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去二叔家扑了个空,耳听院内无人,才想起村里的人大抵都在看戏,于是便循着锣鼓声奔到了学校操场。
“几位叔叔,我家出事了,你们跟我去看看吧。”小跑了一路,小桃顾不上擦汗,急吼吼地说。扎堆看戏的吴氏三兄弟诧异地看了眼小桃,一时不解,也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着火了?还是死人了?”正在接受艺术熏陶的二叔被打扰了雅兴,没好气地问。
“死人了。”小桃慌不择言,语调也比平时高了些。
听到这三个字,左近的村民先俱是一愣,继而纷纷扭过身,瞪眼盯着小桃。
“谁死了?”二叔还是不大相信小桃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小桃愈发慌了神。四周那一道道疑惑的目光,仿佛无数把雪亮的铡刀,砍向了自己,也飞向了吴力。“谁死了?谁死了?”村民们重复着同样的问题,小桃害怕得要命,平时的伶牙俐齿此时像被烫了嘴,喉咙里咕咕地吞着口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渐渐地,小桃就像一颗磁石,吸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对刚出场的白蛇没了兴趣,伴奏的乐器师傅也被台下人群的骚动带偏了,吹拉敲打得荒腔走板,白蛇登台刚拿了个架子,忘了使出下一个动作,不用法海念咒,就已经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作为本次大型文艺汇演的舞台监督,东家此时也注意到了观众们的异动,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他向台上大喊一声,“别停,接着唱!”怎奈台上已完全乱了方寸,班主干脆喊了一声CUT,齐刷刷的七人班子集体站在台上也看起了热闹。
东家强压心中怒火,缓步走来,双手使一招夜叉探海,分开人群。只见二叔那边已经着了急,晃着小桃的肩膀问:“说呀,谁死了?”
小桃的吐沫怕是十斤不止,还是吞个没完,就是不说话。
东家耳听死了人,才知道出了大事。自己苦心设计的庆典,刚拉开帷幕,村里就出了晦气事,顿时气得失了刚积攒没几个月的风度,喊了一个“日”,把后面的字生生憋回了肚子。又见吴家老二急赤白脸的逼问小桃,便不问生死,先挖苦一句,“吴二,看你这个慌张的球样子,真不如你家老三沉稳。你还能干成啥大事?”
听到东家说老三,小桃对东家点了点头,“是三叔。”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东家对吴二翻的白眼刚转了半圈,突然改了语调,“哎呀,不对,你不会是说吴三死了吧?”
小桃又点了点头。
“吴三死了,是吴三!”有人大声总结出了答案,人群顿时炸了锅,所有人都瞬间换上了吃惊的表情,二喜媳妇的表情层次更丰富一些,吃惊之余带了几分今后棋逢不着对手的惋惜。
在小桃的带领下,全村人浩浩荡荡地向案发现场行进,一路上议论纷纷。不时有人提速与小桃平行,问一句,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小桃也不作答。问话者一松油门,带一脚刹车,重新跟在了后面。
在小桃的带领下,众人快步小跑,乱哄哄,七嘴八舌宛如蛤蟆吵坑。小桃这时候要是举一杆义和团大旗,简直就是汉化版的圣女贞德,兵锋所指,自家院子。
吴力一直在大屋里玩绳子,等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他还没玩明白,于是也就不打算出来见人。
小屋里躺着一个死过去了的吴三,屋门口躺着一个死过去的吴大嫂,隔壁大屋有一个深度迷恋绳子的吴力,众人见状,于吃惊上又加了一个好奇,“这尼玛定是千古奇案。”
短暂的沉寂被小桃率先打破,“吴力,妈也死了?”吴力充耳不闻,继续摆弄着绳子,沉浸其中。
人群整齐划一地爆发出惊叹,“还有吴力妈呀,死了俩!”
吴家三兄弟和东家作为死者家属和群众代表获得了进小屋查看老三的权利。
“的确是死了。”东家探出个脑袋向屋外汇报了一句检验结果。
人群再次沸腾,“我们要真相,我们要真相。”
“后脑勺上有把斧头。”暂时化身仵作的东家先是故作神秘,充分配合了围观群众的情绪,但接下来的表现并不得体,竟然被人群听出了笑意,“裤子脱了一半,光屁股,脸冲下,我日,老二两截子,完球了。”
“什么?吴家老二也死了?老四老五还活着吗?”
吴二哭丧的眼泪刚滚出眼眶还不及落下,扭头对东家怒吼,“你才两截子了。”
老四老五走门口,向群众挥手致意,“谁找我俩呢?”
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半天,昏死过去的吴力妈此时竟幽幽醒来,她缓缓睁开二目,抬起了一只手,问了一句,“来了好多人呀”。
“我日你妈,诈尸了!”院里的人开始往外跑,早先就挤不进院子的人堵住门口,谁也别想逃。终于,院里的求生欲战胜了院外的好奇心,片刻间,贞德的兵散了个干净。除去活着的吴力一家三口,这里只留下吴氏兄弟和东家,四个人被诈尸的吴力妈堵在屋门口,吓得气不敢出,挪不动步。
吴力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绳子,冲了出来,对着空荡荡的院子怒吼,“我日你妈,刚才谁说的要对我妈不敬?”
吴力妈挣扎了几下,小桃两口子知道她是吓得昏死过去,如今是醒了,连忙上前搀扶。
地上躺着一个死人,门口站起一个女鬼,屋内的四个活人像极了死去的吴三,不敢动作,但活人的腿却不及死人那般硬气。
东家到底经多识广,胆子也大些,终于斗胆开口问了句,“吴家大嫂,你可还好?”
刚站稳的吴力妈,未及回答,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吴三,双腿一软,再次瘫倒在地上。
看样子还是活人,鬼哪里会怕死人?屋里的四个人互帮互助,彼此搀扶着,终于走到屋外。阳光之下,好暖和。
老三死得透透的了,二叔刚才没掉利索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老三是怎么死的?”
“我砍死的。”吴力见到桃姐,恢复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