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牙牙学语之前,就被父母定下了本该被灌注父爱与母爱的名字——百香芽衣。
可是,现实不尽如此。
我从小,就遭受父母的谩骂与责备,成为他们酒后的出气筒、争执后的受气包,被他们揪着我好看的粉色头发,无视我的泪眼汪汪,勒令去做各种家务,凭着我瘦弱的双手。
弄得我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在街道里徘徊,寻求慰藉。
街道的夜空笼罩着一层凝固的空气,挤压着人们的灵魂。
蓬着头发的我用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扣住了一位行色匆匆的先生的左手,低声哀求:“先生,你能给我点吃的吗?”
先生驻足,盯着骨瘦如柴的我沉默了两秒,俯身从腰间的荷包内抽出5000元,塞进我的手掌,低哑的男声低低回应::“唉,真是可怜的孩子啊。喏,这些钱,你拿去那边买点东西吃吧。唉,你有一双讨人喜欢的眼睛呢。”
偷偷地,将脸上一闪而过的暴戾,隐匿在黑夜之中。
“谢谢、谢谢,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内好像充满了某种力量,使我的身体挺了起来。
“我啊,你就叫我绫小路先生吧。”
绫小路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向我递来了一张薄薄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写着:
【White Room--Come back--绫小路先生。】
……
啊,所以,我就成为【White Room】项目唯一一位自愿参加者。
当然,根据我观察父母手中得到的一挞挞钞票,就可以得知,我参加【White Room】项目,为我“可爱”的父母敲来了一笔不菲的利润就是了。
我的父母是落魄的商人和投机客,他们有着赌徒般的内心以及榨取他人价值的技术,通过生物遗传以及自身的切身体会,我从父母那里学来了这些素质以及技能,并且更胜于他们。
“这是你们的钱。”
我的酒豪父亲,忙低下腰,从绫小路先生的手下那抱起一座保险箱,忙去一边和母亲汇合验货。
那一箱钱,就是绫小路先生对我的估值。
突然间,我的手,再一次被绫小路先生握住。
“怎么样?”
那宽厚的布满老茧的粗厚的手掌握着我的纤细的手掌,使我的内心暂时的安稳了下来。
“没有感觉,先生。”
我摇了摇头,将头瞥去另外一边,不再去看那对欣喜若狂的夫妇。
“呵,是吗?”
绫小路先生沉默了下来,也没过几秒,他边弯下腰,温柔地跟我说:“那你要加油啊,你的价值到底值不值得我投资呢?”
……
我绝对,绝对要保持自己的价值,为此,不计任何代价。
……
天空,飘落零零散散的雪花,纷纷杂杂。
“你看,这是你今后要生活的地方。”
绫小路先生带我走到一处好似新建的雪白大厦,漫步着。
我裹着一件新买的大袄,瑟瑟发抖,眼睛瞧见了大厦的尽头,有一位褐发少年在楼道内奔跑。
顺着我的目光,绫小路先生微微一笑,似有深意,低笑道:“芽衣,你有一个任务。”
……
所以,对不起。
……
1
“你好啊!”
突然被我打扰到男孩,愣了下神,抬起他那褐色的眼瞳,看着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红起脸来,羞燥地应答:“你、你好啊!”
我浅浅一笑,那男孩显得更加拘谨,估计,在那一瞬,我对于他,那就是巧笑倩兮吧。
嗯,不得不说,在绫小路先生提供的久不见阳光的暗室内温养了几个月后,我的皮肤白皙了许多,枯瘦的身体也变得充实了起来。
同时,大脑也活络了许多,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学习到之前未曾接触过的知识,例如,女生的妆容。
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现在,年纪还小,所以我不能使用偏向成熟的暗色调,而是更显青春的亮色调,用以搭配我元气满满的粉色头发,比同龄女生更显活力。
所以,他害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嘛。
我绕着他看了几圈,看着依旧羞涩的他,我不禁用左手轻轻掩嘴一笑,然后落落大方地伸出了手,比其他女生更大胆地接触他,摸了摸他棕色的头发,歪头,甜甜一笑。
“我叫百香芽衣,你呢?”
猝不及防的攻势让他乱了阵脚,他忙不迭地回答到:“我、我叫绫小路清隆!”
