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信看着她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听着大太监一字一句的宣读立他为皇夫的圣旨。莞尔一笑,俯首谢恩:“臣董信,谢陛下隆恩。”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只是儿时那点情分还算得上几分呢。
尤其是,对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
大婚交由礼部筹备,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喜悦里。这喜悦不仅仅是因为女帝和皇夫,更是因为林家大公子林烟的选妻。
江湖之中有个奇人名叫百晓生,传言中他一头白发,眉心佛印,俊美的恍若天神。
此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付得起他想要的代价,便能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事。
上到国家机密,下至隔壁老王家的母猪产了几个崽,都是清清楚楚。
至于这代价也是有大有小,大的拿命来换,小的只要一根头发。
不过传闻终究是传闻,也有人质疑究竟此人到底存不存在。
不过流哀坚信他存在,因为她见过这个人。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百晓生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什么都做,却又什么都不轻易做。
对百姓来说,江湖百晓生最重大的意义便是排榜。
美人榜,豪杰榜,名厨榜,偷香窃玉榜,偷鸡摸狗榜……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榜单层出不穷,每一年放榜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们就搬着板凳去茶楼里一边翘着腿嗑瓜子,一边听说书人对着今年的榜单评头论足。
自林烟辅佐流哀登基那一年起,第一公子的名号就落到了他头上。
虽然说评论少年郎的榜也不少,可都没有林烟这个头衔来的吸引姑娘。因为这第一公子不仅需要才华,更是家世和样貌的考量。
当初流哀说的是天下女子,并未拘泥于世家小姐。所以林烟这一选妻连带着许多江湖中的少女也动了心。
一时间京城所有的衣料和胭脂兜售一空,连平日没有要的铜雀钗饰都是千金难求。
一品楼里人声鼎沸,楼外小雨如轻纱慢织。
青青柳色拂过门口的抱竹花,风铃在清冷的风里泠泠作响。
“长安这一品楼一落雨就乱糟糟的,什么人都有。”
这粗犷的男声,这熟悉的话语。
流哀朝大堂下头一望,一眼就看到了那天打架的那个络腮胡子。
这货不会又要打架吧?
董信坐在她旁边,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大汉看,眉头微微一皱。
流哀还在想着自己那天开赌局诓到的碎银子,突然一只温暖的手就覆在了眼睛上。
“不许看。”
这是?吃醋了?”
流哀透过指间的缝隙去看他的表情,董信却把头一偏,那样子要多傲娇有多傲娇。
流哀伸着手去戳他的脸,可董信的手臂偏偏比她长。这样一撑着流哀连他的衣角都触不到,看上去就是她一个人在张牙舞爪的乱抓。
“啧,小庆庆,你看看这俩。”
见有人来了,董信只从容的放下手,还顺势端起茶杯细细一品。
林烟千娇百媚的走上阁楼,一身淡淡的天青色硬是被他穿出了青楼老鸨的感觉。
林烟为人处世的总是装的妖娆,和董信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风情全然不同。
重庆玄衣玉冠的跟在他身后,忍无可忍后长腿一伸,林烟就被硬生生踹到了桌前。林烟哎哟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林爱卿不必行此大礼。”流哀靠在董信身上,笑盈盈的看着他。
林烟哀怨的揉了揉膝盖,扶着凳子慢慢站起来。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才娇里娇气的道:“你们都是坏人!”
这一句话矫情的董信连杯子都没拿稳,手一抖半杯茶刚好倒在林烟身上。
董信愣了一下,把剩下的半杯也倒了下去。
林烟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人一把拉起来,重庆利落的脱下外袍,声音冷冽:“把外衫脱了。”
林烟傻傻的照做,又顺从的任由重庆将自己的外袍套在他身上。
他原就比重庆高一点,可习武之人向来身姿挺拔,这样一穿倒也合适。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流哀一边吃着董信喂的瓜子,一边点评。
董信目光仍旧落在瓜子上,十指如玉,只一颗又一颗细致的剥着,他头也不抬道:“倒不如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袭玄衣上身后林烟立刻就有了几分凌厉,那气质和重庆身披银甲时有些像。
“把衣服给我做什么?”
重庆眉眼依旧冷着,语气却软下来:“你是又想得风寒了?”
自从林烟在重府暗算重庆得了风寒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只要稍微淋雨受凉就会头疼高热。
这是在,关心我?
林烟笑得眉眼弯弯的:“多谢。”
重庆仔细扣好双排的鸳鸯锦佩后便不再看他,只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嗓音散在晚春的风和细雨之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啪嗒一声,流哀手里的筷子落到桌上,上好的菜肴散了一桌。
这句话要是从林烟嘴里说出来的确一点都不奇怪,甚至就算是他说要和重庆生个孩子什么的,也没有人会惊讶。
只因为林烟随性肆意惯了,虽然仪表堂堂却又满嘴烂话,平生最爱调戏重庆。
可重庆是谁,武将世家,年少成名。因他生来一副跟了母亲的惊艳面容,于是更加不苟言笑。除了和有君臣之别的流哀之外,少见他给旁人什么好脸色。
重庆依旧支着手面不改色的看着长街,林烟怔在一旁,眼里的神色极其复杂。
流哀以为他要说话,可他什么都没说。
诡异的沉默里倒是董信勾唇笑起来:“陛下可听说过,铁树开花。”
“咳……”
铁树……重庆倒是个铁血般的将军,可是这开花嘛……
两开花,两开花。
流哀重新捡起筷子,取来手帕擦了擦:“坐下呀,傻站着怎么说话。”
“哦。”林烟挨着重庆坐下,衣服上丝丝缕缕的薄荷香顺着清冷的风萦绕在鼻间。
他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又似平日一般笑起来:“陛下,这次选妻是什么意思啊。你不会真要臣娶个漂亮媳妇吧。”
重庆的目光慢慢转回来,也落在了流哀身上。
“当然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