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2月,隆裕太后携末代皇帝溥仪举行了最后一次朝见,当庭宣布了《退位诏书》,袁世凯以共和为功,孙中山让出民国临时大总统,老袁就任。
东家先人一步提前一个多月剪去辫子宣告共和,更是被方圆数十里的民众传为奇谈,虽有遗老遗少痛斥他大逆不道,口口声声说皇上早晚要回来,中国人上千年来什么时候也不能没了皇上。东家听闻之后不免嗤之以鼻,教育家人说,凡事要趁早,等大伙一拥而上,吃屎都抢不着热的。剪辫子只是第一步,兴办新学是第二步,这第一步算准了赌对了,这第二步务必要踩稳当。
而在溥仪退位之前的1月,孙中山命令熊克武去上海,把川汉铁路存放于此的股票银款提出,返回四川筹建蜀军,准备北伐。熊克武人还没走到四川,改朝换代的消息就传遍了中国,但他人已经在路上,北伐暂时不需要了,但军队还是要有的。西南诸省是革命党人的根据地,武备自是不可因清帝退位就松弛。熊克武的整编目标是重庆的蜀军,成都的大汉军政府掌握在尹昌衡手里,两个军政府虽然握手言和,其实在暗中较劲,都想吃掉对手,苦于同为革命同志,不便下手罢了。
并不是每个军阀都祸害乡里,占地为王之后几乎都会考虑如何在当地经营。呼啸而来,席卷而去,只能是土匪所为,眼光和格局就小了。执掌成都大汉军政府的尹昌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他自己的一番雄伟规划,其中,铸币和大力兴办以讲武堂为代表的新学就是当中要务。
话说李桂英以新学为据点,发展自己情报网的计划已经得到了有关部门领导的首肯,领导的智慧是闪烁着人性的光芒的,对李桂英提出两点要求,一,人不可尽用;二,人不可不用。李桂英琢磨了几天,得出结论,此乃高明的废话。但上峰既然有指示,她就必须汇报解决之法,即逢三抽一,三个教员里安插一个按时汇报情况的专员。
东家早前派人到成都府申报创办新学,要求督学部门派遣教员,此事得到李桂英的高度重视。她决心把这个乡村新学作为试点,实验她的情报网建设工作。在她的游说斡旋之下,被尹昌衡收编了的前清提学使手下六个科室精挑细选了教员人选,由前总务科科长的带领,李桂英陪同,一行数人骑驴赶马的向这个乡村新学走来。
在东家以人为本的慈爱政策感召下,小桃和吴力已经大约知晓了死罪可免,但这靴子终是没有落地,两颗悬着的心总归不踏实。东家这几日忙前忙后的准备新学庆典,顾不上再理会吴家这点儿小事儿,倒是三个叔叔最近表现得异常勤勉,在老大家进进出出不停忙乱,难得有了几分长辈的样子。
村里的戏还在唱着,按照东家的指示,村里根本就没有妖孽,而是一片欣欣向荣,他甚至对戏班的班主老刘说:“小桃是个人物,整天装傻充愣的,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吴三虽是死于吴力斧下,但以其赖皮的性格,迟早会栽在小桃手里。另外那三个叔叔加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这番评语深得老刘之心,把水烟筒嘬得呼噜噜直响,算作热烈的回应和认同。
老刘转回头去买了副香烛扯了块绸布,赶在头七那天唱完戏之后,带着戏班子全体去看望了小桃两口子。宝玉妹妹长妹妹短的一通安慰,说到动情处,竟掉下泪来。临别之际,宝玉对小桃说:“川剧里有一出铡美案,妹妹你看过没?”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戏?”
“秦香莲你知道吗?”
“听说过。”
“你可以学学秦香莲。”
“吴力也不是陈世美,我学她干啥?”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唉,急死我了,要不我给你唱吧?不对,这是老生戏,我唱的是小生。”
“宝玉哥哥,你到底想说啥?”
“后天学校庆典,成都府要来官老爷。秦香莲能拦包青天的轿子告状,你也行呀。”
小桃眼睛一亮,“我琢磨琢磨”。
庆典的日子终于到了。东家一大早起床,把整个庆典流程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觉得略为踏实。在成都来的老爷和教员到来之前,戏班子今天先不唱戏,他们被统一安排到了学校门前,戏是不适合在这个地点唱的,但他们手里有响器,可以搞出动静来,以增喜庆之气。至于其他村民,也被东家一顿免费的午饭集体召集了起来。东家是下了血本了。
“来了,来了”,村口负责放哨的二喜旋风般跑回来,“一共六个人,有驴有马。”
当人影出现在全村人民的视线中,东家一声令下,“走起”!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飘飘,除了没有齐飞的玉腿,该有的全有了。
离着还有几十米远,东家已经开始满脸带笑拱手相迎。李桂英和总务科科长等人被这一团喜气深深吸引住了,彼此交换着赞赏的眼神。“民风大善,大善呐。”科长捋着颌下胡须不住口的称赞。
没等一行人靠近,斜刺里小桃神兵天降。一个滑跪,拦在了老爷们的马前,吓得几位骑术不精的秀才几乎跌落下来。李桂英从军后经常跑来跑去,骑马是常事,此时一勒缰绳,勒出稀溜溜一阵马嘶。
“青天大老爷,民女冤枉啊。”小桃趴在地上大喊。
东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一声,“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马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在小桃不停的冤枉声中,总务科长定了定神,先开了口,“何人喊冤?”
李桂英到底年轻,反应快。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来告状的村女,把他们几个成都来的教员当成官老爷了。李桂英翻身下马,一只手拍了拍小桃的肩膀,“起来说吧,都什么年代了,不兴下跪了。”
小桃脑袋就像长在地上了一般,脑门紧贴地面,“冤枉啊老爷……冤枉啊女老爷”。
“哪儿有什么老爷,我们都是教员。姑娘,你告状找错人啦。”
一听来的不是官老爷,小桃这才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小桃率先认出了对方。
“你,你是穆桂英,老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小桃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李桂英的胳膊,“还老子的马来,这回看你还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