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沿着山路向下走进村子,热情地和人们打着招呼,有人郑重地说了两句什么,他们神色一凛,似乎是吃了一惊,急匆匆地往潭边一栋大石屋走去。落黄道:“下去看看?”
陈让摇头说:“不急,先观察观察。”
过了一会,有几个人从大石屋出来,满面担忧,交谈几句,各自散去了。
婮羽说:“应该是有人生病了或是受伤了。”
陈让拍了拍手,说:“去看看吧。”
他们回身落到山崖小路上,一路往下走去。
小村中的人吃了一惊,拿起弯刀长棒之类的堵在路口,警惕地看着他们。
陈让抬手说:“我们并无恶意,游历到这里,看到这一片美景,冒昧来访。”
其中一个人说:“从来没有外人到过这里,我们这里也不欢迎外人!”
另外一人满脸思索之色,说:“你们是大维王朝的人?”
陈让笑了一笑,说:“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但我们不是王朝的人。”
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更是惊奇,说:“你们想干什么?”
他指了指远处水潭边的大石屋,说:“是不是有人受伤了?或许我们能治。”
那些人狐疑一会,说:“你们等着。”其中一个转身去了。
红绡撇嘴道:“好像我们求着帮他们一样,要我说刚才就该直接飞过去震慑住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要费这么多事。”
“保持一份尊重吧,哪怕他们在你眼中如同蝼蚁。”
涂清铃和青耕婮羽点了点头,齐齐地白了红绡一眼,红绡轻哼了一声,歪着头看天。
没多久,一个身穿长袍的女鲛人持着一根拧巴结的木杖子扭着身子滑了过来,疑惑地说:“你们会治病疗伤?”
陈让说:“可以试试。”
“我们的病人可不能让人随便试,万一更加严重了,我们不会放过你们。”
红绡气鼓鼓地嘟囔:“听听,什么玩意!”
陈让抬了抬手,说:“带我们去看看吧。”
那女鲛人转身就走,几人像是被一堆鲛人人族押着往大石屋行去。一路上不少居民也凑到队伍中来,好奇又警惕地跟着他们。
走到大石屋门口时,后面已经围了上百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站满了一地坪,被这么多双眼睛当贼一样注视着,陈让也不禁有些妙滋味。
他们走进石屋,只见大厅中间烧了一堆大火,周围七八个伤病者,有鲛人也有人族,一个个面色发白,嘴唇发青,浑身瑟缩。
婮羽道:“他们是被寒气所伤,寒气已经侵入心脉,他们是怎么受的伤?”
那女鲛人说:“被冰龙伤到的。”
“冰龙?”
女鲛人失望地说:“算了,看你们这样子,连冰龙都不知道,更别说治伤了。”
红绡嗤道:“什么冰龙,是不是一种长着肉翅,蜥蜴一样的东西。”
女鲛人若有所思,讷讷地说:“好像是有点像,这跟疗伤有什么关系?”
青耕低声说:“我水木属性的,只能增益加持,补充生机,很难彻底驱除寒气。”
陈让说:“我来吧。”他扶起一人,单手贴在那人后心,调动少阳之气缓缓进入心脉,慢慢驱逐那极阴之气。
这里的人不会炼气,血管虽然粗大,但是气脉狭窄,甚至有的地方不通不达,寒气与血液胶结在一起,他控制的真气稍有不慎就冲破脉络,毁伤身体,那人疼得浑身痉挛,低声呻吟。
他只好减弱了真气输出,小心翼翼地逼退阴寒,不由得暗叹:要杀一个这样的人,只消一挥手,要救一个这样的人,却吃力得很。
那人身上白雾蒸腾,寒气凛然,过了许久,陈让站起身来,却有了些倦意,无声苦笑,准备去救下一个,红绡大咧咧的说:“哪用这么麻烦!”
她一把提起一个,手上红光一闪,往那人后心就是一掌,那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冰渣黑血,昏死在地上,气息奄奄。
女鲛人大惊失色,拿木杖指着她,杖子顶端水光湛然,骂道:“你干什么!”
红绡看了一眼婮羽,说:“到你了。”
婮羽俏脸抽了抽,白了她一眼,打出一道真气没入那人体内,她的真气如丝如缕,柔和似水,浸润那人全身,几个呼吸之后,那人就醒了过来,点头致谢。
红绡抬着下巴说:“长痛不如短痛。”接二连三地拍出几掌,那些人吐了一地,纷纷昏死过去,婮羽无奈,只好也连连出手。
女鲛人等一群人担心地看着地上昏迷的人,又不时看陈让五人,生怕他们跑了似的。
陈让低声对红绡说:“你这样疗法,会留下后遗症。”
红绡噘了噘嘴,说:“这种见效快,立竿见影的他们才喜欢呢,你看那个人马上就谢我,你救的那人谢你了吗?”
