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朝臣恭敬整齐的站着。
为首的是个书生气质的少年郎,隆重的朝服也掩不住他清淡的气质,只是眉目间天生带着贵气,像一块美玉,白玉无瑕。
他手执玉牌,声音温润:“陛下,文氏一族已满门抄斩,罪行也已昭告天下。文府内白银三十万两,珍奇古玩金银珠宝共十八箱。”
那人年纪虽轻,却位列百官之首。正是当朝右相,南宫让。
流哀靠在金龙椅上,单手支着头,半晌才笑一声。那笑声是冷的,怒意蕴在其中。
“天下清流之首,不慕名利,两袖清风的文尚书。十八箱珍宝三十万白银。”
流哀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的将手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盏砸了下去。
不偏不倚,那琉璃盏刚好砸在一个男人头上,琉璃碎成几片的瞬间,头破血流。
那人赶紧跪下,不顾头上的疼痛哀声道:“陛下息怒!”
流哀的手重重的拍在龙椅上,看着一众跪下直呼息怒的朝臣怒斥出声:“如今京都米价每石一两五钱,三十万,只是从多少百姓血汗里刮下来的!”
她沉着眉眼,一步一步如有千金之重。走到那人眼前,抬手一个清脆的耳光。
那血还在流,他生生挨了这一掌,低眉顺眼道:“臣有罪。”
流哀的右手高高抬起,虞渊从暗处现身,拿着金丝帕细细擦着她掌心染上的血。
她垂眸撇了一眼,轻飘飘的嗓音满是压迫:“宋尚书,日后用人仔细着,若再出第二个文安,你也便不用活了。”
“谢,陛下大恩!”
宋应衫将持玉牌的双手举过头顶,仿佛真的是惶恐又忠诚的模样。
流哀冷眼看着他,吏部尚书宋应衫,宋若莘的父亲,先皇时的旧臣,文安的多年好友。掌管朝中地方官员更替,势力根深蒂固。
只是越是这样扮猪吃老虎的,越是难以对付。
“刑部拨款五十万,给朕好好查,若有贪赃枉法受贿乱纪者,杀无赦!”
刑部尚书展焚风立刻应声道:“谨遵陛下圣旨!”
流哀是真的怒了,文安一案查了整整三个月。
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是的的确确的清官。可这样一个清官都贪了三十万的白银,不知一层层查下去,还会有多少民脂民膏被搜刮。
她压下怒意,面上一层浅浅的笑:“这些钱财,都散给流离失所的百姓。就说是……当年留在文府的昭庆公主文枫林的嫁妆。”
散朝后流哀坐在撵上,红墙浩荡,蓝天白云悠远,都在触碰不到的地方。
自慕玉一事后她心里总是沉重,她手上人命不少,无辜之人也多,可她从来没兴去了解那些惨死的人。
可慕玉不一样,在梦里那感同身受的感觉太过于真实,仿佛在一片湖里,一点点沉下去,无力回天。
步撵突然停下了,她懒懒的抬眸。
合欢花落了晴空,董信站在长街旁,红衣散发,是个万种风情的妖孽。
旁人都跪了他也不跪,就含笑看着她。
“等陛下下朝等的臣腿都麻了。”
“陛下也不早些来,臣腿都麻了。”
那声音和脑海里一道模糊的声音混在一起,她骤然间变了脸色。下一刻却又是那样不留痕迹的笑容,朝着董信勾勾手:“你这妖后,过来。”
“昏君,不该是你过来吗?”
董信环抱着双臂,干净的笑挂在那近乎妩媚的眉目间,别样的蛊惑人心。
食色性也,看着美人儿,流哀心情好了许多。
合欢树下,董信就那么站着。安安静静的,一贯的笑容却晃的她眼里万物黯淡失色。
流哀想,若是此刻让她用江山去换她的董郎,那也是换得的。
流哀踩着躬身的小太监的背,蹋下撵后猛地扑到他怀里。
董信不明就里的看着她,却听到她说。
“相顾成双,此生与子偕臧。”
君王之情岂能说什么相顾成双,董信勾起的唇角却是真真切切的喜悦。
想来她是疯了吧,不过有这一句话,到底是好的。
她对董信的爱和纵容太过了,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奉震殿里所有男宠皆是遣走,董信穿着雪白的单衣散着发,流哀赤足蒙眼的踏在青玉石板上。
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人,她怒气冲冲的扯下眼罩。
“不玩了,你这妖后就知道欺负朕。”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长信宫灯悠悠荡荡的映上她狭长的眼。
“人呢,出来呀,朕不玩了!”
龙涎香丝丝缕缕的萦绕着,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长臂一揽就把她抱在怀里,弯腰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董信笑道:“昏君,一点耐心都没有。”
流哀奋力挣扎着,嘴里念念有词:“不许抱朕,朕准你抱了吗?你给朕放开!”
这一动头刚好磕在他的下巴上,牙齿咬破了舌头。董信有些吃痛,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鲜血铁锈般的腥甜顺着唇齿蔓延,董信伸手把她打横抱起。
很轻,轻的好像下一刻就会从怀中消失不见。
他抱的更紧了些,一双藕臂环上他的脖子。
陛下,如果我们真的只是一对普通夫妻该多好。
他幽黑的眸子里一抹凄然。
相顾成双,与子偕臧。
夜里流哀召见了重庆,董信还在熟睡,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闭上,倒敛了锋芒,多了几分脆弱。
虞渊守在暗处,重庆单膝跪地:“陛下。”
“阿庆,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太过于放肆董郎了。”
重庆沉着眼眸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过是陛下想迷惑宋若莘罢了”
她依靠在榻上,无奈的闭上眼:“不是的,朕是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重庆少有的惊讶,只是掩饰的恰到好处。
从前的许多男宠里也不乏风华绝代的公子,流哀总是能从容应对,由此让人揣摩不透她的喜好。
从重庆认识她开始,少见她这样颓败的表情。
“朕总是做很多梦,梦里的那个朕好像愿意用天下去换他。”
流哀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似玉非玉的虎符,郑重的交给重庆。
“若有一天朕真的疯了,杀了朕。”
其实以林烟的心机,更适合这块虎符,只是他一向做事只随心意。若是将虎符交给他,他只会和流哀一起毁了天盛。
重庆明白她的顾虑,接过那虎符放在贴着心口的位置。
“臣,遵旨。”
她怕她真的会疯掉,不是失心疯。
只是入情由深,行状疯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