻的瞥了一眼,道“颅骨里面发现的吗?”
阿沐愣了,半天没说话,良久才道“你、你怎么知道?你昨天跟踪我们了?”
宋三爷懒的搭理她,打了个哈欠道“你看我像是那么勤快的人么?”
阿沐歪着头笑道“这倒也是,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三头也不抬道“我昨天就有所怀疑,所以坚持让你和六子去看看。这是金针刺顶,有些厉害的医生善于此道,可将细针插入头顶的所谓穴位,就可以让人或哭或笑,也可以让人四肢无法动弹。所以昨天我就猜是有人用了这种法子,先是金针刺顶,最后将针拍入脑中,这针极细入脑后连血迹都不会有,在发间隐藏,谁又能在验尸的时候,将人头骨都给掀开呢?”
阿沐诧异道“这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哥怎么也说起打穴来了?你不是一直都对那些打穴的嗤之以鼻么?”
宋三爷懒洋洋的晃了晃脖子,道“不是看不上打穴,是看不上那帮人自吹自擂。那些所谓打穴,无非是用外力击打别人的关节、软腹,让人脱臼或者内脏受损,或者切人脑后使人晕厥,这都说是打穴,说得多了自己居然都信了,其实哪有什么穴不穴的,让这种事情流传下去,遗祸无穷,以后的人岂不是都认为人是有所谓穴道的?”
“我听西方那边的传教士说过,人脑似乎能控制人的情绪,用针刺激人脑部位,就能让人或哭或笑。这倒是我亲眼所见的,我以前有个朋友叫孙元一,乃是世代名医,我见他用一根金针,让一个人狂笑不止。”
阿沐压低声音道“传教?这种事情不是禁止的么?你和他们还有接触?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呀……对了,结拜兄妹不算是九族吧?”
“那是这个国家错了。”宋三翻了翻白眼道“我见过伟大的国度,它强大而富足,可它从来不用强大和富足去招摇,它谦卑的学习和吸纳着外来的一切,所有的宗教都可以自由的传道,他们的道场遍布皇京,那个国度的一位君王,曾经对从西方远道而来的一位传教士,好像是什么拜火教的说过,我不相信你的言论,也不相信你的神,但是我为你建立道场,允许你自由的传播自己的思想。”
阿沐皱了皱眉头,无奈道“又说这些疯话,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地方?再说如今什么形势?还是少说些为妙,这些年晋国对言路的把控愈发严了,再说了,你我身在绿林,那些读书人的事情,和咱们没关系。”
“没关系?”宋三爷吧嗒着烟,抬了抬眼,嘴角带着冷笑道“读书人的事,就是天下人的事,天下人的事,就是读书人的事。一个会把读书人因为言论而获罪的国家,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强大,因为无论他们表面上多么富有和强大,都离灭亡不远了。况且……我本就是读书人。”
宋三爷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堆没用的牢骚,自嘲的一笑道“说这些干嘛,吃早饭了没?一起吃。”
此时一个手下端了托盘进来,里面放着小米粥和包子,还有一碟咸菜。阿沐看了眼笑道“你这是早饭呀?这眼看都中午了。”话虽这么说,却不客气,自己盛了一碗粥,又给宋三盛了一碗,拿了个包子就开吃了。
宋三爷刚刚睡醒没什么胃口,拿着那碗小米粥一点点喝着,嘴里说道“嘶溜……吃完了一会儿去知府衙门,再验一次尸体,今天……刺溜……带上老二,去探探府衙下人的口风,嘶溜……下次小米粥搞稀一点儿,你们弄这么稠还叫个屁的粥?干饭水加多了吧?”
他这最后一句,却是和门口负责他饮食的手下说的。
门口那满脸横肉的汉子白了他一眼道“真难伺候,上次稀汤寡水你说要稠一点儿来着!”
“那是豆面儿糊糊,这是小米,能一样吗?牛肉能卤,馒头能卤吗?”宋三爷撇着嘴,不住的发着牢骚,然后吃了口咸菜,这才笑道“这个尚可。”
“是,从寨子里带来的,按您老人家吩咐腌的。没事儿我先撤了。”门口的汉子无精打采,受了夸奖丝毫不见开心,说了一声就要走了。
“嗨?给你们惯的,去把夫人叫来!”宋三见他不搭理自己,只好扯着嗓子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