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这样说...”李清婉声音颤抖,都化作了呻吟。
她毕竟不是现代人,受古代礼法影响。礼法讲求克制与含蓄,发乎情止乎礼。让苏诫捧着她的手,已是“大逆不道”,触犯了规矩,为人所不容。正是因为心里有他,她才会放纵苏诫的大胆放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即便是如此,她也羞不可抑,只觉从苏诫指尖传过来的温度,几乎要使自己融化。
苏诫再来一套情话,就如火上浇油,她哪里受得住,脸上的温度,有十层面皮也烫破了。
“什么心有灵犀,你反倒说得我心儿慌慌的...”她不住摇头,惶惑间不知是进是退,低头不敢看苏诫的眼睛。“其实我也不知怎么...看你被侍卫拖着要杀头,我就很难受,好像天塌了一般。觉得你要是死了...我心里会很后悔。”
“是因为元杰的关系么?”苏诫笑着问道。
“也许有一点吧...我虽然嘴上寻他为理由,但事到危急关头,却满脑子都是你,不曾有半分你若死了阿杰会如何如何的心思。是不是很奇怪?”李清婉呐呐低声。
苏诫哈哈一笑,“有什么奇怪的?你明里是借着元杰的由头,实际上是你自己想救我啊。我的傻郡主,倘若不是元杰告诉你,而是你从别处听到消息,你也会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傻姑娘,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心,看看它想要什么。”
他伸出食指,轻点李清婉的左边胸脯心脏的位置,突然感觉不妥,快速收回手指,轻咳一声。另一只手还捏着李清婉的玉手,舍不得放开。
李清婉并不介意苏诫的冒犯,或者说,她被苏诫的话触动,正陷入沉思,认真思考着。
苏诫也不打扰她,静静站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欣赏着亭亭玉立的美人。他和李清婉见过不少次面了,却还是头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她,从头到脚。
越看,苏诫越是觉得不够看。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的女人?云髻细眉,梨花面容杨柳腰;芙蓉玉肌,凝脂如月身窈窕。面貌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不仅外貌绝佳,性格也是上上之性。既有大家闺秀的柔弱似西子,又有沙场女将军的勃勃英气。她咬伤锦王的举动,则分明是小女儿家的心态,平添几分娇媚可爱。
再想,身为郡主,她不仅平易近人、没有似李玉婵般骄横无理的臭毛病,而且行事不拘小节,少见闺秀小姐的瞻前顾后。为了满足好奇心,她可以女扮男装,丝毫不怕外人看出;为了知道他苏诫是否生病,头发也来不及擦,一路过来,跑得累极,还要扶门,但在知道他无事后又走得干脆利落。
如此想来,李清婉的行事可谓潇洒。传统道德加诸女人身上的枷锁与束缚,她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挣脱。
这是一个复杂的女人,不,应该说女孩儿。她从小受到传统的教育,思想在某方面却近乎偏向自由。这也正是苏诫对她刮目相看的原因。自和她第一次见面,苏诫就觉得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也正是这一点,使他不自觉在心里烙下她的影子。
之前,闲暇时刻,他偶尔会想,未来他娶妻生子时,他的妻子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对他说话轻声细语、他说什么都顺从称是?不,他需要那样的妻子。遵从三从四德的“好”女子,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他不由自主老是会想到李清婉,李清婉是一个有意思的人。要是娶了她,未来的日子或许不会枯燥。他毫不怀疑,就算李清婉嫁给了他,成为夫家内人,也敢于在桌案上和他调笑无疑。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对方是王爷之女、郡主之尊,他不过是商贾贱民,两人之间不该有什么缘分。社会的等级明明白白的摆着,他没必要为了一个他只是有些好感而对方怎么想还不是很清楚的人去冒天大的风险。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然而今日之事,使他深受感动。他不仅看清了李清婉的想法,也看清了自己的感觉。从她为了自己张嘴咬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不应该辜负她,也舍不得辜负她。
这女人,我要了。至于阻碍什么的,让它们见鬼去吧!什么鬼“爱情价更高”,今日要是没有李清婉拖着,不等李玉婵出现,他的颈子早吃了一刀,脑袋被哪条野狗叼走了。
流云朵朵飘过,不知不觉,苏诫悠悠出神。
“你在想什么?”莺声惊醒了苏诫。李清婉已经想好,不再低头,琉璃眸子直直看着苏诫,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接下来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说出。
“苏诫大哥,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苏诫一本正经,“介意...”待看李清婉脸上变色,才笑道:“大哥叫老了,我与你相差不了几个月,你叫我哥哥就成。”
李清婉噗呵一笑,“好,就依你。苏诫哥哥...”