陈让微微摇头。外面天色渐暗,众伤者都醒了过来,女鲛人和一群围观者才喜上眉梢,说:“你们救了我们的人,想要什么报酬?”
陈让笑着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需要什么报酬。”
那女鲛人满眼提防的神色,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红绡气得想一掌拍死她,说:“你们这里有什么能让我们看上眼的?”又对陈让说:“真是好心没好报,没事找气受!救他们做什么!”
陈让抬手说:“我们确实有事想问,你们怎么会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人族和鲛人相处得这么融洽,我们很是好奇。”
女鲛人犹豫一会,说:“我们这里几百年都没有外人来过,你们来历不明,但是救了我们这么多人,应该不是坏人,还是告诉你们好了。我们祖上三百多年前为了躲避战乱,沿着海岸寻到了这里,就定居了下来。你们千万别告诉外人。···至于鲛人和人族相处的问题,那是因为我的太祖父是人族男子,太祖母是鲛人女子。”
落黄面色怪异地凑到陈让耳边说:“这人的胃口真重。”
陈让嘴角抽了几下,这才注意到这女鲛人耳朵后面有没腮,说话时嘴唇开合间微露的牙齿和常人一样,脸上也没有那细细的一道暗纹,看来是不能咧开大嘴到耳根的,而大厅中有的人类男子却指间有蹼,腿上生鳞。低声说:“看来曾经有一段可歌可泣的跨种族爱恋故事,而且结局不错。”
落黄呵呵一笑,他转而又问:“那冰龙是怎么回事?”
女鲛人惊悸地说:“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们有冰龙火龙的故事口口相传,猜测的,不知道是不是冰龙,那东西六七丈长,翅膀打开比身子还大,浑身蓝色的鳞片,头上有一只独角,昨天飞到我们村子上空,我们吓了一跳,用长矛弓箭抵抗,但是根本没用,我用法术打它,它喷了口气,就伤了我们这么多人,当时这水潭都结冰了,然后它就往那边飞走了。”
“你们先动的手?”
女鲛人面色有些不自然,点了点头。
红绡嗤道:“真把你们能的。”
落黄眼光一亮,说:“看来能吃顿好的了。”
陈让又问:“你们对三百多年前那两个天神知道多少?”
女鲛人瞳孔一缩,说:“天外邪魔!你们?”
“我们跟他们没关系,也是好奇,他们曾经在这边逗留了十几年,你们知道什么吗?”
“据说就是那两个天外邪魔发动战争,我们祖上才逃难到这里的,没听说过他们在这边逗留的事。”
陈让皱了皱眉,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这里的一切我们不会跟外人说的。”
女鲛人愣了愣,说:“天黑了,你们还走?”
这时外面一声惊呼:“冰龙来了!”
陈让五人走出石屋,小村中一片紧张骚乱,只见远处一个巨大的身影趴在山崖顶上朝着海面,双翼斜展开,昂着头张开大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接着扇了扇双翼,又低下头摇了摇,似乎是在伸懒腰。
跟他们之前见到过的那些飞天巨蜥有所不同,那对膜翅沿着背部一直连到尾部,头上一只银白色的独角光华隐现,少了几分凶戾狠猛,多了一份飘逸柔和。
落黄说:“跟高留城那只黑色的山神差不多大小,这晚餐送上门来了,我去弄来。”
陈让拉住他说:“这东西貌似灵智不弱,也没有主动攻击人,先看看它想干什么。”
海上生明月,银鳞片片,那蓝色的身影突然往海面上掠去,同时那片月影波光一抖,海面突然拱了起来。
蓝色的飞天角蜥扑打着翅膀悬停在半空,张开大口向凸起的海面上喷出一道淡蓝色的雾柱,那海面又平复了下去,留下几圈巨浪向周围扩撒,光柱碰到海面就将海水冻结成冰,那片区域顿时化为一块浮冰,上升半丈多高。
浮冰突然带着几丈高的水浪激飞而起,向飞天冰蜥撞去,隐约看到巨冰下面的水浪中一条巨大的乌青色身躯曲出水面,跟一座拱桥似的。
落黄啧啧一声,说:“好大好粗,不知道多长。”
婮羽点了点头,说:“看起来滑溜溜的,好像也没有鳞片,跟幽虹和宵临那晚上骑着的有点像。”
红绡伸着脖子说:“这两个东西好像不是第一次斗了,为什么呢?”
