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进儿子房间,他正窝在飘窗角落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放在窗前的午餐只吃了两口,她叹气端走,想不明白儿子究竟在思考什么。
易晓从未想过让黎然再次失去家人,那天强子电话来说老人突发心脏病时,他第一反应竟不是送医院而是问他们有没有人看到。强子他们怕事离开了,再后来就听说黎家老爷子去世的消息。
那天黎然在门外拼命敲门,他想要开门却被母亲一把拉住,骂他脑子不清醒。他就坐在客厅,听门外的人骂骂咧咧,而后人群散去,有人敲门说是警察,母亲拉住他不要起身,等了一会儿,门外归于宁静。
“儿子,吃饭呀。”
易晓看着母亲端过来热腾腾的饭没有一点胃口,女人耐心坐在一旁笑着劝说,易晓看着母亲的笑感到迷茫:“妈,我觉得罪恶。”
“罪恶什么?”
女人收起笑容,仿佛在斥责不懂事的小孩:“你以为没有你们去找他他就会没事吗?你不是说没人动过手吗?突发心脏病,谁能料得到?”
“但我本可以让强子他们送他去医院。”
女人拨弄着手里的饭菜不吭声,她想起易九出事那天明明有人看见他与黎老三在争吵却无人劝架,明明可能避免事故却无人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世上不缺冷漠的人。”
“嗯?”易晓没听清母亲的话。
女人将新的饭菜放在他面前:“没什么,收起你的愧疚心,那是黎家的命。
他望了眼墙上父亲的照片,记得父亲出事后,也有人在耳边议论过“那就是易九的命。”
他打开通讯录滑到黎然的名字,不知道该不该拨给她。
无未酒吧。
解文奇翘着二郎腿翻看手里的简历,没有一个入得了眼。郝灵儿从一旁走过,他开口叫住:“灵儿。”
“上次你介绍来的……那个女的,人品如何?”
“噗——”郝灵儿扭着腰坐到他对面,“你选陪酒女啊?”
“嗯。”
“陪酒女,你还挑什么人品?”郝灵儿点燃一根烟冲解文奇方向吐了一口:“谁还不知道‘无未’不是什么正经酒吧?”
解文奇笑笑:“正是如此,我可不想招进来什么闹事的矫情女。”
说实话郝灵儿对黎然也一无所知,微微只说是以前酒吧的朋友找工作,她负责推荐一下,可不想摊上什么麻烦事。
“找人打听打听呗,麻烦就不要咯。”
解文奇挑眉,以为郝灵儿在挖苦他:“你推荐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欸——可别,我跟她也不熟,别一会儿进来闹事算我头上。”郝灵儿将烟头放进烟灰缸,冲解文奇眨了个眼离开了。
解文奇又拿起桌上的简历翻了一遍,向手下吩咐:“这个思涵,闻玉,还有那个黎然,叫来试试。”
“哪个黎然?”
解文奇想给手下黎然的联系方式,随即拂拂手:“算了,我通知她。”
黎然接到电话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开心,解文奇在电话这头挑眉补充:“试用一周没有工资,一周后从三人里留一人。”
“嗯。”
黎然挂掉电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几个陌生的笑容,她一定要留下来。
……
黎然看见女孩跑进卫生间,她跟上前。
“思涵,擦下吧。”
黎然将手里的热毛巾递给趴在洗手台上干呕的女孩,女孩感激地接过贴着洗手台滑坐在地。
“你刚做这行吧?”黎然蹲在她旁边替她将杂乱的头发整理到一旁。
“你怎么知道?”
“你连自己的酒量都不清楚,怎么跟他们拼酒。”
黎然看眼前的女孩眼里没有任何戒备,对这个酒吧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你为什么做这个?”
“听说这里小费很高。”
思涵的朋友认识这里的某位酒保,说有时候一晚上能挣上千的小费,运气好的,上万也有可能。
黎然冷笑:“你肯卖身么?”
女孩的脸一下涨红,生气地将毛巾推到黎然身上:“说什么呢?我不是那种女孩。”
黎然转过身与她对视,女孩眼里有丝害怕和紧张。
“你没听说‘无未’酒吧里被客人看上未婚先孕被抛弃又堕胎辞职的陪酒女有很多吗?”
“不过有的人不在乎便也当是互取所需了。”黎然观察女孩逐渐抓紧衣角的双手,离成功也就只差一步。
“像你这样的大学生,这些有钱人最喜欢了。估计能靠这个拿到不少小费,恭喜你。”
女孩没有听她说完便起身跌撞着跑开,她将衣服上的工牌扯下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无未’。
黎然站在门口扬嘴角,回头与站在角落的闻玉对视,她冲黎然意味深长笑了笑。
闻玉一看就是老手,她很少跟黎然讲话,眼里也总是充满防备。黎然转身走近她:“你知道安哥为什么总找我们聊天吗?”
