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打小便不知道该如何跟男生相处,长大后找了酒吧的工作,学会了怎么对着各样的男人假笑,知道怎么做会勾起他们的好奇心,赚取更多的小费,但依旧没学会怎么在工作之余与他们相处。
因为没有沙发,穆砾只能躺在她的床上,她握着刚去药店买回来的酒精棉和创可贴,看着他的伤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我自己来吧。”穆砾接过她手里的酒精棉坐起身子:“有镜子吗?”
“有。”黎然快步取来镜子放在书桌上,她凑在镜子前看他给自己的伤口消毒,眼神专注得像是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穆砾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笑了:“想当护士?”
“啊?”黎然抬头,察觉到自己凑得太近连忙往后挪了下凳子:“你先弄吧,我去买点吃的。”
穆砾本想说不用了,但黎然已经先他一步走出了房门。
处理好伤口,穆砾靠在枕头上轻轻晃动肩膀,外伤都还好,只是打在左肩上的那一棍子实在是疼。他打量着这个十几平的小房间,东西很少,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靠墙放着一个行李箱和背包,像是随时准备要走的样子。
黎然回来时穆砾已经倚着枕头睡着了,她将热粥和点心放在桌上,蹑手蹑脚地将被子打开盖在他身上。
睡一会儿就会醒吧,她这样想。想到今天他替自己挡了那伙人,她便不忍心将他唤醒。那伙人究竟是谁找来的?难道是易晓?
她坐在凳子上发呆,窗外夜色很浓,除了一轮弯月什么也没有,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她轻轻关上窗,趴在桌上看着他发呆。她又想起他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那么自信和耀眼。她伸出左手在桌上跳起手指舞,轻盈的跳跃,华丽的转身,仿佛人间仙子。玩着玩着,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左手停止了舞动,她闭上了双眼。
解文奇打给陆泽熠时,他刚下飞机。
“你家那个小朋友,今儿在我酒吧跟人打架了。”
小朋友?陆泽熠怀疑自己听错又重复了一遍:“穆砾?”
“嗯。”
“因为什么?”
“那群人收人钱财来找黎然麻烦,不知道怎么他跟人打起来了。”
解文奇接过手下递来的酒,突然想起还没问过黎然穆砾的情况怎么样了。
黎然?
陆泽熠皱起眉头,这个黎然可真是能折腾。他挂了电话,从秘书手里接过钥匙开往‘无未’。
解文奇倚在桌前喝酒,陆泽熠踏进‘无未’一个客人也没有,他走向解文奇,开口便问责这么大的酒吧怎么能让闹事的人随便闯进来。
解文奇笑着递给他一杯酒:“的确是我管理不当,已经加派人手了。”
“人呢?”
“送回去了。”解文奇放下酒杯又改口:“送黎然家去了。”
陆泽熠斜睨着他仿佛在问开什么玩笑。
“我也不能送医院呀,一去医院万一之后被查出来穆家不把我这酒吧给拆了?”
“黎然家在哪儿?”
“不知道。”
陆泽熠瞪着一脸无关紧要的解文奇悠悠开口:“我看你今年的年终奖就别拿了吧。”说完扬步向外走。
解文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挑眉,明明这个酒吧自己投钱更多,却仿佛是个打工仔,处处受他牵制。哎,谁让他家大业大脾气大呢。
解文奇仰头干了杯中酒,叹口气拨通黎然电话,连拨了几通才被接起:“黎然,你家地址发我下。”
睡眼惺忪的黎然一头雾水,经理要她的地址干什么?她本想回过去问得更清楚,刚接起那头便开口:“有人来接穆砾回家。”
没等她回答,又“啪”地挂断了电话。
黎然老实将地址发给解文奇,转头看穆砾还睡得安稳,只是脖子看起来有些费力,她找了一圈没有合适的东西,只好将收到柜子里的布熊拿出垫在了他脖子下。
没等一会儿便有人敲门,她从猫眼看出去以为自己花了眼,门外的人等不耐烦大声在敲,她打开门便看见陆泽熠那张不满的脸。
“你爽约了。”
黎然脱口而出第一句话,瞪着他仿佛欠了自己什么东西。陆泽熠不理会直接拂开她走进屋内,看见躺在床上的穆砾额头和脸颊都贴着创可贴,他走近床前将他唤醒。
穆砾睁眼,看见陆泽熠有些意外:“泽熠哥,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刚回来。”陆泽熠让他起来回家,他站起身左肩扯得生疼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
陆泽熠一眼看出端倪,转过他的肩问是不是被打到了左肩,穆砾笑着说没事,陆泽熠厉声骂他:“你拉小提琴的你说没关系?”
说着要打电话给穆砂儿,穆砾急忙拦下:“别告诉她。”
黎然听到他伤了左肩,凑上前一脸愧疚:“要不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儿,别担心。”穆砾拍拍她头安慰,不想她愧疚,拉着陆泽熠往外走,陆泽熠停在门口转身冷冷地盯着黎然:“收起你的歪心思。”
他的眼神很冷,冷到仿佛不听话便会将你千刀万剐,黎然不明白他所谓的“歪心思”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不能让它溜走:“答应我的你别食言!”