飞天冰蜥肉翅一扇,斜侧滑翔躲过冰块,扭着头向海面拱桥处张口喷射,光柱划过,眨眼间海面上冻成白茫茫一片,接着浮冰碎裂崩飞,巨大的身躯从冰块**起几段,壮观得惊悚。
两者的争斗渐渐狂暴起来,海中那长虫终于露出了大头,向半空的飞天冰蜥射出一道扭曲的黑线。
只见那巨大的头颅狰狞可怖,前端居然没有唇吻,裸露在外的利齿长达半丈,参差交错,上下颚各有两根更长的弯曲如钩,两颗大眼通红,两眼中间一根扭曲的长角,黑光幽幽,那道黑线就是黑角发出的。
飞天冰蜥头顶也射出一道白光,跟黑线对撞在一起,两两消弭,杳无声息,继而凌空展翅飞舞,狂喷雾柱,居高临下冲击那海中长虫。
这两个庞然大物打得海啸连连,狂涛大浪轰击在山崖上震天作响,海水倒灌进村子,大块的浮冰撞在石屋上,不少屋子当即塌了下来,村中人纷纷往高处跑去,陈让五人纵身飞到崖顶,继续看着海中的大战。
“这飞天冰蜥的实力不比那龙王山的金龙王差啊。”
落黄点了点头,说:“海里那东西好像弱一些,它又打不到天上的飞天冰蜥,只能被动挨打,它完全可以潜入深海,这样有什么意义?”
陈让笑了笑,说:“看吧,海里这东西也不简单,凶戾狡诈得很,它这是示敌以弱呢。”
青耕婮羽皱着眉说:“对,这东西散发着很强的邪煞之气。”
红绡恍然地哦了一声,说:“原来青耕族望气就是看那东西长得狞恶不狞恶,是的话就是邪煞之气了。”
婮羽轻哼了一声,说:“你说反了,邪煞之气会影响生灵的长相,人也是一样,这就是相由心生,是会潜移默化的。”
“是么?那你看我怎么样?”
婮羽呵呵一笑,并不说话。红绡也哼了一声,继续看着倒浪冲天的海面。
两头巨怪斗了许久,渐渐都有些疲态,海中长虫越发的迟缓了,冻结住它庞大身躯的冰也有些拱不动的样子。
飞天冰蜥似乎找准了机会,仰头大吼一声,精神奋发,展翅向下滑翔,头上的独角银光大放,不可直视,一道亮白的光华射向海中长虫。
那长虫破帛似的长嚎,却不避不闪,突然从海中一冲而上,快得不可思议,白光射在它身上,顿时黑血四溅白气蒸腾,它一口向飞天冰蜥脖子咬去。
飞天冰蜥收起一边翅翼,另一边猛地一扇,来了个急转弯,想闪避过这一口,但毕竟离得太近,去势已老,还是被那海怪咬住巨尾,顿时长牙利齿交相穿透,蓝色的鲜血四射
长虫拖着飞天冰蜥落向海面,飞天冰蜥嘶吼挣扎,口中淡蓝色雾气喷涌,长虫拧扭身躯将它死死缠住,被染黑的海水冻结了又被打碎,打碎了又被冻结。
落黄啧啧两声,说:“这长虫果然够狠够狡诈,拼着重伤也要弄死这飞天角蜥,多大仇怨?”
婮羽若有所思,说:“我猜测,这两者都是彼此的大补之物,都想吃了对方。···我们去救一下那只飞天冰蜥吧?”
几人都点了点头,婮羽加持众人,一齐向海面掠去,落黄道:“我一个人出手就够了。”
陈让道:“一起出手,这飞天冰蜥撑不住了,那东西一旦潜入深海,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落黄祭出碎山锏,陈让催动至阳真气灌注进明黄晶石法杖中,红绡和涂清铃也拿着手中杖子一指。
那长虫正沉浸在酣斗和即将胜利的喜悦中,猝不及防,先是被碎山锏‘星垂平野’连续打中,断成几截。又被一黄一红一白三道亮光贯穿了脑袋,发出一声惨嚎,那一截截躯体在海水中扭动,前半截身子居然扭着往海底钻去。
红绡长袖一抖,红绫激射而出,在飞天冰蜥身上裹了一圈,拖着往天上飞去。
海中光芒一亮,就像一轮昏黄的大月从水底升起,长虫躯体沾到就化成一块快碎肉,落黄手一指,碎山锏发出一道黄色真气将那长虫头顶的黑角锁住,拉出海面,笑道:“头上的角就是他们彼此想要的东西吧,我裂山剑月涌大江都切不烂它,看来真是个好东西。”
陈让呵呵一笑,点头说:“月涌大江应该改名叫月涌大海了,星垂平野也该叫星垂大海了。”
落黄不无得意,抬着下巴说:“意境!”
