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接到易晓电话的时候黎然正在蛋糕店教小朋友们揉面团。易晓约她见面，她不愿意，他便威胁立马让人去找老家的老人还钱。
黎然赶到酒吧，易晓正坐在卡座喝酒，周围还围了几个壮汉。黎然看见他脸上还未痊愈的伤痕心里一紧，易晓扬扬下颚示意她坐到对面。
她坐下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卡里现在有五万，密码是六个七。以后每个月我会把还你的钱打进这张卡里，挣得多就多打一点，少也别嫌弃。”
易晓翻弄银行卡冷笑，问她几十万的债她这样还要还到猴年马月。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走了，还得挣钱。”她不理会他的调侃，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是专业拼酒的吗？来，喝赢了我，我就当你今天还了十万。”他将酒推到她面前：“喝输了，这五万就当还那‘一个月’欠的利息了。怎样？”
黎然扔下包，拿起桌上的酒毫不犹豫打开。
“要说你爸当年，也不过借了我家十来万。”他接过旁人新开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不过找谁借不好？偏要找高利贷？”
黎然抓起另一瓶咕噜下肚，将空瓶用力推到他面前：“要喝酒就别啰嗦。”
两人来来回回好几瓶，易晓偏不如她意地一直说：“小时候我还觉得你家挺好，过年总有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谁知道这人是越来越少，呵呵……”
“该你了！”黎然摔下空瓶高声打断他。
他明显有些醉了，抓着黎然摔下的空瓶盯着她：“你说，你爸为啥要撞死我爸？”
黎然甩开手冷冷地问：“还继续么？”
易晓收回眼神闷下一瓶酒，下午酒吧里只有他们一群人，除了轻柔的背景音乐外，好长时间里只听得见酒瓶落桌和吞咽的声音，慢慢酒瓶落桌声越来越稀疏……
黎然看他松开握酒瓶的手趴在桌上，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往他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离开卡座前又冲他周围的几个男人说：“这场酒是我赢了，你们都看见了。”说完跌跌撞撞地跑去洗手间。
她握紧台阶扶手一步步向下走，酒劲上头，她看着周围摇晃的人止不住地想笑，她走到路边想要拦出租，却没有一辆肯停下。她拨给莉莉，正在通话中。她顺着通讯录往下滑，滑到柳静的电话拨过去，响了几声被接起。
“喂？”电话那头的男声有点陌生又熟悉。
“我找柳静——”她靠在树干上尝试继续拦车，电话那头却突然问她柳静是谁。
“你拿着她电话你不知道她是谁？”她突然直起身子：“你偷了她电话？你是谁？你在哪？赶紧给人还回去！”她带着醉意又义正严辞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人笑出声：“小姐，喝醉了吧？拨错电话了。”
黎然听闻拿下电话，手机屏幕上写着“穆砾”两个字。
“穆砾……穆砾是谁？”她对着电话咕哝，穆砾在电话那头听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在哪？”
“拨错了，对不起！”她“啪”地挂掉电话，回到通讯录看到柳静的名字躺在“穆砾”上面，她拍拍脑袋骂自己白痴。电话还没拨出去，那个叫“穆砾”的人又打来电话，她皱眉接起：“都说了对不起打错了，你还打过来干嘛？”
穆砾背着琴往外走，练琴的地方离那个酒吧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兴许能碰上她。
“我有个东西还给你。”
“我？”黎然纳闷儿，想了半天也没有搜索到与他有关的记忆：“什么东西？”
“你在酒吧？”
“对啊。”
难道是拼酒的客人？黎然猛地挂断电话，她最忌讳跟拼酒的客人私下有交集。不对啊，自己从来不会留男客人电话的。她撇撇嘴，脑子越来越晕，她蹲下靠在树边拨通柳静的电话，响了很多声也没人接，大概在忙。她给莉莉发去消息后，挪到里侧坐下闭眼想眯一会儿，但眼皮和脑子都越来越沉……
穆砾觉得她真是个……奇怪的人，能跟石头说话，还能靠在路边睡觉。来往的人群都看着她笑，他脱下外套将她脸盖住大半，思考该不该叫醒她。
“醒醒。”他轻摇她的肩膀，只换来她几声哼唧。
越来越多行人看着他们小声议论，他走到路边拦了辆车，将她抱进车里。
