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感觉胸腔像被一双手使劲拽住了一样难受，想要用力呼吸却又被扼住了喉。到底是谁在耳边不停地叽叽喳喳，头痛得仿佛要裂开。她想要开口让他们闭嘴，可嘴巴却像粘在了一起无法动弹。
好累啊。
“患者，听得见我说话吗？患者？”医生边用手轻拍黎然的脸让她保持清醒，边让旁边的同事赶紧安排急救室。
陆泽熠看着屏幕上的拍片结果，秦医生指着其中一个位置跟他解释：“如果对左脚持续用力或刺激，这里就会挤压这块神经造成疼痛。”
“有解决办法吗？”
“只能多加注意。当年她左脚的伤势能保住不截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知道骨折痊愈都必须时刻注意才能避免再次骨折，一定要嘱咐她多加小心自己的脚。高跟鞋尽量少穿，少跑动。”
陆泽熠皱眉点头，心里认真记下秦医生的嘱咐。
穆砾拎着穆砂儿吵着要吃的炸鸡，路过的病人往后猛退几步撞掉了他手里的袋子。
“啊对不起对不起，都在让前面的急救病人，没看见您。”
穆砾摆手表示没关系，拾起袋子饶过病人继续向前走。身后紧迫的滑轮声吸引他转头，几位护士围着一张床向他的方向跑来，可以看到病床边有血迹。他挪开眼退到边上让出道路，病床滑过他面前隐约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他转头看着已经走远的病床，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他走向穆砂儿的病房，拿出手机拨通黎然的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他又拨去剧院前台，前台告诉他黎然今天请了假。
一股莫名的担忧涌上心头，想了想，又甩甩脑袋安慰自己不可能。
穆砂儿看见开门的穆砾便大声嚷嚷：“你是去韩国买炸鸡了吗？”
穆砾笑着将炸鸡放上桌：“是啊，搭了最快的飞机。”
“死小鬼。”穆砂儿打开冒着热气的炸鸡盒，一脸满足。
陆泽熠走进来的时候穆砂儿正拿起一块炸鸡往穆砾嘴里送，看见他便将快送到穆砾嘴边的炸鸡递给他：“结果出来了吗？”
陆泽熠点头：“小时候的伤有复发的迹象。”
“啊？”穆砂儿拉下脸，她听说自己小时候因为调皮左脚受过很严重的伤，做了手术恢复了整整三个月才能正常行走。要是复发不又得做手术，又得恢复三个月？
“以后不要穿高跟鞋了，也不要剧烈跑动。”
“等等等等会儿！你说，不要，穿，高，跟，鞋了？”穆砂儿盯着他难以接受。
“没有商量。”
穆砂儿哭丧着脸看向穆砾，穆砾点头表示赞同。穆砂儿扔下炸鸡气哼哼地穿上拖鞋往外走。陆泽熠看着她快速的步伐伸手拉住她：“慢慢走。”
穆砂儿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我这是正常步速啊。”
“那就再放慢一点。”
穆砂儿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伸手反抱住陆泽熠的手臂将全身的力量往上靠：“那好啊，干脆以后我就挂你们俩身上了，都不用自己走路。”
“姐，你就听医生话啦。”
“谁知道是不是泽熠编出来整我——啊——”
穆砂儿话没说完，就被陆泽熠拦腰抱起放回沙发。她一脸懵地看着他，他脸上一点儿没有开玩笑的表情，她才意识到可能问题真比自己想得严重。
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穆砂儿撇见来电名字想了几秒叫起来：“一起吃过饭的那个莉莉？”
穆砾“嗯”了一声接起，莉莉怎么会打电话来。
“穆砾……”
电话那头的抽泣声让穆砾皱起眉头：“怎么了？”
“黎，黎然被人打伤了，在和天医院抢救，我有点堵车，你可以先去帮我看看吗？”
穆砾一口气憋在喉咙难以吐出，和天医院？难道刚刚他看到的真的是黎然？他猛地起身往外跑，穆砂儿在后面叫，陆泽熠皱起眉头跟着出了房间。
“请问，刚刚是不是送过来一个叫黎然的女孩在抢救？”
咨询台的工作人员翻了翻记录：“刚刚是有一位重伤女孩从5号码头送来在抢救，但身份信息还没有录入。”
5号码头？她怎么会去那么偏的地方？
“怎么了？”
陆泽熠走到他身后，穆砾转头看着他一脸担忧：“泽熠哥，黎然被人打伤在这里急救。”
