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子领下了杀人之事,吴力妈当即把眼白翻了出来,一声不吭地再次晕厥过去,任凭小桃和吴力怎么提溜,都瘫成一堆无法站成人形。
在没搞清吴力因何杀人之前,几位叔叔和东家也只好先顾活的,一起搭把手,把吴力妈抬到了大屋的床上。小桃又掐人中又喷冷水,一番忙活之后,妇人第二次苏醒过来。精神受到强烈刺激的她,用尽全身之力,对东家和几位叔叔说了一句,“你们让他活着吧。”
东家宽慰妇人道,“吴大嫂,你先放心休息。吴力是个好孩子,你要相信村里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说法。”
说罢,东家难得地对妇人拱了下手,算是对死者家属致以最高规格的慰问。
看嫂子已无大碍,吴二和两个兄弟终于开始干正事。二叔费了半天劲儿才给吴三提上裤子,给死人穿衣服本来就是个技术活儿。更何况那断成双节棍的命根子还没完全分家,蔫头耷脑的反复和裤腰做着斗争,不肯归位。二叔嫌恶心,也不想用手直接去碰,就让老四老五抬起吴三的腰,好歹给套了进去。
“抬出去。”东家指挥着三个劳力,“小桃,你过来一下。”他知道吴力母子都是闷葫芦,想问案情只能找嘴皮子利索的。
等三个叔叔把尸体从小屋抬了出来,却都犯了难,吴三后脑勺上的斧头怎么办?嵌入太深,周遭又被脑浆血液搞得一塌糊涂,拔出来需要勇气。可如果不拔出来,吴三的尸体就无法平躺,只能继续保持俯卧没脸见人的姿势。二叔觉得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就去大屋里把吴三的被子抱了出来,胡乱一裹,算是让三弟暂时可以安息。
东家并未从小桃嘴里问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小桃一个女人家,也不好意思描述那么难堪的情形。况且,案发时她也是在睡梦中,等醒来已经既成事实,大部分细节她并不掌握,事发后匆忙去找长辈,也没来得及细问吴力。吴三死状可憎,所有人都可大概想见是怎么回事,但终须要一个明白的答案。还是得去问吴力。
“孩子,你为什么杀他?”这次是二叔发问。
提及这个死人,吴力的怒气再次涌了上来,“他该死。”
“你们不是都去看戏了吗?怎么突然回家就把你三叔给砍死了?”
“他该死。”
“你三叔干啥了,你就能下得去这狠手?”
“他该死。”
面对一个复读机,二叔顿时没有了继续问下去的耐心和勇气。东家叹了口气,说:“吴力,你以前一直都是个老实孩子。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干出这弑杀长辈之事。这样吧,我来说,你仔细听着,看我说的对不对。”
东家是个有脑子的人,一个杀人故事娓娓道来,除了个别地方说得不太准确,整个案情竟然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直听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孩子,是不是这样?”
“他该死。”听过东家的讲述,吴力心中的怒火被加了一把柴,加重语气又开始重复他的供词。
案情基本大白,凶手供认不讳,东家对自己缜密的推论很满意。吴家哥仨戳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东家,等候进一步的意见。
作为村里的财富一哥和意见领袖,东家不辱名声,迅速给出了指示。“老二你和两兄弟留在这里,准备料理后事。吴力和小桃,不论如何有理,终是杀了人,惹了祸,你俩跟我走,先去我那里住几天。这个事最后也要有个交待,明天我会约起村里的长辈,咱们在祠堂议一议。”
吩咐完毕,东家又想起了学校开学庆典的事情,不由得气从中来,也不知道该向谁发火,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院子里的人转了一圈,最后指向了裹在被子里的吴三,大骂一句“死有余辜”。
躺在大屋里的吴力妈隐约听到院子里对话,也明白了儿子为什么杀人,最后东家说要把儿子带去祠堂,还说了一句死有余辜,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防线。“我儿冤枉啊,”妇人喃喃地自言自语,“他还小,让我替他抵命吧。”
待东家带着吴力和小桃离去,吴二带着俩兄弟进了大屋,先假模假式地问了嫂子可好些,便迅速切入正题。“大嫂,吴力那边应该罪不至死,村里和咱们没仇,不会难为孩子。眼下还有个要紧的事,就是料理老三的后事。”
“全凭几位叔叔做主。”
“自家兄弟做下这难看事,我们也是有气。但大家都姓吴,活着的时候他再怎么胡作非为,死了也还是要入土为安。”
“全凭几位叔叔做主。”
吴二说话自有目的,对母子牌复读机也多给予了一份耐心。“大嫂,办丧事所需用度,怕是要以你家为主,我们都是帮忙的。”
话挑明了,吴二长出一口气。吴力妈再蠢笨,也看出了这三个叔叔薄情寡义,“此时谈钱是不是有点伤感情?”她还不知道小桃发了财,但她自己是真没钱。
“那大嫂你说怎么办?把老三就放在院子里?”
“你们去找小桃商议吧,不要问我。”吴力妈明白无误地流露出再问就死给你看的语气。
三个叔叔没辙,他们太了解大嫂的脾气,再问下去,复读机一定会出现没电关机的状态。
目送三人离去,躺在床上的吴力妈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儿子杀人即将偿命,三位叔叔张嘴就要钱,小桃半天也没个主张,如何是好?自己丧夫数年,又稀里糊涂地和三叔过上了日子,这已经在村里被描述成不守妇道。儿子杀了吴三,更是把她的尊严扒光了给全村人展示。后夫扒灰,亲子行凶,一切都令她不敢再去想像,而且接下来吴力也要死,更是无法面对。
挣扎着,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吴力摆弄了半天的上吊绳子还悬在那里,高度不够,但妇人怀着一颗必死的心,找到了办法。拖过来只到人膝盖高的饭桌,她双手攀住绳子,只靠小腿的一部分虚跪在了上面,调整好距离后,毅然把头伸了进去。她的脚背搭在桌沿,依靠身体的重量,竟活活把自己勒死。
蠢笨的她算是白死了,一命偿一命在他人眼里毫无意义。东家想的是如何维持村里的秩序,尽快把这杀人丑闻处理掉,以免影响开学庆典;吴家三兄弟想的是怎么搞到办丧事的费用,要是能再顺手占几个钱的便宜那就更加完美;她的命偿给谁?怕是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