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宝贝女儿要在家里住一个月,对于杜妈妈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三年前,杜心舟出嫁,让杜妈妈伤心了一回。尽管女儿是嫁给了爱情,是老两口都满意的佳婿,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精心养大的女儿啊!面对着婚礼之后空荡荡的房间和空落落的心,做妈妈的那份无奈与不舍,只能化成深深的祝福,祝福宝贝女儿永远幸福快乐。
也许人生一代一代都是这样吧?既然女大不中留,那就盼着她在婆家早日开枝散叶,为人母相夫教子。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看到别人手里抱着或者牵着小孩,杜妈妈就特别想女儿,想当外婆,想有个小小的人芽儿在膝前嬉闹。如今,佳婿虽然不在了,但女儿却有了他的后代,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她希望女儿能多住些日子,不是短短的一个月,而是两个月,一年,甚至两年------
对于杜心舟来说,这是出嫁后在娘家住得最久的一次。
真的好舒服好幸福,简直就是放飞了。有父亲共谈天下大事,有母亲问寒问暖,有小萍陪伴左右,有张嫂变着花样做饭,有司机老刘随时载她出去兜风。更重要的是心情极其放松,抛开所有的公务就是休养安胎。充足的营养均衡的伙食令她胃口大开,每顿饭都是狼吞虎咽,渐渐的,干呕停止,睡眠也好了,脸色开始红润起来,身体也开始丰满显出孕味来。一个月下来,她足足长了五斤肉,眼瞅着脸蛋,肚子、胳膊、大腿全都包裹上一层均匀可见的脂肪。
上次来娘家,她和小萍只住了一夜,就匆匆赶去武昌执行秘密任务,留下好多的意犹未尽,这一次全都补上了。
睡在自己的闺房,杜心舟最喜欢听江汉关的钟声,钟楼报时后那座大铜钟散发出的一波波余韵,嘤嘤嗡嗡的,能令人感觉到那声波呈半圆形在空气中徐徐扩散,越传越远,带着每一个听到钟声人的不同境遇与不同的心思,消失在茫茫的宇宙深处。
江汉关一带是英租界的地盘,而英帝国主义对中国大革命非常仇视。尤其是北伐战争轰轰烈烈的向北推进,引起了帝国主义的巨大恐慌。为了维护他们在中国的殖民权益,盘踞在租界里的军英多次进行武装挑衅,千方百计地干涉中国革命。早在这一年7月,国民革命军进入湖南之后,英国就调遣军舰和水兵到长沙、岳州帮助吴佩孚抵抗北伐军;9月5日,英国军舰又炮击万县县城,制造了千余家民房店铺被毁,死伤千人的万县惨案……英帝国主义的种种暴行,激起中国人民的极大愤慨。而在武汉,由于工人运动的蓬勃发展,与英租界的冲突已经在所难免。
杜心舟密切注意着这方面的变化。身体恢复之后,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外界,那种要重新投入革命工作的迫不及待,使她不断询问父亲杜大江掌握的各种消息。当她得知,武昌城光复不久,湖北全省总工会就已经在汉口成立了,杜大江担任武汉工会权益保障部部长,装卸队长郑鸿发担任工人纠察队队长。一家人都在从事革命工作,她忽然觉得心里更加踏实,父亲的形象更高大了。
杜心舟休养安胎一个月,闲坏了小萍。
这个闲不住的乡下女孩,很不习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想种菜,小洋楼后面倒有一片空地,但管家蔡老六不许她种菜,理由是这是西式的花园洋房,弄个菜园子不伦不类。她想做针线女红,但家里有专门的裁缝,随叫随到,根本用不着她;她想帮着洗衣服,可家里就几个大人,哪儿有那么多脏衣服可洗?没奈何,她只好去厨房帮厨,结果吓得张嫂把她推出来:
“萍小姐,你是家里未来的少奶奶,可不能来厨房干活,要是让老板知道了,非撵走我不可!”
小萍咬着辫稍,红扑扑的脸蛋满是无奈:
“可是,我要是不干活,浑身都不舒服。我悄悄过来,老板不会知道的。”
“那也不行唦!老板眼尖着哪,他肯定会知道的。我要是被撵走了,乡下两个孩子就没钱上学念书了!”
张嫂可怜巴巴地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看到张嫂如此为难,小萍也就不再坚持,她怜惜地说道:
“哎,看来真是各有各的难处,那就不为难你了。我再想别我的法子吧!”
别的法子当然没有。杜心舟知道后,感到自己忽视了小萍的进步,为提高小萍的文化水平,她每天抽出一定的时间,教她看书识字,小萍这才安静下来。
由于革命军总政治部设在汉阳,陶云舒也经常过来看望杜心舟,说是看望,时不时蹭一顿好吃的倒是实实在在的,而杜妈妈不仅乐意让她蹭,还亲自下厨。
对于这个从出生到现在才得以见面的外甥女,杜妈妈心疼得很。
特别是看到两个女娃子都有了身孕,对新一代的期望压倒了她失去姑爷的感伤,每天乐呵呵地张罗着,小婴儿的用品准备了一大堆。
“云舒啊,你要是将来不回广州,我就帮你带孩子。反正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陶云舒以她一贯的娇笑调皮哄姨妈开心:
“医生说,我和心舟怀得都是双胞胎,一个人两个就是四个小娃娃,姨妈干脆办个幼稚园吧!”
“那是更好了唦!我就当幼稚园园长,叫你姨夫当男阿姨,抱不好孩子就打他的屁股!”
杜妈妈明知陶云舒是开玩笑,但依然沉浸在美好的遐想里。
“哈哈----姨妈你好可爱,比我妈妈可爱多了,我真的不回广州了!”
陶云舒扑进杜妈妈怀里,一张巧嘴像抹了蜜糖,把杜妈妈逗得乐不可支。
转眼到了公历11月中旬,这一天,陶云舒过来,告诉杜心舟一个好消息,经过三次殊死搏斗,南昌城终于为北伐军所攻占,而且蒋总司令把国民革命军司令部设设在南昌。
“武汉三镇的地理位置比南昌优越多了,总司令为什么偏偏选中南昌呢?”
杜心舟大惑不解。
“哎呀!最高层的心思可不像我们这样单纯,他们要考虑各种因素。我还是那句话,政治是很复杂的。武汉是唐总指挥打下来的,总司令担心地位受国民党内“迎汪倒蒋”之流的排挤,地位会受到严重挑战。这也是他迅速在江西战场上开辟新局面,来提高自己的威望的原因。”
陶云舒小心地的解释着,生怕杜心舟听不明白。
“现在的南昌城是万众欢腾,往日萧条寂寞景象陡变为热闹市场,男女老幼,拥挤道途,争相瞻仰革命军旗帜之飘摇。蒋总司令已经稳坐在南昌,酝酿下一步的行动。”
杜心舟专心地听着,她知道,从陶云舒口中说出的消息都是第一手消息,她所在的革命军总政治部那可是敏感之地,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不安,有一种花开盛极之后的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