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块大洋,对任何一个庄户人家来说都是一笔巨资。按照当下的收入水平,这可是一个长工四年的工钱。小桃发财了。
别看孙文书在小桃面前装大户,他每月的饷银也不过五块钱。彩票三人组每人都分到一笔不小的钱,各自盘算着如何开销,孙文书更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忘记了桃花运竟已悄然遁去。
怀揣着巨资,趁乱溜走的小桃又发了愁,怎么回家,怎么安全的回家是个大问题。她想过请保镖,但以她一身村姑的打扮,说什么也没有必要花钱找人来护送回家。要是告诉人家是要保的是四十块大洋,露了富,岂不是更不安全?而且,这些钱在她看来是钱,在镖局眼里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十有八九人家会说,“镖银四十,镖师收费五十”。愁眉不展的小桃一边想心事,一边信马由缰的溜达,她不敢停步,害怕孙文书反应过味儿后追上来。
“上朝时五色旗在你马前摆
回府来三檐伞在你头上盖……”
耳听得前面锣鼓阵阵,戏班子正在唱《琵琶记》。小桃没心思仔细听戏文,她还在思考自己回家的快递方式。“老子以后有钱,要天天听戏。”小桃嘴里嘟囔着,“还能贵到哪儿去?”
“对呀,戏班子人多,何不请他们一起回家唱一出《白蛇传》?那个秃驴法海最坏,戏文应该改一改,搞死那个坏老头。”想到此处,小桃有了主意,返身挤进围观看戏的人群。
撂地摊唱戏的这个班子人不多,加上锣鼓师傅,男男女女总共七个人,规模不大,凑不够演员,也就唱不了全本,只能行走江湖唱唱折子戏。小桃一眼就盯上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老头,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
等收场的鼓点一停,老头拿个盘子来讨钱。听戏的人散去不少,也有几个大方的,留下来往盘子里扔三俩铜板。小桃粗略估算,大约有二十多文。
“大爷,你们一天唱几场?”小桃正式开始算账。
“一般唱个六七场吧。怎么了,姑娘,你是要入行吗?”
“那一天你们也能挣一块多钱呢。”
“祖师爷赏的饭,也要看老天爷的眼色啊。刮风减半,下雨全完。哪儿有那么好的日子呦。”
“我要是请你去唱戏,唱一天给一块,算上来回路上耽误你们时间,一共六块钱,行不行?”
“少点儿吧?唱一天怎么也要两块钱。而且,你说的来回路上是有多远?”
“不近,可也不远。你路上别耽搁,来回五天够了。”
“你把来回路上的饭钱再折一块,就应了你。”
“行,”小桃是个爽快人,“总共给你七块钱。我能不能点戏?”
“可以呀。你是东家,唱什么你说了算。”
“白蛇传。”
“没的问题。”
“我加五毛,能不能把法海唱死?”
“咱们可没那个本事,你这是图啥?”
“就图一个痛快。”小桃哈哈大笑,回家有伴儿了。
小桃的账算得很明白,请戏班子花七块,还剩三十三。东家的马折价十块应该差不多了,加上借的那两块钱,自己最后还能剩下二十来块,够买两亩好地了,以后就再也不用租东家的啦。
这个戏班子算是让小桃赶上了,班主上下都是本分人。一路上闲聊天,听班主讲戏里的故事,直听得小桃津津有味,旅途倒不烦闷。“大爷,以后有钱了,我就开一个能听戏的茶楼。还请你们来演,只要你能把法海唱死,一天两块。”
“姑娘,法海欺负你了?”班主乐得不行。几番聊天下来,他着实喜欢这个女娃。开朗乐观,明明很聪明,却经常装傻扮可怜,这要是多点江湖经验,一定是个能扛事的。班主真想收她为徒,但一看小桃这年纪学艺太晚,也只好作罢。
一行人气氛融洽,两天半的工夫就赶回了村里。熟悉的景色和人回归眼前,小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路过东家的时候,她让戏班先停一下,“我先进去办点事儿。你们等我一会儿。”
东家听家仆说是小桃回来了,还带了个戏班子,吃惊不小。全村人都在议论小桃两口子死在了成都,可先是吴力回来了,隔了一天小桃也回来了,真是福大命大,造化眼看要比东家大。若非吴三一笔还清了小桃借的债,东家才不会有人文关怀的思想,钱钱钱,命相连,先有钱,才轮得着人命关天。
“东家,东家。”小桃进了院子,扯脖子大喊,怀揣大洋心里有底,说话气也足。
“乡野村姑,毕竟少了规矩。”东家长叹一声,“让她进来吧,我倒想看看她有何计较。”
进得门里,小桃大大咧咧笑了笑,“我来还钱啦。”
“还什么钱?”
“我和东家借的两块钱,还有那匹马,马丢了找不回来了,折成钱一起还给你。”一说到马,小桃又想起了穆桂英,“马其实是让人抢了,没办法,只能还你钱。”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让你吵闹出如此的声响。钱和马,都不用你还。你家三叔,或者说,你家老汉,已经替你还了。”
“还了?三叔?老汉?”小桃搞不懂东家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但前半句还是听明白了。
“对。你还是回家去问问吧,总归是好事啊,好事。这个姑且不谈,我听说你带了个戏班子回来?”东家明显对这个事更有兴趣。
“是呀。我带回来的,我在成都找到了师叔,他带着我做了个五块钱的小生意,赚了一点钱。我一高兴,就请了个戏班子回来。”
“你这女娃不简单呐,请戏班子可是不便宜。”
“好说好说,一天一块钱。”
“唱几天?”东家听到一天一块,眼睛顿时亮了。
“只是明天一天。”
“那哪儿行啊。你和吴力两个人走了这么多天,全村老小都以为你们遇了不测。现在平安归来,是全村的喜事啊。这样,明天的戏该怎么唱还怎么唱,后面,我想请这个戏班再连唱九天。所有的钱都我出。”
“还有来回路费,我这边总共要给他们七块钱呢。”
“一并归我。”在东家看来,这个戏班子的出现,好似天上掉馅饼。这是多么好的广告宣传手段呀,这要是去省城登报打广告,十几二十块哪儿下的来。
“东家你好霸气。”小桃顺杆爬,不忘随手给东家送上一顶高帽,“戏班子七个人,你看他们住哪儿合适?”
“空房多的是,就住我家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