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带着小桃和吴力回家,形同软禁。这么做一来彰显自己在村里可执牛耳的身份,二来也是怕吴力跑了。事实还没弄彻底公开,就跑了首犯,他作为被村民推举出来的现场唯一非亲属观察员,是交待不过去的。
为了快刀斩乱麻,东家到家后就立刻吩咐仆人,分头去通知村里几位姑且算得上族长的老辈,第二天一早,祠堂公审,合议席管早午两顿饭。另外,又派人去通知吴力妈,看她能不能都场旁听。当然,带回来的答案是否定的。
听到又死了一个人,东家反倒镇定下来,心中暗道:“有本事就全死光,老子的学校照常开。”
但既然已经揽下了事,就得接茬往下干。以东家的身份,断没有半道撂挑子的可能。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以后叫东家在村里怎么混?
于是又让人把吴二叫来,告诉他这个突发情况。吴二当即就不淡定了,“这不是添乱吗?老三的后事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东家伸手拍怕吴二的肩膀以示鼓励,“乱也没乱在你头上,我这开学庆典这么大的事都没抱怨。你能不能有点高度,有点觉悟?”
吴二耷拉苦瓜脸,不能同意,更不敢否认,“我回家想了想前因后果,我觉得小桃就是个灾星。自打她来了老大家。我大哥和老三全死了,现在又加上一个大嫂。你说这不是灾星是什么?”
“是不是灾星我不知道,但这女娃命硬是真的。”东家等于变相认同了吴二的说法。他心里憋着的怨气,也需要找一个减压阀。
“明天我就去找苗神婆,必须先把小桃身上的邪气去了。不然我担心老吴家的祸事没完。我那可怜的大侄子呀……”
“你吴家的事现在你是老大,你自己看着办。但是你这个嫂嫂,现在应该还挂在绳子上呢,别人动手也不合适,还是得你家去人给放下来。”
吴二长叹一口气,“日他妈呦,真是晦气。不能让吴力两口子去吗?”
“他俩要是跑了,我找你要人?”
吴二带着自己老四老五重新回到现场,院子里躺着一个,屋里绳子上吊着一个,哥仨骂声不断,却又无可奈何。待把冰冷的大嫂从绳子上放下,三兄弟面面相觑,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是要搭灵堂做棺材了。可是钱在哪儿呢?谁出呀?
“二哥,咱们不行就在屋里翻翻吧。要是有钱,先记好账,转回头再和侄子说,他总不至于不讲理说咱们抄了他的家。三个叔叔还不是在帮他干活?”老五出了个馊主意。
只要不出钱,二哥是什么都能听进去的,当即点头同意。三人分头行动。功夫不负有心人,哥仨在大屋里翻出了几十个大子儿,心中稍许安慰。吴二猛地想起一件事儿,问道:“老四老五,听说村里的戏班子是小桃带回来的?”
“是啊,二哥。”
“她要是没钱,怎么敢叫戏班子来唱戏?如果有钱,那又是哪儿来的钱?”
“二哥果然机智。管球哪儿来的钱,现在是要花钱。先去找找。”
小屋里的家具更是寒酸,除了一大一小两张竹床,连个桌子板凳都没有。吴氏寻宝三兄弟把墙缝都抠了一遍,也没发现可以藏钱之处,直气得老四猛踹小桃的竹床。哗啦,竹床里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老五年轻,耳朵尖。立刻上去加了一磅,也给了竹床一脚。哗啦啦,这是专属大洋的动听旋律。老五笑了,对老四行膜拜大礼,“四哥,你这腿行,能找着钱。回家让四嫂给你好好伺候着。”
循着声音,床头最粗的那根竹子被拆了下来,略一倾斜,几十块大洋和若干铜板唱着歌滚了一地。
哥仨撅起屁股蹲在地上捡钱,一边捡一边聊,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全然不顾这个院子里还有两个死人在偷听。
“二哥,这么多钱,怕是给咱们老吴家全家一人一口棺材都还有富余。”
“老四,你他妈的就是个极品瓜,你咋不说把全村人都算上呢?”吴二一五一十地数着手里的钱,嘴上骂着老四,“想死你自己死去,别带我和老五。”
“就是的,四哥。别人都是见钱眼看,你这是见钱寻死啊。”
老四自觉失态,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么多钱,肯定够给老三和大嫂办后事的了。肯定还能剩下不少呢。”
说罢,老四老五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二哥,那灼热的眼神不言而喻。吴二本就是个抠门贪财的,突然跑出来这么多钱,怎能不心动?
