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出现这种意外之事“麻花警官”唐少华也是非常惊讶,却并未放弃对张晓斌的观察。当他看到张晓斌在转瞬之下那深重的错愕及怅然若失的神色时,知道那绝不是伪装。很明显,他不只是惊讶,还有顿失银元的愤怒及困惑。
“我上了锁的,而且是亲手上的!”他一再说着,“八点钟的时候还在这儿。之后有谁来过?这事只有我知道,还有谁知道呢?”
“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不可!”警官说,“回屋去吧,张晓斌先生。我们再好好谈谈。天亮之前是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你大概不知道吧?”警官继续说,“我的一名部下一直尾随你。他一直等到将近九点你和请你去打麻将的马聪出门为止。然后,他离开这里给我打电话汇报情况,十点又回到这里。十点到十一点他独自在这里监视,直到我们赶来。我想你一定还有别的伙伴。无论是谁盗走的,可以肯定的是,它发生在九点到十点之间。”
张晓斌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什么?”他说,“奇怪了!他怎么跟踪的我?”
“麻花警官”唐少华笑了:“那就是我们的工作。”他说,“你用什么方法将桶子运出码头的,我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噢,好在我说的全是真的!”
“张晓斌先生,你很诚实!你在一边陈述,我在一边逐一核对。你毫无虚假,我为此高兴。不过,你还应该清楚,在未查明桶子里的东西之前,我是不会满足的。”
“我是更着急要将桶子找回来!我还想要我的银元呢!”
“那是实话!”“麻花警官”唐少华说,“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恕我失礼!我要安排一下我的手下。”他走了出去,呼叫集合。留下了宋明和便衣唐德友,其余都回去,早上八点再来。
“麻花警官”唐少华返回书房。张晓斌将炉火烧得旺了些,又拿出香烟并泡了壶热茶。
警官将身子重重的投向椅子:“张晓斌先生,知道桶子放在那里的有几人?”
“应该只有我和马车夫。”
“那么,就从你、我、马车夫、我的手下……这四人开始谈吧。”
张晓斌笑道:“我的情形,就如你知道的,桶子取回来没多久我就出去了。直到一点多才回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和请我打麻将的马聪医生以及我们共同的朋友在一起。”
“麻花警官”唐少华也笑了:“我这里,”警官说,“你不得不相信我说的!我的手下宋明警察是在十点后开始对这里实行监视的。所以,那以后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的。”
“剩下的就是马车夫了!”
“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请你给我们提供马车出租店的地址及有关资料。”
“它在果园路南路清平街一二七号的新东方托运公司。马车夫名叫耿虎,皮肤偏黑,蓄有黑胡须,瘦小却很健壮。”
“张晓斌,你想还会有谁知道桶子的事?”
“没有!”张晓斌肯定地说。
“不好那么绝对的吧?”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人?”
“譬如你在石家庄的朋友。你怎么知道除了你之外,那封信就没有别的人再收到呢?”
张晓斌像是被子弹击中了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别胡说八道!”他叫着,“你怎么会那么想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不可能!”
“照你这么说,整个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昨晚还有人在这里监视你。只是还不能知道那是谁。”
“什么?警官先生,你那是什么意思?”
“你将桶子取回来没多久,有人走进小路,一直在等候机会下手。他在一旁偷听了你和邀请你打麻将的马聪的谈话,你们出去之后他也跟着出去了。”
张晓斌两手撑着额头,脸色发青:“这不是我做的,”他说,“不要硬跟我扯上关系。”
“所以说,为了避免嫌疑,你最好跟我们合作。请你想想,你的朋友张启迪最有可能寄信给谁!”
张晓斌没说话:“有一位。”他有些犹疑,“他的朋友方希望?此人在马场道有一间工作室,他是矿山技师。可是,我难以想像他跟这事会有任何关联。”
“无论如何,还是请你告诉我他的地址。”
“马场道广宏大厦四楼四零三室。”张晓斌看着他的记事本说。
“麻烦你给我写下来。”
张晓斌微笑着抬头看着警官说,“平常不都是你记录吗?”
“麻花警官”唐少华笑着说:“真是骗不了你的慧眼。张晓斌先生,我想要你的笔迹。不过不要误会,这是我们的必要程序。请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了!”
“好的。张晓斌先生,我再请教一个问题,你在石家庄通常住哪里?”
“红星旅社。”
“谢谢!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抱歉,天亮之前我得在这把椅子上稍微睡一会儿。”
张晓斌将怀表拿出来:“三点一刻。我也该睡了。真不好意思,这房子空空的,也没备床。不过,那边有客房,你要不要过去睡?”
“不了,谢谢。我在这里就好。”
张晓斌离开后,警官就躺坐在椅子上。他边抽烟边思考。
“这天总算亮了。”他轻声嘟囔着,向庭院走去。他现在最想做的清查庭院和库房。桶子要是被运走了的话,很明显是用车子运走的。那车又是如何进来的?是否留有痕迹?