“绫小路清隆……那我就叫你清隆吧。”
我佯装思考,用右手食指弯曲着磕了磕脑袋,说出了自己早已经想好的昵称,对着清隆自言自语到。
“诶?”
“对,就是这样,清隆,我们走吧!”
我以右拳直击左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满意地傻笑。
“诶……诶!”
我们的耳边卷起了有着心跳的风。
我拽起了还没有设下心防的清隆,给他留下近在咫尺的背影,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丁香花花香。
……
2
春风骀荡,蓦然吹去,我舒适地体会着自己的生活,这种我向往已久的生活。
在与清隆君相处的几个月里,我成功的获得了他那廉价的信任。
“物尽其用,适者生存”是我的生存之道,不同于其他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论。
因为,受到父母的熏陶,我对于如何榨取他人的价值,十分拿手。
而父母口中,人人都是食尸鬼。
上层的人吃政府的尸体,政府吃平民百姓的尸体,平民百姓吃底层人民的尸体,一环紧扣一环。
所以,要想要生存下去,我必须利用好他人的价值。
这也就是我不得不利用清隆的力量的原因之一。
只要我想利用他的力量,他就会老老实实地照着我说的事情去办。
当然,像清隆这种还不成熟的孩子,我还是有一定的必要去照顾他的感受,保证他的可控性。
“喏,清隆,你去帮我打扫一下卫生吧。”
我把双手挽在背后,不断地踮起穿着青色凉鞋的左脚或是右脚,轻轻摇摆,撩起白色的裙裾。
这么简单的事情,稍微拜托一下,他是不会拒绝的。
“好”,比我还要矮小的清隆裹着一身白大褂,当即提起桌布就往外跑,拖着长长的衣袖。
清风拂过脚面,我就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
长长的走廊,足够我去反应,待他转身,我的脸上又是一副拼凑出来的笑脸。
清隆开心地蹦了起来,带上他特有的笑容,在走廊上灿烂地跑着。
等到,长廊的电灯,已然亮开。
“真是辛苦了。”
我对着满头大汗的清隆,双手合十,抱歉到。
清隆只是对着我,认真一笑,便匆匆地跑到一旁挥拳,庆贺。
我也像半羞燥似的,上前牵起清隆的手,看着脸红的清隆,“噗嗤”一笑。
当时的春天,夕下的阳光正好,将人影,朦朦胧胧地投在地上,仿佛被绣上了朦朦胧胧的情愫。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年仅6岁的我们,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
但是啊,美好的时光总是留不住的,他们从我们紧握的手掌中,穿过那细微的缝隙,悄悄地溜走。
……
因为,先生的任务,始终在第一位。
3
“你好,三良君。”
“你好!”
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比清隆更加忸怩的小胖子——平城三良。
“给你!”
平城君递给我一个粉色信封。
想也没有多想,我就熟练地摆出一副机械的微笑,打开了平城君认真准备的信封。
当然了,大家都懂,这件信封写了什么,容我不把它念出来就是了。
但是啊,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6岁的文采词藻就想把女孩子打动,可不是靠什么“ずっと君のことが好きだった”(我一直喜欢你)就可以做成的。
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我装出一副小女生害羞的表情,用双手捂住鼓着的脸。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我看到了平城君的喜悦已经满满地写在了脸上。
我浅然一笑,把双手打开,歪了歪头,抱歉到:“唔,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啊,我还是不行啊?”
“为什么?”
失落也瞬间划破了平城君好不容易洋溢出来的笑脸,失声大问到。
“emmm~”,我用食指点了点额头,好像付出极大的努力才挣扎地说到:“你过来吧,我告诉你。”
半信半疑的平城君,带着一丝丝兴奋,靠了过来。
我贴近平城君的耳朵。
“呀!”
被我一吓,平城君的胸口很明显的上下起伏。
我知道我要成功了。
我对着平城君,低声耳语。
“真的?真的要这样吗?”
平城君显然为我的话大吃一惊,不过嘛……
“这是真的呢。”
我的脸上带着一丝丝恶魔的笑意,不着痕迹地说着可怕的话。
为了先生的任务,这些都是真的,所以,平城君,你就好好的让我利用你的价值吧。
……
4
春温秋肃,那么夏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恐怕,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躁吧?
可是,蝉声鸣鸣之下,躁又是一种怎样的体会呢?