回应她的只有他走远的背影,她追到楼梯口拉住他的衣袖,陆泽熠转头又看见了那天求自己时冷漠的眼神。
“输了便认,别让我瞧不起。”
直到他们走远,黎然才瘫坐在台阶上,她觉得自己很弱,弱到只能卑微地依附别人的力量。她说的那句话也许对陆泽熠来说连个屁都不是,谁会在意什么分量都没有的人说的话呢?
天空已经泛白,她起身回屋,看着凌乱的被子脑海里滑过穆砾的笑容,做个谁都护着的小孩,多好啊。
陆泽熠没有忘记黎然的请求,他早已查到易晓的下落,只是从易家嘴里听到的话,与她所说不同,熟识两家的人也作证,是黎家欠易家钱。他没有心情为一个骗子兑现诺言,本不想再继续搭理她,但如今看来,她爪子似乎已经伸向穆家去了。
解文奇告诉他穆砾近一个月总来‘无未’,但从不饮酒,就坐在那儿发呆,也不叫上任何朋友。看他为黎然大打出手的时候,解文奇意识到也许他来这里是为了黎然。
“她什么来头?”
解文奇指着自己鼻子笑了:“你问我?你不应该比我更神通广大吗?她就郝灵儿一朋友推荐来的。”
“郝灵儿?”陆泽熠嘴角噙笑斜睨着他:“你的那个郝灵儿?”
“哎去去去,说正事儿。”
“辞了她。”
解文奇拍下酒杯:“别呀,你不知道她给我这儿揽了多少客人么?”
陆泽熠偏头:“你觉得我缺钱么?”
解文奇吃瘪,他的确不缺钱,但也不用跟钱过不去啊。
可玩笑归玩笑,解文奇还是听他的话辞退了黎然。
黎然赶来‘无未’时解文奇正打算离开,她克制住怒火逼问:“为什么辞掉我?不是说那晚的事既往不咎吗?”
解文奇有时候觉得黎然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她很蠢。他摆摆手让她别嚷嚷,她却不依不挠跟在身后讨说法。
“好歹‘无未’是个有头有脸的大酒吧,不明不白把人辞了算什么意思?”
“黎然啊。”解文奇受不了她在耳边直嚷嚷,只好停下来语重心长地看着她回答:“你如果只做个老实的陪酒女,也许什么事儿都没有。但你心思纯不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里有谁心思是干净的?”
黎然直视他觉得可笑,当初让她留下来不就默许了她的这些小心机,如今又在说什么心思纯不纯的屁话?
“都很纯呐,有的为富贵,有的为排遣寂寞,可你呢?”解文奇从怀里掏出陆泽熠留下的纸条:“你让客人帮你去杀人啊?犯法哟黎然!”
他将纸条扔在她脸上离开,黎然握紧双拳浑身颤抖,她看错了人,选错了人,信错了人!
解文奇给了她三倍的工资,她没一句谢谢拿着便走了。走到阳岸大厦楼下,被保安拦住不让进。
她拨通陆泽熠电话,毫无疑问无人接听,她再打,被挂断,再打,被拉黑。她失去耐心,拨通了穆砾的电话。
静躺在家的穆砾看到来电很惊讶,她从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黎然听到电话那头带着笑意的声音心里一软,到嘴边的怒气消散化成平常的关心:“你还好吧?”
“没什么大碍。”
“嗯,没事就好。”黎然望了望高高的大厦:“我在阳岸大厦,可以麻烦你让陆泽熠到楼下来吗?我上不去,他有东西落酒吧了。”
穆砾有些错愕,想问是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应了一声“好”,临挂电话前黎然又补了一句:“一定要他本人下来。”
黎然等在楼下,抱着那沓现金,等了约一刻钟,陆泽熠和穆砂儿一同出现在她视线里。
黎然有些慌乱,她没料到会碰见穆砂儿,穆砂儿明显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她。
“你怎么在这儿?”
穆砂儿说完回头望了眼陆泽熠,他盯着黎然一言不发。
“不会是……”穆砂儿抬手翻了个白眼,以为黎然是陆泽熠的新欢。
“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泽熠拿下她举起的手放下,看回黎然冷漠地开口:“骗子而已。”
“呵,骗子?”黎然冷笑着反驳:“到底谁是骗子?言而无信,还害我被辞退!”
陆泽熠像座冰山毫无表情:“父亲嗜赌,欠易家几百万,母亲卖假烟维生后被举报入狱,父亲还不起便撞车与易九同归于尽,易家催债,你便躲到梧市做陪酒女,甚至还想傍上个权贵帮你毁了易家,对么?”
陆泽熠看着黎然冷笑:“可惜你找错了主。”
穆砂儿皱眉,她虽不喜欢黎然,但直觉她不应是这般狠毒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泽熠揽过她往外走:“知人知面不知心。”
黎然盯着脚底的瓷砖,陆泽熠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但她就是觉得委屈。全世界都觉得是黎家欠了易家,全世界都觉得她黎然理应默默承受这一切。凭什么!
手里的钱因为过度挤压有些变形,她转身盯着两人的背影:“怎样你才肯帮我?”
陆泽熠停下脚步:“怎样,都不可能。”
穆砂儿想要回头看看,却被陆泽熠拉转过了身子:“你们穆家人,能不能少点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