“你们想干什么?不是自己的钱,不要动歪念。”
“二哥,这冷不丁冒出这么多钱来,你觉得能是好来的?是吴力有这个本事,还是当年老大攒下的?如果是老大攒下的,就不可能放在小屋,应该是大嫂那边藏着。莫非,是小桃的钱?”老五有点鬼机灵,开始替俩糊涂哥哥分析起来。
“老五,管球谁的钱,放在这个屋里,就都是老吴家的钱。”老四对于大洋的感情,非常执着。
“二哥,四哥,可这毕竟是在吴力的房里。咱们也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钱拿去给花了呀。过几天吴力和小桃回来,一看钱没了,肯定能猜到是咱们给拿了。”
“要是咱侄子回不来呢?”老四抬杠还是有一手的,“杀人不得偿命吗?”
“那还有个小桃呢?”吴二和老四异口同声地问。
“她倒是没杀人。”老五陷入了深思。
“出了头七就下葬,把这染了老三血迹的床烧了,不要留晦气。”吴二阴险地笑了。
老四老五不禁打了个哆嗦,齐齐对吴二伸出了大拇指,“二哥,高明。”
“可是,二哥,小桃可不是咱那个侄子,怕是瞒不过她吧。”老五脑筋飞快地转着,想着即将发生的各种可能。
“那就先灭了她的锐气。”吴二胸有成竹地说,“这事就咱们三个知道。咱们这是为了老大家出力,也不是要贪图这些钱财。眼看侄子是要给老三偿命了,小桃一个外人,而且就是她给咱吴家带来这么多灾祸。老大,老三,大嫂,前后脚都死了,再赔进去一个吴力,怎么就她没事?”
老四老五觉得二哥的分析在理,手里攥着大洋连连点头。吴二看三人已经达成共识,结成了攻守同盟,便把手里的大洋装进自家口袋,又向两个弟弟伸出手来,“现在吴家我是老大,这事还要统一安排。你俩把钱先放在我这里,这几天先花着,事后结余再一家一份。”
老四老五当然不肯,大钱在握,岂能轻易撒手?老四见钱之后脑子也好像开了窍,“你现在是老大,为什么不是先花你手里的?”
老五此时闭上嘴,大脑飞速运转着,合计怎么才能对自己最为有利。吴二看好说不行,就转了口气,“老四,就你这酱缸脑袋,手里有钱用不了半天就得露馅儿。你是想把二哥我和老五都给害了呀?”
老四不知如何答对,把大洋也揣进了自己的口袋,眼珠子看墙不看人,来了个冷暴力。
老五是个知趣的,想到一个都不吃亏的办法,于是张了嘴,“四哥,你知道你捡的多,还是我捡的多?”
老四摇摇头,“我不贪。管球你捡了多少呢。”
吴二瞬间明白了老五的意思,笑了笑,算缓和这尴尬的气氛。“还是这样吧。咱们都把钱拿出来,先数数。留出够办丧事的钱来,老五管着,到了该花钱的时候你可得从这里出钱。抛去办丧事的钱,咱们一人一份。老五那边到时候要是不够,咱们再往里补。最后要是有剩下的,也一样的,再拿出来分。”
老四老五当即表示同意,这样最公平,把某个人多吃多占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亲兄弟,不能伤和气。
“二哥,吴力那里怕是一点炮就能炸。小桃怎么办?”老五不是老四,他考虑问题的确比较周到。
“怎么办?先让苗神婆办。”往日里憨厚的农民吴二,左眼透出一股杀气,右眼里则闪烁着大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