是字典上简单地说着“性急,不冷静”的解释吗?还是那种,茧缚在你的心上,将你的精力孤注一掷,套上一匹脱缰的野马,拉拽着你,逼着你前行,消耗你的体力,待你气喘吁吁之时,便悄然隐退,将你独留在生命的长径之中,令你心潮跌宕的坏人呢?
“无论是十五岁,三十岁,四十岁,抑或五十岁,人们都为同样的事愤怒,为同样的事欢笑振奋;同样狡猾,同样软弱,卑微。”
太宰治先生是这么说的。
可是躁真得和那些普通的情感相等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
躁,看上去,带上了些许热情,可“也许所谓的热情,就是无视对方的立场。”
我不知道,我将清隆的情感无视久了,是否会把我自己也推入深渊呢?
搓着手,等待微凉的春风已过的我,不寒而栗。
……
5
秋意来得很快,我还没有甩去夏日的躁意,秋天特有的凉爽早已扑面而来。
为了迎合秋天,我穿起了白色的针织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
“我说清隆啊,你能帮我把资料室那边的箱子拖过来吗?”
我抓着针织衫的下摆,往下扯着,若有若无地对清隆君进行撒娇。
当然,清隆君是理所应当地上当了,败在了我的美貌之下。
“能!”
清隆君好像攥着一股劲,用力点头应答,连我的“谢谢”都还没有听到,便卷起一股清风溜走了。
我看着清隆瘦弱的身影,心知,一场好戏开始了。
我的嘴角,不自然地裂开。
……
不过多时,我悄悄地尾随而去,在通往资料室的一处转角,静静地倚在墙上。
“你要干什么,平城?”
清隆尖啸着,似乎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当然,是欺负人咯!”
平城君,果然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对着清隆君下起了手。
拳头相交的沉闷声响,以及腹部受击的闷哼声,都十分清晰明了地传入我的耳朵。
楼道里的秋意更凉了,我不自觉地捂紧了胳膊。
“啊!”
像是一道终止符,一切的动作,都以清隆君的一声尖叫,画上了句号。
我好奇地探出了头,不远处的两道人影,他们依旧还在相互推搡,只不过一道倒下,一道站起。
干净的楼道内,打不成尘土飞扬的效果,但隔绝了空气许久的资料室,飞出的尘埃,也使得因为受击而剧烈呼吸的清隆,大声咳嗽。
我的胸部下意识地一痛。
我有些诧异,待我认真看去时,不知道何时起,我的右手已经攀附在我的胸口,紧紧地抓住衣襟。
我有点心慌,赶忙松开了扣住胸口的右手,甩了甩。
这犹如惠比寿上身的感觉,着实不太妙。
过道的秋风,因为“狭管效应”,而加起速来,仿佛要穿过我的牛仔裤,直刺我的大腿。
“清、清、清隆!”
我没有从慌乱里走出,控制不住自己地去对着远处的人影大喊。
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我被平城君用肉眼死死地盯住,脸上有点点刺痛。
看了我好一会儿,平城君才从沉默中走出,向着别的地方溜达而去。
“啊!”
我长吁了一口气,赶忙跑到清隆的身边,蹲坐下,用右手摸着他的头,借此来安抚他。
“谢谢你,芽衣。”
清隆拂着胸口,胸部传来好像拉风箱一般的噪声。
我停下了摸着他的头的右手,静默了几秒,才挤出犹如蚊子一般的声音。
“没事。”
看着,有点依偎着我的清隆,我的心里翻起了五味杂陈。
因为,事已至此,绫小路先生给出的三个任务,我已经达成了两个了。
接下来的那一个,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6
凛冬,是用来摧毁情人的最好的季节,像那《东京恋爱故事》,都是在冷酷的冬季,潸然落幕。
我没有一点安全感,并且时时刻刻都感受到了威胁。
这种威胁不仅来自于White Room频繁的实验,而且还来自于周边复杂的种种人际关系。
我现在依旧能控制着清隆君和平城君。
但是,我依旧感觉不安。
并且,这种危险的信号,我分明从平城君的一举一动中嗅了出来。
在我与他相处的时日里,三天两头的,他便可超出我的计划,对清隆拳交相向。
“你这样不行。”
我很严肃地斥责平城君。
但是,他给予我的回应是不置可否的微笑。
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容还非常常见,每当我与平城君在清隆君的背后默默交流时,他都能给我一副平常的笑容,哪怕,前几分钟,我和清隆君一起在众人面前谴责他的不齿。
所以,这个笑容注定不平常,但是,平城君也总能出色的完成我拜托给他的任务。
我因此渐渐地疏远了平城君,希望寻找另一位得力助手。
可能平城君自己也是有所察觉的吧,他也配合着我的脚步,越走越远。
可是,争执总是在无形中爆发。
……
7
临近厕所的过道内,我被扼住了喉咙,闭塞的呼吸道使我面色急剧胀红。
“唔!唔!”
