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手里的石头一下下砸在铁门上,铁门表面都砸出凹陷了里面的人仍不为所动。她扔掉石头,从角落捡起别人搬家落下的铁管用力敲打门框发出刺耳的声音。楼上有人穿着睡衣站在楼梯转角冲下喊:“神经病啊!敲什么敲!”
黎然充耳不闻,持续敲打易晓家门。
她来的时候从楼下明明看见他家窗户有人影闪过,她不信没人在家,他在躲什么,心虚什么,她统统要敲出来!
越来越多户人家围到楼梯口,女人们尖声叫嚷着,混杂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身处闹市,男人们冲过来将她拉离铁门,她怒吼着挥舞手中的铁棍,再强壮的男人似乎都被眼前这如同发疯的女人吓到了。
她的手因与铁管用力摩擦而发红,铁门已经被划得面目全非,人群中有人拨打了110,有人对她叫嚷,但没有人敢上前。她脑子里吵得快要炸裂,她捂住头想要将这些烦人的声音屏蔽掉,突然就被上前抢夺铁管的男人一个用力拉来跪扑在地上,人群立马围上来,骂咧着大清早哪里来的疯子扰人清梦。
黎然不敢抬头,她知道头顶乌压压的全是怪物,她蜷缩在地上,人群随着她收起的脚又往里围了围,越来越稀缺的空气宛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没人拨打120,他们一嘴一言地大声议论她是不是装晕,和易九家又是什么关系……直到接到报警电话的街道民警跑上楼人群才让开,露出跪躺在地的黎然。看到民警多次唤醒黎然失败后,众人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是真晕了,仿佛怕受到牵连一般,大家都装作不经意地四散回了家。报警的人简略将所见叙述给民警后,也快快跑上了楼。
民警向铁门内呼喊,没有人应答,只好先将黎然送去了医院。
黎然醒来,窗外灿烂的阳光打在脸上暖洋洋的,侧过头她看见了易晓的母亲,她有些讶异。
女人看着她等待她先开口,她偏不打开话题,就这样盯着女人。
“小然。”
“我们关系有这么近么?”
黎然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易晓母亲了,再看见她黎然便想起小时候被她扇耳光的场景。
小时候易家人和黎家都住在柏城乡下,两家相隔了几亩田地的距离,那时黎然的姥爷奶奶退休回乡在家里开起了茶铺,易晓每天都会跟着父亲或者母亲往黎家跑,黎然不喜欢他邋遢的样子,见了老躲得远远的,小盈却总教育她不能以貌取人。
-我就是不喜欢跟他玩儿!
那次易晓将父亲带回来的拨浪鼓递到她跟前,她背着手不肯接,他便一再向前让她接下。站在一旁的小盈哄她跟哥哥一起玩,她却用力地将拨浪鼓拍到地上摔“砰”的一声。
易晓“哇”地哭出声时吓了她一跳,她往小盈身后躲,小盈却因为她的不懂事生气避开,易晓母亲听到哭声从牌桌跑来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易晓手伸向黎然,易晓母亲看见儿子手上的红肿立马恶狠狠盯向黎然。她拉住她衣摆,黎然以为要打她害怕得伸手乱挥,小手打在女人脸上的力度彻底惹怒了女人,她反手就回给了黎然一巴掌。
小盈猛地将小然拉到背后,问婶婶怎么能打小孩,两人说得快吵起来时姥爷板着脸过来,狠狠瞪了黎然一眼,骂她惹事精不懂事,那场闹剧便以姥爷的这句话结束了。
那时她尽管左脸红得发烫,也忍住没哭。
黎然思绪回到眼前,女人被她的话刺激得一笑:“我是看在你爷爷面上来看你的。”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爷爷?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事不清楚吗?哦对,也许是你这个爱儿子的母亲做的也不一定,对吗?!”黎然压抑着情绪对女人说出一切,女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愧疚或害怕,仿佛只是在听她说别人的故事。
“阿晓没做过,我也没做过。你爷爷心脏病去世我一样很难过,毕竟同个村相识这么……”
“说什么屁话!”