陆泽熠听到这个名字挑眉，疑惑穆砾怎么还在跟她联系。没等他回答，穆砾便急匆匆地跑向了急救室。
穆砂儿听陆泽熠说黎然被人打伤在急救的事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怎么会被人打呢？”
“我跟你说过她不是个善茬儿。让我帮她杀人的人，能干净到哪儿去。惹上是非再正常不过。”
“可是……”穆砂儿想起她令人同情的家世，又想起从病房接走她的绝望模样，她始终感觉，黎然本性不坏。
“不要让穆砾跟她继续接触了，别引火上身。”
穆砂儿盯着地板沉默，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莉莉赶到医院的时候，黎然已经从手术室出来，穆砾守在病床看着她发呆，直到莉莉走到身旁唤他才回过神来。
“好些了吗？”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黎然红了眼眶，怎么哪里都伤了。
“嗯，医生说主要是……外力引起的内伤……好在头部的伤不算严重。现在还在昏迷。”
莉莉抹掉眼泪，伸手轻轻固定住她插了输液针的手：“黎然每次都说最讨厌输液，因为小时候输液手老乱动，所以护士不得不重复扎针，弄得手上到处都是针眼。”
“嗯。”
穆砾看着她紧闭地双眼，难以想象是谁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也难以想象她如何忍受了这一切。
莉莉看见放在床头黎然的手机又红了眼，屏幕有些裂开，不知是摔裂的还是被人打……
“还是……告诉下她家里人吧……”
莉莉向着穆砾的方向自言自语，她翻到备注着“爷爷”的电话拨过去，显示空号。她有些纳闷，看到通讯录下面有一个“爷爷邻居乔阿姨”，犹豫了下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似乎很意外，轻声叫了声“小然”。莉莉按下免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乔阿姨您好，我是黎然的朋友秦莉，想找一下她爷爷，因为拨过去爷爷的电话显示是空号，所以冒昧打了您的电话，看是不是可以帮忙转接下她爷爷……”
电话那头一阵沉寂，而后轻声询问：“小然……没告诉你她爷爷……已经去世了吗？”
莉莉心里一惊，握着电话的手有些晃动。她知道黎然每年都会回去看爷爷，偶尔也会打电话。明明今年过年她还回去过的，什么时候的事？
“是……什么时候的事？”
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黎然爷爷去世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哎呀，真是造孽。小然那天那个神情啊，我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明明痛苦得要死，却忍住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送走了爷爷……”
穆砾盯着床上的黎然握紧了拳头，莉莉一直压在心里的那个石头像个笑话般消散了，转而来的是无尽的愧疚和心疼。她无法想象黎然到底一个人承受了多少痛苦，她捂着嘴忍住不哭出声。
挂了电话病床前的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莉莉再回想起黎然那天躺在床上的痛苦表情和自己说出的伤人话，她多希望黎然可以把一切告诉她而不是自己承担。
她抹去眼泪转头看着穆砾：“你说我多混蛋啊，什么都不知道还指责她。她那段时间该有多痛苦啊，无依无靠，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还搬了家……”
穆砾看着病床上的黎然，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隐藏什么，姐姐说她危险，他却始终相信她不如表面那般冷漠无情。他轻轻盖住她的手，也许世界上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只是源于不了解。
而他，无比想要，了解黎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