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因不能招纳德·圣科隆布先生于宫中而一肚子不高兴。宠臣们继续不断地夸奖他才华横溢的即兴曲。圣旨遭违带来的不快,越发增添了国王的不耐烦,他眼下更迫切地想耳闻目睹音乐家在他面前演奏。他急遣凯涅先生再去请一趟,并让修道院的马太院长陪他同行。
他们乘坐的四轮马车,由两个骑马的军官护送。马太院长穿着一身黑色的缎子衣服,戴着一个小小的蜂窝状花边皱领,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镶嵌有钻石的十字架。
玛德莱娜把他们请进了客厅。马太院长,在壁炉前,把他戴着不少戒指的双手,搭在他的那柄带有银把手的红木手杖上。德·圣科隆布先生,在开向花园的窗户前,把他光溜溜的手搭在一把又窄又高的椅子的靠背上。马太院长开口说了如下一番话:
“古代的音乐家和诗人都热爱荣耀,当皇帝或君王禁止他们进宫而让他们远远地靠边站时,他们便会难受得痛哭流涕。您却将您的英名埋没于火鸡、母鸡和小鱼之中。您把救世主赋予您的一种才华隐匿在灰尘中,在高傲的忧伤中。您的声望早已为国王和他的宫廷所闻,眼下于您正是天赐良机,请您烧毁您的布衣,接受他的盛情邀请,让人为您做一顶串状的假发。您的皱领将要熨烫成时尚的式样……”
“……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时尚,先生们。”圣科隆布高声嚷道,突然恼怒起有人竟然对他的穿戴方式指手画脚。“请你们替我致谢国王陛下,”他嚷道,“我更喜欢映照在我手上的夕阳的光辉,而不是他答应给我的黄金。我更喜欢我的布衣服装,而不是你们死板的假发。我喜欢我的母鸡胜过国王的小提琴,喜欢我的猪猡胜过你们本人。”
“先生!”
但是德·圣科隆布先生已经抡起了椅子,把它高高地举在他们的头顶上。他还厉声高叫道:
“别再跟我费什么口舌,赶快离开我家!要不然,就别怪我把这把椅子砸碎在你们的脑袋瓜上。”
看到她们的父亲把椅子高高地举过头顶,多娃萘特和玛德莱娜不禁吓坏了,她们担心他会失控。马太院长倒并不显得惊惶,一边用他的手杖轻轻地叩着地砖,一边不慌不忙地说:
“您将像一只小老鼠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在您那木板房的深处,不为任何人所熟识,然后慢慢地干瘪。”
德·圣科隆布先生一把翻转手中的椅子,狠狠地砸在壁炉台上,又一次怒吼道:
“你们的宫殿比一个棚屋更小,你们的听众还不如一个人来得多。”
马太院长上前一步,一边用手指头抚摩着镶嵌着钻石的十字架,一边说:
“您将烂在您的淤泥中,在可怖的郊野中,淹死在您的河水中。”
德·圣科隆布先生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身子颤巍巍的,想抓住第二把椅子。凯涅先生赶紧上前,多娃萘特也赶到他身前。德·圣科隆布先生连连发出嘶哑的“啊!”声,等着缓过气来,双手依然搭在椅子背上。多娃萘特掰开他的手指头,摁住他让他坐了下来。这时候,凯涅先生戴上了他的手套,重新扣上了他的帽子,等到修道院院长觉得德·圣科隆布先生太固执时,后者便带着一种吓人的心平气静,低声地说:
“你们是淹死鬼。你们因此而伸着手求救。你们不愿意自己失去了支撑,便想拉上别人跟你们一起溺死。”
他流出来的嗓音缓慢而又断断续续。当修道院院长和御前小提琴家回宫后把这一切禀告国王时,国王很喜欢这样的回答。他说,随这个音乐家便好了,不要去理他,并且让他的宠臣们不要再去出席他的音乐晚会,因为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抵抗者,他跟王家港修道院的那些先生,在他们还没有被朝廷遣散之前,曾经有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