枕头飞向女人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躲开,枕头砸在隔壁床栏上弹到地面。女人捡起枕头拍拍放回黎然的病床:“别不领情,你的医药费也是我出的,以后别来烦我家了,好吗?”
她说完便起身走了,黎然拔掉输液针想追却被凳子绊倒,她冲着门口大喊:“你们易家人,永远敢做不敢当!”
留给她的,只有无情的关门声。
黎然坐在地上,心底第一次生出对钱的憎恶感。
梧市。
莉莉打遍了所有她知道的黎然的朋友电话,甚至连穆砾也找了,没有一个人知道黎然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不见的?”
“上周日看完音乐会,她……她妈妈突然有点事,她就连夜去了江县,我朋友送去的,本来说跟朋友一起回来的,结果第二天晚上我朋友电话我说她临时又有别的事自己走了,还没告诉他们。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都快一星期了,电话也关机,谁也找不着她……”
穆砾皱眉:“平时有这样过吗?”
“没啊!平时哪怕上班到凌晨她都会提前发消息给我的。”莉莉在电话这头越说越急,懊恼自己不早点察觉不对劲。
穆砾和莉莉约在了“觅光”酒吧,酒吧前台听说他们来找黎然,摇头说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也没请假,经理也在发火。两人快离开时前台又想起当初陌生男人留给黎然的纸条,便给他们看了。
-不知道你姥爷腿脚还利不利索?-
没有留名,但莉莉立马猜测她可能回了老家。
“我们该不该报警?”
在去柏城的车上,莉莉眉头紧锁询问穆砾。
“你有黎然的身份证号码吗?”穆砾想起姐姐的朋友或许能帮忙查到点什么。
莉莉想了想,之前帮黎然办事时她给过,她找出递给穆砾,穆砾同时拨通了姐姐的电话。穆砂儿听说黎然不见了,条件反射地反问是不是陪酒陪到家里去了,说完意识到穆砾语气不快,撇撇嘴让他等着。
“等等吧,我姐让朋友查查看能不能找到她最近的行踪。”
穆砾耳边还回荡着姐姐刚刚那句轻蔑的话,他心里一闪而过会不会真如姐姐所说,他看着满脸担心的莉莉,尝试了解黎然更多。
“莉莉,黎然做这个工作多久了?”
莉莉迟钝了一下,盯着他想看是否有任何的弦外之音。
“快两年。”
“她有关系比较近的……客人吗?我意思是可以也问问他们有没——”
“你什么意思?”莉莉不高兴地打断他:“黎然不是这种女孩,如果你这么想她,那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去找。”
穆砾解释两句,莉莉头偏一边不买账,他便也闭嘴转头看向窗外,剩下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穆砂儿接完朋友的电话坐在车里迟迟不能平复自己的震惊,她心里划过对这个女孩的同情和误会她的愧疚。她想告诉穆砾,拿起电话却又顿住,她给朋友发消息说今天不聚了,随即打给穆砾。
“有消息吗?”穆砾比她先开口,对面的莉莉立马转头看着他。
“还没查到,你在哪儿?”
“我……”穆砾与莉莉对视:“我跟莉莉在去黎然老家柏城的路上。”
“她老家那么远,回去肯定得坐车吧?根本没查到什么车票信息,肯定不是回老家了。你赶紧回来,爸妈给你约了音乐学院的教授吃饭。”
“改天再吃吧。”穆砾说完挂了电话,告诉莉莉目前没有查到任何消息。
“报警吧。”莉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嗯,到地方了我们先去派出所。”穆砾听出姐姐刚刚像是要掩藏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
穆砂儿说了谎,她知道黎然现在躺在柏城的医院,知道了她母亲在坐牢,父亲两年前已去世的事实。她同情她,却也更不希望她在穆砾的生活中越走越深。
穆砂儿调转方向,往柏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