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是石家庄人！”张晓斌说，“这几年我一直住在上海，为了工作也经常去石家庄。三周前我又外出了。中途和朋友们有过一次聚会。我们谈到最近发行的福利彩票时，因为制度问题有了多次辩论。有一位叫张启迪的朋友对我说，‘你也参加试试！’当初我没同意，后来又改变主意了。我说，‘要是出一样的钱，我愿意买五十块钱的。’他也赞成这么做。我将自己该出的五十块钱给了他，后来他以他的名义买了彩票。他来信告诉我，要是中了奖就平分秋色。后来，我把这事给忘了。直到上星期五傍晚时分，我回家时收到了张启迪的来信。信的内容让我高兴又迷惑。”张晓斌打开抽屉取出一封信交给瞥官。信是这样写的：
张晓斌先生：
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非常幸运，中了大奖了。我们的一百块钱已经变成五万元了，两人各得二万五。为我们的幸运握手吧。
钱我已经领了，我会马上给你寄去。不过，我给你开了玩笑。在此先行道歉，请你不要生气。
还记得杜马良吗？上周他和我谈到你的事。当我们谈到罪犯蒙骗警方的伎俩时，我们提到你了。我说像你这样的发明天才，任何罪行你都能逍遥法外。杜马良却说：“不可能！那人太老实，瞒不了警察的。”这一来，我们就有了争论。最后，我们决定对你的才能做一次测试。我将你的钱全部换成银元——一共是九百八十八枚银元——装在桶子里。委托海运公司运送。运费已付清。预定四月五日星期一到，可收件人写的是“上海市共青团路和平街一六一号，张晓斌”，另有“内装雕刻品”标签。寄件人是有名的雕刻品制造公司雅韵雕刻公司。我认为要骗过海运公司，且不会因领取人及内容物不同而被列为嫌疑对象，会是一件很难的事。这就是我们说的能力测试。我说你一定能顺利过关，杜夏马则说你必被警察拿住。为此，我们打赌五千块钱。
对于你即将面临的麻烦，我由衷地送上我的祝福。最明显的证物放在桶里送交过来了。我惟一感到遗憾的是，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打开桶子。
诚恳地向你致以歉意。
你的朋友：张启迪
一九八八年四月一日
又及，因手负伤了，只好用打印机。真是抱歉。
张晓斌接下来说：“虽然我不知道他一下子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银元，但这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近千块银元让我喜悦，然而，张启迪对我的测试却让我烦恼。我越想越生气，他们将这种无谓的争论当成游戏来取乐倒也罢了。但如果因为他们的无聊举动而让我遭到误解或惹上麻烦的话，我就饶不了他们了。很明显的是，标签上注明的是雕刻品，但装的却是银元。再则，伪造收件人地址同样会被怀疑。一想到这些我就生气，我想在第二天打电话给他，让他不要把东西邮寄过来了，我自己去取。但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他的明信片，说东西已经寄出。”
“事已至此，我就必须在船一入港，交货清单尚未送达之际，将桶子领回来。于是，我开始拟定各项计划。在此期间，我慢慢的不那么生气了，反而被冒险的乐趣所振奋。”
“首先，我将地址伪造过的名片印制好。然后找到一家马车出租店，租了一辆四轮马车，还雇了两名搬运工人。我知道海运公司的船会在下星期一到港，所以星期六我就带着工人们一起来到临时租的小屋里，按我的计划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为了打消工人的猜疑，我说我的朋友在跟我打赌，而我的胜利仰仗他们的帮助。至于具体的过程是这样的，我朋友以他自己的名义给我寄来了一只桶子，他打赌我无法将它领取回来，为此下了很大的赌注。我呢，自然是极力想要赢得这个赌注。对于我来说，只是想要验证我对平常事务的超常处理能力。为了避免因失败而惹上盗窃嫌疑，我已经从朋友那里拿到了正式证明信。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证明信交给他们看，并且说，事情成功了的话，就给他们每人二十块钱的酬劳。
“我准备了白色和蓝色两瓶速干油漆，将马车原有的名称涂改成桶子上的标签所注明的地址。星期一早上，当我们到达码头时，载着桶子的轮船已经到港。我在码头附近观察，看到葡萄酒桶都被吊走了。有一只放在船舱的一角，边上有两个人在看守。我想那不就是我的桶子吗？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了桶子里的银元了？很快，我又发现了桶子上有我的名字。就问能否马上领取。