安哥是‘无未’待了快两年的酒保,从黎然三人到的第一天他就盯上了她们,总时不时地跟她们聊些有的没的,黎然每次都笑着回应,偶尔顺着他的话夸他两句装作崇拜的样子,而闻玉每次都冷漠避开。
闻玉皱起眉头一脸嫌弃:“癞蛤蟆。”
黎然大笑,说像她这么直接的这酒吧里没几个。
“你呢?又在装什么?”闻玉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黎然笑眼回答:“装作涉世未深,希望被哪个公子哥看上从此衣食无忧。”
闻玉挑眉不再说话,黎然看见安哥从角落走近她们,伸手向他打招呼,安哥笑着走过来瞟了一眼闻玉,又转头问黎然知不知道思涵辞职了。
“哦?为什么?”
“不知道呀。刚看她慌慌张张跑出去以为出了什么事,一会儿我就听到阿宏跟文奇哥电话说思涵辞职的事。果然学生还是不靠谱啊,还是你们——”安哥停下看了眼闻玉,闻玉转头退两步想离开对话。
“还是你们俩这种出社会久的懂规矩。”
黎然笑笑,看向他又用眼神示意了下闻玉,安哥像被发现什么秘密般低下头借口有事走开。
黎然跟上前与他同行,靠近他笑着轻声询问:“安哥,你喜欢闻玉吧?”
“喜欢就得表达呀,说不定她也喜欢你呢?”
“天天对我冷着个脸也叫喜欢?”男人成功被吊起兴趣转头看向她。
“不排除欲擒故纵呗,你这么优秀,哪能跟那些像狗皮膏药一样的猥琐男相提并论呀。”
黎然知道安哥对闻玉有一种征服欲,也知道闻玉这样性格的女孩难以伪装喜恶。她故意这么说,暗示安哥也许对于闻玉来说,他就是狗皮膏药。
“我知道了。”安哥拉下脸走远,黎然回头见闻玉还看着门外。
没两天她便听到闻玉和安哥闹事的消息。
听说闻玉下夜班时安哥跟踪她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安哥凑上前想跟闻玉摊牌,结果从黑暗中冲出来几个男人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打,后来还是警察过来将他送去医院,联系了他在酒吧的朋友。有人说是闻玉的男朋友叫人打的,也有人说是路人。
黎然晚上看见闻玉来了酒吧,她走到前台将工牌还回去,当班同事笑着说这工牌不还也没关系,她裹着围巾点头离开,没走两步又顿住转向黎然站立的方向,两人离得并不远,藏在围巾后面的脸若隐若现,黎然注意到她的左脸有点红肿。她没有上前跟她告别,两人相识也不过几天,闻玉就那样看着她,眼里带着不屑。
黎然心里滑过一丝愧疚,但很快便消散了。她深谙这世界的生存道理,不是你待着不动,老天就会放过你。
她对闻玉露出笑容,而后转身离去。
解文奇听说只有黎然留到了最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能透过别人推荐来‘无未’,能悄无声息地将竞争者赶走,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无辜模样得到店员的肯定。
“把她叫来。”
阿宏叫来黎然,她站在沙发旁问找她来有什么事。
解文奇笑着点了一根烟递给她,她犹豫了下接过,猛吸一口却被呛得直咳嗽。
解文奇起身拿过她手里的烟放进嘴里,黎然一阵恶心。
“不会抽就别硬抽。”解文奇将没抽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示意黎然坐下。
“你手段挺高啊。”
黎然早有耳闻'无未'酒吧的管理层没一个吃素的,她的这些小伎俩或许可以蒙过别人的眼,但要想糊弄他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我不过是帮你筛选掉了不合适的人。”
“哦?意思是我还得感谢你了?”
“用不着。给我这份工作就行了。”
“不用我给,你已经拿到了。”
看着解文奇的笑脸她心里总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她不想多做停留,道过谢便匆匆离开。
微微听说她留在了‘无未’有些惊讶,那天她还特意问了下郝灵儿能不能帮忙多推荐推荐,郝灵儿笑着婉拒了她说全靠本事,她以为这事儿就吹了,没想到黎然竟然做到了。
“工资高吗?”
“没问。”微微一问,黎然才想起来自己从未问过工资是多少。
“不过这种大酒吧也不会比‘觅光’少啦,小费更不用说了,靠你的本事了。”
微微说了几句便挂了,黎然深吸口气走回酒吧。
解文奇让她今天回家休息,从明晚开始正式上班,还给她了一套衣服,说是入职礼物。问了店员,才知道的确每个新入职的陪酒员都会被这样对待。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洒在树缝里颇显浪漫,藏在大衣里的包包因为装了衣服显得胀鼓鼓的,她又来了兴致当起扮妈妈的无聊游戏,手覆在大衣外面轻轻抚摸:“宝宝,你要赶紧出来陪妈妈呀。”
许是没喝醉的原因,很多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她叹口气,将手揣回衣兜。经过一个花店,她破天荒地给自己买了一盆昂贵的花,店主说这花需要细心浇灌,不然容易枯萎。她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养多久。
回到家她联系房东办理了续租手续,然后拿出行李箱中的所有物件整齐摆在窄小的房间里,生活总要有点希望,从现在起,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