“不对,不对。”苏诫摇着头,“不能叫苏诫哥哥,要叫诫哥哥。”
“你就会捉弄人。”李清婉靠近苏诫,在他耳边用极软的声音轻轻呢喃道:“诫哥哥~”
苏诫听得一哆嗦,鸡皮疙瘩遍布全身。真是个妖女,居然反过来撩拨他。你送上门来,我不能不收啊,哼哼...他趁着机会,两只手臂一收,顺势将李清婉搂入怀中。
“啊——”李清婉娇呼一声,没想到苏诫如此大胆,在锦王府内公然将她抱住。她扭着身子欲起,苏诫的手臂如两根绳索,将她捆得紧紧的。抬头左右看,发现李玉婵没了踪迹,估计是自顾向前走了,四下无人,方才按下慌乱的心。
心虽然不慌了,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而且,隔着两层衣衫,另一边的心也是扑通扑通的。两颗剧烈跳动的心,此时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要近。
“你好无赖啊。”李清婉像一只猫儿,趴在苏诫怀里,头靠在他肩头,声音慵懒。
“刚刚不是还低头羞得不肯说话么?”苏诫取笑道。
李清婉白了他一眼:“若不是你拿住我,我挣脱不得,怎么会做出这般大胆事情。”这一眼风情,妩媚无限。
旋即她又轻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般大胆,完全不似平日的我。光天化日之下趴在男子肩头,要是被外人晓得了,总要骂一句‘**’,戳我的脊梁骨。我父王见了,也非得气得暴跳如雷,把我关在闺阁里不准出去。往常我是不敢有这种举动的,一点儿也不敢,这是名声尽毁的坏事。可是遇上了你,我的理智便不管用了。你知道么?当我靠在你肩头的时候,我好像忽然有了天大的胆子。什么被人非议,什么严重的后果,我都不怕了。”
“诫哥哥,你说,我问什么会变得如此大胆呢?父王常常骂朝堂上的官员,说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肆意妄为。难道我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苏诫摸着李清婉的秀发,看着她似悲似喜的模样,像一只迷茫的小兔。他温柔道:“傻姑娘,不是熊心,而是一颗真心。你顺着你心里真正的渴望,才会不顾禁忌,这般大胆。你要是退缩了,你的心会很难受;当你选择顺从你的真实想法,你的心里就会很高兴。”
李清婉想了想,嫣然一笑:“还真是,我现在的心不停的在跳,是欢呼雀跃的跳呢。”
她把头向内探了探,埋进苏诫的颈窝里,闻着令她神怡心醉的气息。“我以前看戏剧《会真记》,莺莺和张生在院子里相会,也是这般抱住,依偎在树下看月亮。那时我不理解,以为两人抱在一起,身子紧贴,应该很难受才是,怎么会那般高兴。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像梦一样。”
“梦里可没有这种感觉,我的怀里才有。你要是喜欢,随时来找我就是。”苏诫贼笑。
李清婉有些羞急,“你这人说话总是让人受不住。”小拳头轻轻锤着苏诫,像蜻蜓点水般轻柔,动作暧昧。
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不知时间几何。
蓦然,两人均是注意到身边忽然来人,齐齐转头看去。李玉婵隔着数丈之远,看着他们,眼神中有难以明言的复杂。
她在前引路,想着今日之事,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二人已是停住了脚步。待到了府门前,回身发现二人不见踪迹,一路返回寻找。不期看见两人抱作一团,你侬我侬。
李清婉从苏诫怀中跳开,对上李玉婵意味深长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脸上又是染了胭脂。
三人在锦王府大门前分别,李清婉刚登上马车,却返身下来,问苏诫道:“阿杰给你的扇子,你带着么?”
“自然带着,怎么了?”苏诫不明所以,从袖子口袋中拿出玉骨银穗扇。
“先借我,过几日再还给你。”李清婉一把夺过,拽着扇子上了马车,挂下绸布车帘。
马车远去,留下原地一脑袋问号的苏诫。
马车中,李清婉挑开侧边的车窗帘,美目含情,不舍地望着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的苏诫,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他就从视界中消失。直到马车拐了个弯,人早就看不见,她才放下窗帘,两只手紧紧握着玉骨银穗扇,想着她与苏诫的事,目光渐渐痴了。倚靠在车厢壁上,身子软如一汪水。
“何年何夕,共沐春秋。银汉邈邈,炊烟悠悠...”
苏诫心情大好,一路哼着歌回到月饴楼。见楼门虚掩,无有食客进出,心中奇怪。推门而入,只见王逸等人全数坐在大堂的凳子上,长吁短叹。
张小七反应最快,听到推门之声,边抬头边不耐烦骂道:“出去,今日不做生意...”还未说完,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当即蹦起来,大喜:“东家,东家回来了!!”
这话好似捅了马蜂窝,张小五、张小三、赵汉...全都像猴儿似的蹦起,一拥而上,围住苏诫,上下摸着。
“东家,您回来真是太好了。”
“东家,那队军爷没拿您怎么样吧?”
“哎哟让我看看,东家可没少东西吧?我摸摸看...”
被几人簇拥着,看着他们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苏诫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和他们寒暄几句,来到张小七面前,故意黑脸道:“小七,你刚刚是什么语气?你这样逐客,以后谁还还会来月饴楼?”
“是是是,东家我错了。”张小七笑嘻嘻,浮夸地打躬作揖,“东家您回来就好,怎么惩罚我都成。”
“真是厚脸皮。”苏诫感叹。
“都是跟您学的。”张小七开玩笑道。
众人闹了一阵,兴奋劲儿过去。苏诫来到王逸和赵德面前,和他们聊了聊,大致讲述了前因后果,但把他和李清婉之间的猫腻隐去。两人先前急得不行,此刻见他安然归来,也是喜形于色。
“原来是这样,那小姑娘居然是锦王的掌上明珠。传闻锦王残暴不仁,东家,您能从锦王府出来,当真是多亏了荣王府的郡主。”王逸有些感慨道。
赵德也难得开玩笑:“我们都束手无策,幸亏了小七机灵,知道去荣王府寻荣小王爷。虽然不知为何是郡主出面,但好歹渡过一劫。大难过后必有大福,东家以后可有福享了。”
“我看不是大难,瞧东家这模样,哪有受难的样子啊。你们看是不是?”赵汉看了苏诫几眼,打趣着对众人说道。
确实,苏诫脸上神采飞扬,一脸亢奋,仿佛是经历了好事而非坏事。
张小七“小心翼翼”问道:“东家,您看起来这么高兴,是不是吃了蜜蜂屎啊?”
“你才吃了蜜蜂屎呢!”苏诫瞪他一眼。
张小七小声嘟囔:“我巴不得吃呢,蜜蜂屎多甜。”
“......”这个小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