“有一位青年人倒是很客气，但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码头有办事处，要带我去那儿。他走了几步又返回去说，‘赵刚，你听懂了没有？没有霍怀徳先生的指示，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在码头办事处，青年人将我留在外面办公室，说他要叫人来帮忙解决。一会儿之后，他跟一位男子走了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果不其然，那人吞吞吐吐地表示反对我把货物领走。”
“在我的试探之下，知道所谓霍怀徳是海运公司的总经理。从那里出来之后，我仔细思考接下来怎么办。青年人对赵刚的反复交代用意很明显。可见他们已经将情况向上司霍怀徳汇报了。我想要取走桶子，除了伪造指令之外，别无他法了！于是我立刻前往海运公司总部，要求见霍怀徳先生。幸运的是，霍怀徳正在见客。我说没空等候，留言好了，请他们给我信纸、信封。然后，我封上信封，写上名字就走了。这样，我便得到了公司的专用信纸。”
“我去了一家酒馆。要了一杯啤酒，又借了笔和墨水。假借霍怀徳总经理的名义给赵刚下达了指令。写信的时候，我想到，要是赵刚起了疑心跟踪我的话，不是就露馅了吗？为此，让我考虑了将近了一刻钟的工夫，最后，我在信尾附上一句，请陪同货主张晓斌送货，货到后再复命。结果证明我的设计非常成功。马车拉着桶子顺利上路了。我事先与工人约定，让其中一位中途吵着要喝酒，我禁不住诱惑也去喝了，让另一位留下来看守马车。喝了一会儿，我借口去替换车夫，留下赵刚和一位工人，我们则驾车离去。我们回到刚才说的租来的那间小屋，将车重新油漆一遍，变回原来的褐色去，并去掉了虚构的名称。傍晚，我们才将车驶回家。桶子就卸在库房里，现在还在那里呢！”
张晓斌的话一说完，两人陷入沉默中，静坐在那里。
“麻花警官”唐少华一直在回想着他的话，过程很离奇，却是很有条理，且严丝合缝。看来很可信。如果所谓货主张晓斌相信友人的话——桶里装着雕刻品，就像信里说的——他似乎相信——那就足以说明他的行动。要是桶里装的是死尸的话，那封信便是伪造的。与张晓斌是否有关系则另当别论了。
“麻花警官”唐少华由此推断，理出来三条思路。
第一是张晓斌的言行举止。凭多年来积累起来的丰富经验让警官能够断定出，谁在说真话，谁在撒谎。他凭直觉以为，这位男子是可以信任的。虽然他也知道直觉常会出错——事实上，他过去不止一次误判过——可是从张晓斌给人的印象看来，让警官觉得他实在是个正直而严谨的人。这虽不能成为他给案件盖棺定论的决定性要素，但无疑也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是有关张晓斌在上海的行动说明。在这一点上，警官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以相信他说的都是事实。由他对事件的回顾来说，张晓斌似乎将其所作所为交代得清清楚楚了。而且可以分别与华盛海运公司办事员李世友和总经理霍怀徳、办公室主任李可、“小机灵”宋明警察的陈述相印证。由此可以推断，张晓斌的所有供词都可信赖。
第三是张晓斌在石家庄的行动。信变成了事件的核心。事情的原委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因此有了那封信？信真是他的朋友张启迪写的吗？他想，要调查这一点并不难。
想到这里，“麻花警官”唐少华打破沉默：“给你寄货的张启迪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家庄市在广安路有一家葡萄酒批发店——张启迪公司，他是副经理。”
“那个和张启迪打赌的杜马良呢？”
“证券经纪人。”
“知道他的住址吗？”
“家庭住址我不清楚，办公室应在睦南路。确切地点张启迪比较清楚。”
“可否告诉我，你他们与两个人的关系？”
“我和他们是多年的相识了。虽然是好朋友，但在彩票事件之前，未曾有过金钱上的往来。”
“信上所写与事实一致吧？”
“是的，没有两样。”
“还记得谈论彩票的确切地点吗？”
“在一家咖啡馆一楼的房间里。”
“有其他人在场吗？”
“对。我们一伙都在那里，一块在聊天。”
“你决定购买彩票时，在场的人都知道吗？”
“是啊！我们还受到了嘲笑。”
“还记得哪些人在场？”
