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沿着他的额头细细描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喉结,锁骨,最后停留在胸口处一个小小的疤痕。
董郎……
流哀抵着他的胸膛,低低的笑起来:“朕幼时不受先帝待见,被撵出宫去。那时候林烟还没找到朕,朕就已经饿的快死了。好在朕藏身的破庙里有个心善的小男孩,他顶着风雪去一品楼偷了一个馒头给朕。小男孩把馒头藏在胸口。那刚出炉的馒头救了朕的命,也在他的胸口烫了一个疤。”
“朕曾许诺过,若有一日再见,朕要以万里江山谢他。董郎,朕的心意你不必揣度,朕从未想过骗你。”
董信声音里满是笑意:“原来是这样,臣要是早知道陛下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当日就去偷那满汉全席了,说不定还能混个皇帝当当。”
董信支着身子侧躺在她一旁,挑起一缕青丝,试着单手把他们俩的头发绕在一起,却听到她说:“朕死后,皇位自然是你的。”
董信俯在她耳边:“陛下说这话,不怕臣现在就杀了你谋权篡位?”
流哀只勾住他的脖子,微弱的光里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董郎,你不会。”
“不是的陛下,您知道我穷怕了,我这一生只爱荣华富贵,半点良心都不会有。”
“董郎,你从来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董信一只手扶起她,揽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又伸手,轻而易举的脱下她雪白的单衣。春风尚还微冷,流哀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陛下假借虞渊的名号杀了宋尚局身边敌国的卧底,又作出一副亦正亦邪的模样给天下人看。”董信带着薄茧的指尖触及她的手臂,一点嫣红宛如心尖血:“都道女帝身边男宠不断,可陛下看看这守宫砂,红的像不像那霜花下的枫叶。”
流哀眼睛亮晶晶的,指尖一动便勾住了他的脖子:“朕都脱干净了董郎还无动于衷,莫非是那什么,不行?”
董信满心的算计被她这近乎耍流氓的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他不可否置的俯身将她压在床边,那嗓音里有丝丝哑哑的危险:“陛下大可试试,不满意,包退。”
“要是不满意,董郎也去替朕染那衣上牡丹……”
纵是满心不解,董信还是低低笑起来:“那臣,还真是罪该万死。”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也永远不会说出口。
陛下,臣曾经跌落泥土方才相信真心,可您还不是一言不发就弃了臣……
陛下,你可是个不甘大权旁落,满是算计和野心的帝王啊。
陛下,也许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臣,却终究是半点都不敢相信。
若您当真深情至此,为什么不来找臣呢……
长明灯光透过银色的薄纱和月光一样柔和,交织的青丝上枕着一张熟睡的容颜。流哀俯身在他近乎妖孽的面上浅浅一吻,声音轻柔又带着挑逗:“董郎,朕去上朝了,你不起来送一送朕吗?”
董信睡的迷迷糊糊的,像只撒娇又慵懒的猫:“天……还没亮,睡觉……”
流哀故意戳着他的脸,她记得董信笑起来的时候那里有两个浅浅的梨旋:“起来啦,别睡了。”
董信烦躁的踢了踢被子,急促的呢喃道:“睡觉睡觉睡觉!”
许是觉得他这样可爱极了,流哀更得寸进尺的骑在那窄腰上,倾着身子去捏他的脸。
软软的,一如既往舒服的手感。
流哀沉浸在蹂躏身下人的快乐里,却不想面前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半点睡意也没有。
董信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在怀里,借势将人也压在身下:“怎么?兔子会咬人了?”
居然说朕是兔子?流哀瞪大眼睛,挣扎着伸手去掐他的脖子,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却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气急败坏的喊:“朕是皇帝!你放开朕!”
董信只自顾自的去揉她的脸,指尖一拱便把粉嫩的双颊捏了起来:“好了,更像兔子了。”
身下的姑娘柔若无骨,长发像是微凉的锦缎。董信看着她如桃若李的容颜,突然就放开手,莞尔一笑:“陛下快去上朝吧,臣伺候您更衣。”
流哀一把推开他,一言不发的翻身下床。随侍在殿外的女官立即捧来龙袍替她更衣梳妆。
董信坐在榻上敛下眉眼,看不出情绪,唇角却依旧是勾起的。
陛下,这次您又想玩什么花样。待梳妆完流哀终于开口了:“你们都出去。”
“是。”侍奉的女官鱼贯而出,只有轩窗透出红墙上细碎星子的夜空。
“董郎,来。”流哀坐在云水镜前,一袭金色的龙袍上雪色的肌肤,红唇微启,青丝缕缕交织出美人如画。
董信披好单衣跪在她椅边,不明就里的含笑伏在她膝上:“陛下?”
仔细一瞧,那精致的妆容上却独独缺了眉妆。董信心下了然,却还要故意调笑她:“陛下这样唤臣,难道是要白日宣淫……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多可爱的姑娘,竟还学着寻常百姓的规矩。
流哀的目光似是忽然苍老,说不出的惆怅压的董信心里如坠千金,刚升起的一丝庆幸和喜悦荡然无存。
“寻常百姓,乌衣巷陌。新婚夫妇成婚的第一日丈夫都要替妻子描眉。”她摊开掌心,那手掌不似娇生惯养的闺阁女子般白嫩,甚至左手掌心还有一道疤。
那里静静的躺着一只眉笔,不是价值千金的螺子黛,而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用的从青铜器后刮下的青黛。
“陛下九五至尊,倒也有这些情调。”董信接过她掌心的青黛,站起身来俯首细细描着。
“若有一人我董信娶妻,我要日日替她用青黛描眉。不必吃这些寄人篱下蓬头垢面的苦。”
流哀的声音与记忆力那个青涩又倔强的声音重叠,董信笑容极甜,只是握着青黛的手微微用力。只一刹那,又松开。
“陛下果真真心爱着臣,连这些陈年旧事都能翻出来。好了,描好了。”
他松手细细端详着,黛如远山,凤眸微斜。风姿不会因为青黛凡品而折煞分毫。
有些人,生来就该身居高位,践踏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