我拼命挣扎着,可是平城君先天的力量优势,将我死死地钳在墙上。
“臭婊子!你再继续叫啊!”
平城君狰狞的面孔,吐出了与年龄很不相称的粗鄙之语。
“让你使唤我!让你使唤!啊!”
平城一反平常,粗着嗓子,冲着我嘶吼。
他一次次抽出右手,掴在我的侧脸上,我的粉色头发被他激起,在眼前摇曳。
“叫你让我去欺负清隆君,现在好了吧,我被清隆君淘汰了!明天就要被遣送回去!”
我现在除了流泪,也做不出其他反应了。大脑的严重缺氧,让我连拉开他的手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哽咽着,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
我想说“对不起”,我想求救,但是,无济于事,内心的强大,还是战胜不了现实的可怖。
“啪”的一声,我又被平城君从黑暗抽回了清醒。
我睁开了模糊的双眼,听到平城君的话语已经不再清晰,便又放弃似的合上。
突然间,我的脖子上的压力一空,我直接瘫倒在地。
我想极力去看看那个救了我的人是谁,但是沉重的眼皮又催促着我深深地睡去。
不会是清隆吧?
我的脑海里留下了这个我不太希望的答案。
……
8
冬风刺骨,扎得我的骨骼发疼。
我醒来了,在一处银白色的空床上,看到了在床边身上满是伤痕,枕着胳膊酣睡的清隆。
汗水突然涌出,冲破了汗腺的调节机制。
我裹着被子不敢动,一动就怕把熟睡的清隆给惊醒。
但是,事与愿违,清隆的眼皮抖动了几下,便顺顺利利地睁开了,扬起身体。
“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呷了呷舌。
“你醒了?哈。”
清隆君的表情很复杂,刚刚的那一瞬,喜悦、疑惑与愤怒都跃出了脸上。
“嗯。”
曾经非常聪明的我,经常戏弄他们的我,控制着两个人的我,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说清隆啊……”
但是,我还是得说些什么。
“唔!”
听到这往常,我命令他的前缀,清隆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在这剧烈的抖动里面,意味着什么?
是憎恶?还是懊悔?
是激动?还是恐惧?
亦或者,这些都有。
我苦涩地说着。
“你喜欢过我吗?”
清隆的身体顿了一顿。
我心知答案注定不会是美好的,而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年纪尚小,我也不大,没有人懂得这“喜欢”的重量。
忽然间,寒冷的冬天,我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
“没事了,他已经被赶走了。”
清隆探过身体,抱住我,说着完全对不上问题的答案,可是,我们又能确认到彼此的心意。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个劲地流着泪,泪水不断地洒在他的衣服上。
我知道我自己哭得很难看,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
“我知道有人是爱我的,但我好像缺乏爱人的能力。”
太宰治先生如是说。
说到底,不懂得爱,也不配去爱的人是我啊。
……
9
“芽衣,我交给你的任务很简单。”
“是什么?先生。”
“欺负清隆,帮助清隆,使清隆真正地喜欢上你。”
……
我在自己的价值被先生榨干完之前,好像全都完成了呢。
……
10
绫小路先生接过研究人员的实验记录,翻看着实验档案,低语道:“看来实验还是太急了,下一次把一年的实验期延长到三年吧。”
绫小路先生顿了一下,补充道:“顺便再去把清隆和芽衣处理一下。”
……
11
又是一年寒意难挡的冬天,我漫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蓦然间,一道瘦削的背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处人影也翩翩地转过身来。
我对着那个留有棕色头发的少年歉然一笑。
那个少年,漠无表情。
突然间,有一句莫名的男声划过我的脑海。
“物尽其用,适者生存啊,芽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