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起脚,下一刻竟然用力的踏在那人脸上。
已经破碎的嘴巴被这样大力的一踩连下巴都生生裂开,泥土混着烂肉一整块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腥甜的血腥味传开,那公子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便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白衣溅上鲜血,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妖治又圣洁。
这近乎诡异又和谐的一幕勾起了阎昭城的笑,他看着眼前依旧云淡风轻的姑娘:“你这下便是得罪了户部尚书了,打算如何脱身?”
她面上的白布掩住眼睛,也掩住了旁人的窥探:“不知九千岁愿不愿意带我回去。”
阎昭城正想拒绝,虽然他也觉得这个姑娘挺有意思的,但来路不明的人他自然不敢用。
可那姑娘自报家门:“在下是是松竹馆的鹿书,留在烟花之地倒不如跟着九千岁。”
原来是个风尘女子,看着倒是冰清玉洁的。也只不过是个邀功上位的女人罢了,众人心里鄙夷却不敢表露。
倒是阎昭城眯起双眼,鹿书……
阎昭城眼里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化作一抹笑:“本座不能人道,姑娘也不介意?”
鹿书指了指自己眼前的布:“我们都有缺陷,又谈何嫌弃一说?”
原是如此放肆不带一丝安慰的话,阎昭城却听的格外舒心:“好,那姑娘以后便是东厂的掌事了。”
“谢九千岁。”鹿书走到他身边,玄冠配白衣倒也是神仙眷侣。只可惜一个是阉人,一个是瞎子。
看来这九千岁暂时不想杀人了,众人放松了几分。
不想有人突然冲进了大堂,为首的是个年轻艳丽的妇人,她目光搜寻了一下,落到地上昏死的人身上时突然惊叫了一声,一贯的气度什么的都顾不上了。
“快,快把少爷扶起来啊!”
听着她的喊叫,一旁的小厮赶忙去扶人。却被一道身影拦住,那人修长的身姿不似一般的姑娘纤细。面上蒙着一条白布,衣上溅着血:“东厂办事,闲杂人等退让。”
“怎么说话的。”阎昭城看着鹿书,语气不悦。
这鬼阎王手段是狠辣了些,可还算识相,尚书夫人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阎昭城拉过鹿书的手放在自己的喉间:“记住了,以后要这么说。”
温热的皮肤下震动传来,鹿书似乎看到了他说话的样子。
长眉星目,身姿傲然。几分桀骜,几分阴狠。
“东厂办事,闲杂人等,滚!”
这样一个本该被世人骂着阉人,本该跌落尘泥的人,此刻却傲然的站着。
在京城,天子脚下的地方。
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仿佛跪拜着君王。
鹿书的手不自觉向上,覆上他在混沌黑暗里的容颜。
这是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他在笑,他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尊贵的人吧。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和他一样,满身污浊的站在光里……
马嘶声传来,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阎昭城看着匆匆赶到的人,颇为玩味的打了个招呼:“文尚书,好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纵然是恐惧,众人依旧一阵无语。这都把别人的儿子打的半死不活了,还问人家是不是安好。
这要是比隔应人的话,还真是没人敌得过这阎昭城。
果然,文安一听这话,再看看浑身是血的儿子和狼狈不堪的妻子。只觉得一口气上不去,半天才缓过来。
他自然不愿得罪眼前这个活阎王,语气里有了些息事宁人的意思:“阎主侍,这里是一品楼。”
“不然还是能松竹馆?”阎昭城看着他,像看傻子一样:“本座倒是不知道文大人也喜欢说废话。”
文安为官多年,自然不是什么胸无城府之人,委曲求全道:“主侍卖下官一个面子,改日下官必带着妻儿上阎府亲自谢阎主侍。”
论品级文安与阎昭城同级,可如今他连谦称都用上了,足见态度之真诚。
众人已经等着看这俩神仙握手言和,却不想阎昭城满眼的戏谑和嘲讽:“天盛朝堂办事只凭公允,不知何时是看文尚书的面子了。也对,若你还是当年的文安,这个辱骂皇室丧尽天良的逆子也断然不会活到现在。”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当年文安初入朝堂时的一身正气。
那时文安府中的公子因为强抢民女被他亲手斩于剑下,自那之后文安堪称天下清流之首。
只是如今这样一个高风亮节的人,竟也被利欲熏了心了。
文夫人还被双手反扣的压在东厂厂卫手中,她养尊处优多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见文安眼神动摇,她声泪俱下的喊了一声:“老爷!文羽要死了呀,老爷!”
周围人虽然都不敢抬头,可他们眼里的鄙夷却让文安如芒在背。
他看着披头散发的妻子和奄奄一息的儿子,心中
又悲又急。
文安的妻子林氏虽是续弦,却年轻体贴美丽大方。
至于文羽,自女儿死后,便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
所以纵然知道文羽的所作所为,他依然选择了包庇。
文安一咬牙,干脆也不再和阎昭城虚与委蛇。
他握着双手站起来,这两个人他保定了。
“阎主侍,你我同在朝堂辅佐陛下,本官才对你恭敬些。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公然在一品楼动手抓人便是对陛下不敬,谁给你的胆子!”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竟也有了几分当年不畏强权的模样。
四下都被他义正言辞的话镇住了,红楼长街静悄悄的,只有文羽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朕给的权力,文尚书,你觉得够不够?”
鸦雀无声里那道声音轻飘飘的落下,却好似千金,咚的一声砸在文安心上。
他抬头,只看到二楼的花瓶里零落的插着几枝白梅。
轩窗半开,白光喷薄而出。
流哀站在那儿,身边是个俊美异常的男人。十指相扣,红衣散发,分明是刚封的皇夫董信。
身后重庆握着长枪,林烟摇着扇。一个面若冰霜,一个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