这时陈让突然听到手中杖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声,随即就看到杖端的明黄色晶石碎裂成粉末,簌簌而落,杖身也裂纹遍布,偏头一看,涂清铃手中的杖子也是一样。
落黄撇了撇嘴,说:“我就知道这东西不中用,我都懒得拿。”
陈让把杖子往地上一插,说:“靖海公国抵挡鲛人,这里打杀海怪,也算物尽其用了。”
红绡已经拖着飞天冰蜥到了山崖之上,那东西巨大的眼睑不停地往下合,但又被它强睁上去,几人回身,青耕婮羽打出几道真气为它疗伤,那对大眼中流露出惭愧感激又担忧的复杂之色。
飞天冰蜥后半部都成了乌青色,显然海中长虫牙齿带毒,陈让催动阴符珠缓缓逼出毒血,不多久整个山崖都腥臭无比,草木纷纷枯萎。
排尽毒血后几人带着飞天冰蜥换了个山头,红绡收起红绫,撇嘴道:“要不是碰到我们,你这只大蜥蜴就成了别人的腹中餐啦。”
那飞天冰蜥居然微微点了点头,陈让怪道:“难道又是一只灵兽?”
婮羽怪道:“又是一只?”
落黄点头说:“曾经有一只食金鼠能听懂人话,后来被人带走了。”
“不是吧,你们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灵兽啊,可遇不可求的,怎么能让人带走了?”
“那人来头太大,没办法,···诶,你们说灵兽为什么能听懂人话?”
婮羽看着那飞天冰蜥,说:“我曾经看过几段残篇,那上面说人说话的时候有意念波动发出,眼神表情也有,不过微弱一些,或许灵兽就是感受这种精神波动,而不是真正听懂了人话。”
飞天冰蜥点了点头,婮羽倩笑道:“我果然说得没错。”
落黄面色古怪,说:“那不是我想什么,灵兽都能感应到了?”
飞天冰蜥摇了摇头,婮羽说:“那残篇中有说了,自己思想的时候是闭合的,不会发出波动,除非有意让对方感受,叫做意念外放。但是上面提到一种特别的灵兽叫通天灵犀,别人想什么只要它愿意都能感应到,那就非常厉害了,所以有个词叫心有灵犀。”
陈让心道:心有灵犀这词原来是这么个来源,所有人都是用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有意思,我试试。”他闭上眼,平静了一会,感受着飞天冰蜥的存在,传达一股意念过去:“你为什么要跟那海中的怪物争斗?”
没有任何反应,他睁开眼,只见那飞天冰蜥疑惑地看着他,他心中一喜,说:“你刚才感应到我了?”
那飞天冰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陈让略一思索,说:“你感应到我在沟通你?但是不知道我传达了什么信息?”
飞天冰蜥点头,他思忖:说话、眼神、表情都是一种外露的意念情绪,对方能听到看到,即使看不到,也会感应到,就像有人盯着自己的时候自己也会感觉得到,尤其是有人带着敌意盯着后背,那种感觉最明显。···看来意念的外放必须通过有效的方式和途径,换句话说,意念的外放,需要媒介,至少这个阶段是如此,那我试试这样···
他平复心绪,站起身把手搭在飞天冰蜥的大角上,闭上眼睛意念外放:“你为何要跟那海中怪物搏杀?”
这时一股意念传入他脑海中:“那是深海魔牙龙,其实就是一条怪鳝,我们吞食了彼此,都会实力大增,尤其是头顶的角,是我们一身精华所在。”
陈让又惊又喜,收回手搓了搓,笑得合不拢嘴,落黄怪道:“怎呢?”
“我跟飞天冰蜥能意念沟通,他说那海怪是深海邪齿鳝,婮羽说得没错,它们头顶的角是相当于妖丹一样的存在,吞噬彼此,会壮大自身。”
落黄跃跃欲试,说:“怎么做到的?”
陈让细细的说了,红绡迫不及待地把手搭在飞天冰蜥角上,闭上眼,过了一会,皱着鼻子说:“我怎么不行?”
飞天冰蜥疑惑地看着她,落黄凑上去说:“我来!”
红绡不爽地退到一边,过了一会,落黄皱着眉头说:“我也没反应。”
接着涂清铃和青耕婮羽也上前尝试,无一凑效,落黄叹气说:“看来无相境就是无相境,修为境界掉落了,毕竟还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