张晓斌犹豫了一下：“抱歉，我记不太清楚了。”他说，“只是偶尔聚一次，而且，我在那儿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当然，张启迪是一定在的，其他的有黄利华、赵刚、贾亮，不过不敢确定。其他还有几个人。”
张晓斌对每个问题都回答得很爽快，警官一一做了记录。他越来越相信彩票这件事情了。无论如何，只要往石家庄一调查，真伪便见分明。但即使那些都是事实，也证明不了就是张启迪写了那封信。既然有那么多人知道彩票的事情，写信的就可能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甚至是凭空杜撰也是有可能的。难道是张晓斌自己所为？怎么确认？
警官一直在想着这些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这封信的信封呢？”
“噢？”张晓斌说，“信封？我想没有了。将信取出来后我就把信封丢了。”
“明信片呢？”
张晓斌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夹，又在抽屉里找了一下：“没有了。”他说，“找不到了，可能丢了吧！”
这样，张晓斌有关信件的事就不那么证据充分了。但也没有明显的理由可怀疑。警官毫无偏见地将那封信拿在手里。正如张晓斌所言，他经常去石家庄。这一点不重要，但也必须查证。
警官对信再一次通读了一遍。信有四段。他按顺序一段一段的分析，第一段有关彩票。他想，如果想证实一下信里说的彩票是否属实。可以请求石家庄警察援助，还可以得到获奖者的名单。中奖者也是不难找到的。
第二三段有关赌注及桶子的寄送。“麻花警官”唐少华看得很仔细，一一加以推敲。真有这事？且不论彩票一事，所谓的能力测试过程宛如戏剧一般。但想来也是可能的。此时，女人的手又涌现出来。桶子里是否真有死尸了，如果有，那又是怎么回事？
“对于你即将面临的麻烦，我由衷地送上我的祝福。最明显的证物放在桶里送交过来了。我惟一感到遗憾的是，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打开桶子。”他把信的这一段又读了一遍。
乍看之下，像是有关彩票的祝福，而“明显的物证”指的是九百八十八块的银元。但它的含义仅止于此吗？如果它指的是死尸呢？那就是货主张晓斌做了什么事——或许是间接的——产生的后果。要说旨在送钱，发货人张启迪为何要以不能亲眼看到他打开桶子为遗憾呢？桶子里的东西能让张晓斌感到意外，这一说法就能成立。或许事实真的如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死尸是寄给张晓斌的，他就多少知道一些。警官说：“谢谢你的合作，张晓斌先生。到目前为止，你说的话我们都可以相信。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还有一些保留。”
“我认为，我已经将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那就是我们对所谓重要的事情的看法不一致了。我们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桶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已经说过，里头装的是银元。”
“我可以相信你真的认为里头装的是银元。但是，只是凭你所说为依据，我们就不那么确信了。”
“那么，”张晓斌站了起来，“桶子就放在马车房里。现在，我们除了打开它之外，别无他法了。我原本不想今晚打开的，那么多银元散落在那里总觉不妥。如今要不打开，就无法让你相信。”
“谢谢你，张晓斌先生。我正等着你说这句话。正像你说的，这是解决问题的惟一办法了。我把外面我的手下叫过来，我们三人一起去。”
张晓斌举着灯在前头，把他们引领到了马车房：“劳驾你拿一下灯，我来开锁。”
“麻花警官”唐少华身子靠在对开式的门扉上，用灯照着长长的门栓。铁锁上还有一个锁头。
张晓斌将钥匙插进去，轻轻触了一下，锁就开了。
“啊！锁是开着的！”他叫道，“两三个小时前我亲自上的锁！”他拔下锁头和门栓，大门向两边打开了。
“麻花警官”唐少华将油灯照向马车房：“桶子在哪里呢？”他问。
“在那里，就吊在那边的天花板上！”张晓斌一边将门合上，一边向警官走来。一瞬之间，他愣在那里了，“天啊！”他像要窒息了，喘着气说，“怎么没有了，桶子怎么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