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观察过很多客人,个个眼神精明,仿佛你一翘起狐狸尾巴就会被逮住无法动弹。就比如她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不带感情地撇了眼她刻意露出的大腿冷笑,她强装镇定将斟满的酒递到他面前:“林总,喝呀。”
男人不接,示意她先将手里的酒喝完。黎然莞尔,仰头干了手里的酒看向男人。男人满意地笑笑,接过酒杯倒进了垃圾桶。
黎然忍住那股恶心感,笑盈盈将酒杯再次满上,仰头干了自己那一杯,男人再次将另一杯倒入垃圾桶。
这是黎然这两个月以来遇到的不知第几个刁钻客人了,越刁钻她便越坚持,哪怕客人赶她走她也能厚着脸皮逗他开心。
解文奇叼着烟观察黎然谄媚的样子,说实话估计连郝灵儿也没她这么没原则。
没过多久,圈子里便开始传:‘无未’有个死皮赖脸的陪酒女黎然。
黎然对这些传闻置若罔闻,依旧整日笑盈盈地游走在一个又一个权贵中,有人问她多少钱,她笑说买断她可得破产,惹得对方哈哈大笑。
“你凭什么值这么多?”
“不知道呀,可就有人好奇,你不也是吗?”
男人看着她笑,沉默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黎然伸手去拿,被男人抓住手不放。她笑着问:“怎么?拿出的东西舍不得啦?”
“总也得一分钱一分货,你说是吧?”男人凑近黎然的耳朵,黎然趁他松力挣脱手退到桌对面,拿起一瓶酒咕噜咕噜下肚,笑着将空瓶放到男人面前:“陪酒小费,谢啦。”
说完抓起桌上的钱扭着身子离开,背对着男人扬了扬手。男人笑着倚上沙发,看着女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黎然走进卫生隔间将门锁住坐在马桶上,脸上早已没了刚刚的笑容,她平复着心底涌起的那股恶心劲儿,看着手里厚厚的人民币冷笑,隔壁传来冲水声,她将钱放进口袋,整理好表情出了门。
“你还挺厉害的嘛。”郝灵儿抱手冲她挑眉,她笑笑说哪有。
“像你这样的新人这么快就把知名度打出去了,也是令人刮目相看。虽然......算不上美名。”
“做这一行,不就已经脏了吗?”
“也是,没见过污水里长白莲花的。”
郝灵儿看着她塞在包里的人民币提醒:“你呀,别走太快。”
黎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目光望到露出来的钱,伸手往里塞了塞:“得趁年轻呀。”
郝灵儿笑着离开了,黎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浓得已经快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这一个多月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每天回到家已经凌晨四五点,胡乱吃点东西倒床便睡,黑眼圈已经浓到必须靠厚厚的粉底才盖得住的地步。要说以前在‘觅光’,她不会晚过两点回家,因为太晚回家莉莉总会板着脸不停骂她不要命。
想到莉莉,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没有了她这个麻烦精,生活有没有正常一点?好几次凌晨回到家漆黑一片,她都会想起莉莉总在夜里为自己留的那盏灯。
有人打开门进来,她转头看,郝灵儿对她挑眉:“有人找。”
黎然看见座位上的人不禁笑出声,王向回以微笑示意她坐到对面。黎然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斟满两杯。
郝灵儿说有客人指名要她喝酒时她还以为是哪位上钩的有钱人,没想到竟是前老板。
“来挖我回去呀?”
王向印象里的黎然从不会与人这么熟络,哪怕喝酒也保持着可察觉的生分距离。眼前的她笑着与自己开玩笑,仿佛久经酒场的妖姬。听别人说黎然传闻时他还以为只是同名的别人,没想到真是他认识的那个黎然。
“那挖得回去吗?”
黎然笑而不语,抬杯敬他,两人一饮而尽。黎然其实挺感谢王向的,当年为了挣钱找了很多家酒吧都不要她,说她学生气太重也没经验。找到‘觅光’,王向什么都没问直接拎了一箱酒跟她喝,喝到最后两人都醉了,酒也空了,王向便让她隔天来上班。
“当初辞退我怎么没想到我是支潜力股呢?”
从老家回到梧市她脑子一片混乱,没有心情上班,也没有心情向人解释一切。王向终于联系上她时她抱怨不想干了,他挂了电话,第二天便让人事联系她办离职。
“你说不想干了,我难为你也没意思。况且,少了你‘觅光’也没太大损失。”
黎然笑笑,问他要不要再来几瓶酒,他点头说选几瓶贵的。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几瓶酒下肚也没人开口提起话题。
喝完桌上几瓶酒,黎然想再让酒保上新时,王向摆摆手起身,略有些摇晃地从皮包里拿出不薄不厚的一沓钱递给黎然,黎然道谢接过,王向指指她面前的钱说:“混不下去了回’觅光‘也行。有难处,别自己憋着,说出来,死不了。”
黎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不知道王向此番话是什么意思,她翻到夹在那堆钱里写了密码的银行卡,再抬头时,王向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王向都没再出现过。
“陪酒女黎然”的名声在圈子里越传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来只为证实她确如传说的那般“死皮赖脸”。有人刻意刁难,她笑笑喝几杯酒装没看见;有人借酒意想揩油,她不着痕迹地避开笑着夸对方好酒量;有人装作冷漠,她便倒满酒与空气干杯。几乎每个跟她喝过酒的人都承认她宛如没有自尊心的喝酒机器,她比机器厉害的,是总在合适时间抓住你的胃口,让你对她好奇。
郝灵儿说她拉低了客人的档次,越来越多不入流的客人光顾‘无未’,黎然回她:“酒的价格不变,喝酒的人变了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