他从马车房的门开始查起。锁头拿在手里,能发现这把常见的四寸的旧式锁锁环被弄坏了,锁孔也被扭裂了。看来是用铁棍撬的。警官四处搜查过了,未发现铁棍。他将这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接着是庭门了。门是朝里对开的,两扇门中间在同一水平面上装有一根横置的木栓。木栓垂直放下时,门就能打开了。木栓放平了时,门就打不开了。这时,锁看着像是锁上了,实则没有。然而,门是紧闭着的。
警官回想起张晓斌的手并没有碰这道木栓。他拿出记事本,站在那里沉思。本子里的记载是,门是在马车出去了之后在里面关上的。车进来时,也是由里面打开的。是谁开的呢?难道是张晓斌在说谎?抑或是屋里有人?“小机灵”宋明既然能靠在围墙上偷看,那将门打开的人又何尝不能呢?警官唐少华沿着围墙慢慢地走,在围墙及附近展开周密的调查。
一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直到折返到离门还有三米的地方,他发现围墙的灰泥上隐约有两道痕迹。它距地面约二点二米高,彼此之间相距约半米。地面是细沙铺就。这个少有人迹的地方有两个长五厘米、宽三厘米的凹陷下去的小窝。看得出有人在这里用过短梯。
警官走出围墙,外面是草地。在这里,又留下了梯子脚的痕迹。接着在围墙内侧他也发现了相同的痕迹。据他推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有人将特制梯子靠在围墙外侧,跨过围墙进人庭院后,把门打开。然后将梯子扛进来。当他想把梯子架在围墙内侧时,碰巧有什么事发生了,他就匆忙将梯子放平在那里。这样梯子脚就将草地上带来的泥土蹭到了围墙上。临要离开时,他大概是用绳子吊走的梯子。
庭院的沙石路面没有任何痕迹。他在马车道上也是一无所获。但他坚持顺着道路往前搜查。终于,在门的附近,他找到了线索。原来,在房屋与大路之间的草地上大概在建设工程。就在这个工地上,“麻花警官”唐少华在粘土上发现了两个脚印。一个是那样的清晰、完整,另一个只是脚跟一端。
“麻花警官”唐少华眼睛为之一亮。他弯腰下去,准备进一步研究。突然,他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神情懊恼。
“我真糊涂!”他差不多是在咆哮了,“这不就是运桶子进来的马车夫耿虎留下来的吗?”但他还是在本子上记了下来。找到马车出租行就可以验证这对脚印了。
“麻花警官”唐少华本想离开了,但追根究底的习惯将他留了下来。他盯着脚印在仔细思考。让他起疑的是步幅不该那么小。测量得出脚跟之间的距离是四十九厘米。像耿虎这样的男子应该在六十厘米以上,六七十厘米左右才对。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步幅呢?
突然,他的眼神变得兴奋起来。又一次蹲下身去。
“谢天谢地!”他悄声说,“差点就被我漏掉了!越看越像是马车夫耿虎的。真是那样,就没错了。一定不会错的。”他双颊泛红,两眼闪烁,“或许这就是关键所在了。”他兴奋地对自己说。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早上七点了,“接下来两个钟点里要是清查了,就可以结束调查了!”他满足地说道。
沿着小路,“麻花警官”唐少华又仔细探查了一遍。但无甚收获。他在去往上海的相反方向的第三道门前停住了。这门在道路左侧,通向里面的一块空地。空地上杂草丛生,照例插着住宅用地的牌子。门的内侧有一处潮湿的低地,上有几处车辙。这痕迹是新的,它引起了警官的注意。门没上锁,警官打开门闩就到了空地。他发现,由那些车辙来看,车子一进门就向右急转,沿着篱笆向前走了一小段,在一棵树旁停了下来。仔细勘察之后,他发现有车辙的地方,留有马蹄印,以及男子的鞋印。
“麻花警官”唐少华满意地走出空地,返回圣地山庄。他非常满意这一夜的调查。先是成功地从货主张晓斌那问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他也因此变得愿意协助警方破案了。尽管桶子失踪使调查差点前功尽弃,但他相信由这三个小时的调查,会将桶子很快找回来的。
他刚一走近门廊,张晓斌就说:“你回来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差不多啦!”警官回答说,“我现在要去上海市里。”
“那么,桶子怎么办?”
“搜查马上就将展开!应该会有所发现的!”
“我说警官先生,你何必瞒着我呢?我想你一定找到什么线索了。请告诉我好吗?”
“麻花警官”唐少华笑了笑:“好吧,我就把我发现的事告诉你吧!至于你要怎样想,就随你了!