回到住处，他把她放到客厅沙发上拿毛毯盖住，将背上的琴放回里屋。他站回客厅看着沙发上的女孩有点手足无措，这是他自己住以来第一次带人回家，还是个女生。呆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他走进厨房鼓捣着煮了一锅粥，他记起爸爸偶尔喝酒回来，姐姐就会给他煮粥喝。
黎然梦见自己把钱砸在易晓脸上转身离开，他在背后瞪大了眼不相信她还清了所有债。突然画面又切回柏城，有人冲进老家将老人逼到墙角，让他替儿子还钱，老人青筋暴起，骂骂咧咧地让他们有本事就砍死他……妈妈在监狱里哭，问她为什么骗她……
胃里一阵绞痛，她哼唧着转身蜷缩起来，额头冒出丝丝细汗。
穆砾听到声音出来，看她眉头紧皱缩成一团，他蹲下轻摇：“醒醒。”
黎然难受地叫出声，他摸上她额头一阵凉，连手都是冰冷的，他急忙抱起她往医院去。
刚抱起来黎然便醒了，她看着眼前模糊的男人，脑袋昏沉地以为是小时候抱着自己去医院的爸爸，她抱住他的脖子想要更暖和一点。穆砾看着她微愣：“你醒了？”
小时候她发过一次烧，爸爸连夜抱着她去诊所，医生要给她打退烧针她怕痛死活也不肯，爸爸让她痛就咬住自己的胳臂，后来打完针他手上便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牙印，恢复了很多天才慢慢淡去。
“这次不打针可以吗？”她闭眼诺诺出声，穆砾看着怀里昏沉的女孩安慰：“好，不打。”
到了医院，医生安排了输液。穆砾看她在病床上睡去，紧皱的眉头稍有舒缓，脱在一旁的外套里突然传来手机铃声，他拿出接起：“你好。”
“……”莉莉愣住，拿下手机确认自己拨的是黎然的电话。
“你……是？”
“我是穆砾，之前酒吧外见过。”穆砾记得那天打来电话的就是这个名字。
电话那头的莉莉一头雾水，之前黎然不说不认识这个人吗？
“……你怎么拿着小然的电话？”
“她……”穆砾停顿思考该怎么说，从上次看来她俩应该是关系很近的朋友，“她胃炎，现在在医院输液。”
莉莉下了班抓起包就往医院赶，她很早就让黎然去看看胃病，她却一直找各种理由搪塞，现在好了吧，直接进医院挂水了，真是越想越生气。
推开门坐在床边的男人便看向她起身，莉莉点了点头将门关上走到床前。黎然睡得很熟，男人一只手按着她插着输液针的手腕，莉莉瞟了眼，绕到他面前开口：“谢谢你，我来吧。”说着将他的手扶开。
穆砾双手插兜退到一旁，他能感受到莉莉的防备。他将原本自己坐的椅子推到莉莉身后：“坐吧。”
莉莉点头坐下，空荡的病房里沉默得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你是黎然的……？”莉莉开口打破尴尬，眼神依旧看着床上的黎然。
穆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跟黎然也不过见了三次面，只是恰巧每次见面都比较……不寻常。
“算……朋友吧。”
“是‘觅光’的客人吗？”莉莉以为他是在酒吧缠上黎然的男人。
酒吧的客人？穆砾想起两次见到黎然都是喝醉蹲在酒吧外，他脑里晃过几个不太好的职业。
“她在酒吧工作吗？”
莉莉回头看他皱眉宛如第一次知道的样子不像装的，她心里更疑惑了：“你是她朋友还不知道她在酒吧工作？”
果然……
穆砾说出与黎然见面的始末，莉莉撇嘴，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
黎然醒来的时候莉莉正趴在床边小憩，手还盖在她右手腕上，黎然抬头看快要滴完的输液瓶，抬起左手想按墙上的护士铃。
穆砾带着护士过来便看见伸手的黎然，护士快步上前将输液瓶换下，莉莉睡眼惺忪起身，护士两三下便拔掉了输液针。
黎然与穆砾对视，仔细打量了几秒，又看向莉莉，突然拉过莉莉悄悄问：“你男朋友啊？”
莉莉黑下脸，甩开黎然的手走向穆砾。
“黎然小姐，请你做人稍微有点良心，这位。”她抬手指着身旁的男人：“是救了你两次的人，穆砾先生。”说完狠狠白了她一眼。
黎然听到那个名字便想起自己拨错电话的尴尬，也想起莉莉给了纸条她怕麻烦转手就存进了电话簿……她尴尬地坐起身向穆砾弯头：“不好意思，谢谢你啊……”
穆砾摆手说没关系，想起医生的嘱咐又开口：“医生说，少喝点酒。”
黎然瞟向莉莉，心虚地点头：“嗯，知道……”
“我看你压根儿不知道！”莉莉的火被唤起，她冲到黎然面前掏出手机将早准备好的页面打开：“你看，‘壮汉醉酒车祸身亡’，‘年轻小伙饮酒过度至酒精中毒’……你再看看常喝酒对身体的危害，胃溃疡、胃炎、食欲不振、记忆衰退……”
黎然抓下她的手机，扯出一个笑脸：“我们去吃什么？好饿。”
莉莉想继续，黎然转头冲穆砾笑：“我请你吃饭吧，救命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