“第一,马车房的锁是被铁棍撬开的,但我在附近找过,没有发现类似的器具。无论如何,我得查出铁棍的出处及隐藏处,好核对它留在锁上的痕迹。
“其次,我发现了一桩事实,就是窃贼将车开到庭门,用特制的梯子越过围墙,将门打开后,把载着桶子的马车拖到车道上,再退回来关上庭院的门。再用同样的方法越墙出去。
“至于那个笨重的桶子,何以能够轻易将它取走。其实很简单,只要将车停在桶子的下方,再降下差动滑轮就可以了。一个人就可完成它。
“我查过马车道,除了发现一对很有意思的脚印外,别无所获了。你一定要去看看那对脚印,可以的话,现在就去。我想那是车夫耿虎牵着马车走向这幢房子留下的。不过现在还不能肯定。
“然后,我又去过小路。在那里发现有三个地方留有一人的脚印。最后我又到了大道往北两百米的地方,那里的草地上有马车倒车的车辙,旁边又有他的脚印。
“张晓斌先生,请你综合一下我说的这些,相信你一定能找出其中暗藏的意义。尤其是马车道上的脚印,更是关键之处!”他们俩人走往发现有脚印的地,“就在这里。你有何想法?”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请再看一眼。”
张晓斌摇了摇头。
“来,张晓斌先生。你站在这里的沙石上,右脚与第一个脚印平行放着。接下来假装你要往房屋的方向走过去。请你向前迈一步。好的,有什么感觉没有?”
“除了步子大一些,没别的了。”
“你的步伐是中等吧?”
“你的意思是说,这男子的步幅过小?”
“我们假定这就是马车夫耿虎的脚印——其实我已经这样认为了——你和他一起回来的,应该看过他走路的样子的。”
“等等,警官先生。耿虎平常不会走那么小步的。”
“你也认为他的步幅不应当这么小,至少在六十厘米以上。但这里只有五十厘米。这很怪异吧。尤其是他既没有被绊倒,又非踏错了脚时,就更可疑了!”
“但你怎知他没有被绊倒呢?”
“从脚印可以知道。若是绊倒了或睬错脚了,脚印不会那么清楚和均匀的。张晓斌先生,请你再看看这个脚印。”
“对我而言,这就像是在比较两只脚一样。这是一只很普通的脚后跟,没什么特别的。”张晓斌叹了口气,然后他喊道,“啊,警官先生,我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两个脚印是同一只脚留下来的!”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请看这儿!”警官弯腰下去,“左侧鞋后跟也是磨去了一块。很明显,这就是同一只鞋留下来的。”
“即使两个脚印是同一只鞋的,从这又能做出什么推断呢?”
“假设这是耿虎的,他是怎样留下这一痕迹的?或许他使的是单脚跳。他可趁你没注意时蹦跳,但这样的话,留不下这么清晰的脚印。还有,他有必要单脚跳吗?实在难以想像。所以上述推测都不成立。他的脚印是另有他法。”
张晓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在你认为,耿虎在这条道上走了两趟。”
“确实是这样。一次是将桶子送来,一次空车来将桶子取走。脚印要能确证是马车夫耿虎的,事情就很清楚了!”
“然而,耿虎要这桶干什么?他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元啊!”
“虽然他不能确知里头是银元,但他能肯定里面有好东西。”
“警官先生,我真的很高兴。我原以为,即使桶子回来了,银元也得不到了。”
“事情并不见得就简单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一行动只是他一人所为吗?”
“难道还有其他人?”
“你的石家庄的朋友怎样?或许他还给你不认识的人写了信。还有,你去取桶子的时候,是否有其他人看到,你并不清楚。”
“拜托了,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槽糕。与其这样猜测,不如去把耿虎找出来。”
“这是当然。只是不会这么容易的。有两点可以断定他是在单独行动。”
“是什么?”
“第一是曾在小路徘徊过的人。就是他两次走过马车道。小路上我找到了三个脚印,一个是在小门边。这时他是面向篱笆的,这与我的手下看到的监视者是一样的。第二是有关马和马车。据此我认为监视者就是耿虎。但耿虎在小路上偷听的时候,马和马车在哪里呢?要是有同伴的话,那很好解释。但他要是独自一人,窥探屋里动静时,一定是将马和马车藏起来了。就像我刚才说的,在那块空地上,你一眼就能看出他做了什么。他在这里将马车停在篱笆的阴影里,将马拴在树上。然后折返回来。你出去之后,他回头把马车牵了来,取了桶子赶紧离去。宋明警察回来时他刚够走开的。这是我的推理。”
“我觉得不错。你对那架梯子的解释,也说得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为了装载桶子用的车子上的备用梯子。它就被绑在车厢底板下面。”
“麻花警官”唐少华的手用力地拍到大腿上,“太棒了,张晓斌!”他叫道,“我居然没有想到,他是用马车上的梯子。这样一来,耿虎的嫌疑就更大了。”
“警官先生,恭喜你!这该是关键的证据了!”
“证据充足!现在我要必须回公安局不可了!”“麻花警官”唐少华叹了口气,“真让人为难!虽然会让你不快,但我还是得坦白地说,这件事尚未解决之前,你必须在警方的监视之下。不过,我敢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张晓斌笑了:“我知道,你还得尽警察的职责。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事情的进展。”
“我想下午就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