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
李长洛欣然颌首，受了王守二的全礼。
大袖一挥，自有清风拂来，将他拖起。
“今日你入我青山门下，为真传六弟子，脱胎换骨，开始新生，为师当为你取个名号。”
“请师父赐名！”
王守二自无不可，俯首再拜。
“嗯，王守二王守二，为何不是王守仁呢？”
李长洛低头一阵思索，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突然眼睛一亮。
“有了，你既是个猢狲，便姓‘袁’吧！”
“不有无宗道…我门下首代弟子是‘不’字辈，第二个字当为‘不’。”
“至于最后一字……为师看你天资聪颖、机灵巧变，不如就取个‘聪’字吧！”
“从此往后，你便叫袁不聪了！”
李长洛笑眯眯地看着猢狲，似乎对自己的起名天赋很满意。
“可否满意？”
“………”
我能拒绝吗？
王守二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起名天赋简直和自己老爹有的一拼，心中虽然很不情愿，但显然，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深吸一口气，拱手道：
“全凭师父安排！”
“好，从此以后，袁不聪便是我青山门第六弟子，道号……嗯，为师就不代劳了！”
“你自己取吧！”
李长洛的某种恶好得到满足，心中甚是欢喜，伸手摸摸王守二，应该说袁不聪毛茸茸的脑袋，道：
“不聪徒儿，你刚刚入门，对门中诸师兄还不熟悉，过来，为师给你介绍一下！”
他领着猴子走到一旁挂机很久的中年男人面前，指道：
“他是你的大师兄，叫水不落，道号神昆。修行千载，道法高深。寒酥谷谷西瀑布下的碧潭，就是他的道场！为师平日经常云游闭关，都是你大师兄代我主事，你以后若有什么困难疑问，都可去碧潭寻他！”
“大师兄！”
袁不聪对面前长相平平无奇的大师兄恭敬行李，面露惊色。
好家伙，修行千载！岂不是活了更久！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见他一脸震惊的模样，水不落依旧是波澜不惊，对他点了点头。
“师尊，弟子等来了！”
正在袁不聪悄悄观察大师兄之际，竹林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高喊。
闻声去望，只见十几步外的林间小道上，溜出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影，正对他们挥手。
为首的是一个面貌奇丑的老道。
“是你的师兄们到了。”
李长洛拍拍袁不聪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
“其余师兄…”
袁不聪眼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十几步的距离，几息便至。
丑陋道人率先小跑到三人面前，先是吊儿郎当地朝李长洛行礼，不等对方开口，嘿嘿笑了起来：
“师尊！不游小弟今日得一奇物，非要我等去他家中欣赏欣赏，我等不忍落了他的面皮，便耽搁了些时间，这才姗姗来迟，师尊勿怪，勿怪！”
“是吧，不游小弟！”
说着一把拉过旁边满脸郁闷的五短青年。
“正是如此…请老师责罚！”
五短青年狠狠瞪了老道一眼，一脸的憋屈，想要发作却又发作不了，动作僵硬地对李长洛拱手，咬牙切齿道。
“哈哈哈…”
李长洛一阵大笑，心知他这四弟子平日就只宅在洞府，从不出门，哪里会有什么奇珍异宝，定是被他二师兄抓住了什么把柄，也不说破。
“无妨无妨，你们来的正好！”
他将袁不聪引至四人面前，说道：
“他是你们的小师弟袁不聪，刚行过拜师礼，入我青山门下，尚无道号，还未开始修行，往后你们这些做师兄的可别以大欺小！”
“哪里哪里！”
丑陋道人摆摆手，对袁不聪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躬身道：
“师尊言重了！”
“如此甚好！”
李长洛老怀甚慰，满意地点点头。
袁不聪双眼迅速地在道人巧夺天工的脸上一扫而过，“咕咚”咽了口唾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聪，来，为师为你介绍介绍。”
李长洛一边扯着猴子，一边又从宽大的袖袍中端出一杯热腾腾的香茶，美滋滋地抿上一口，指着丑陋道人道：
“他叫风不流，道号臻阳，是你的二师兄，你们已经认识了吧。”
“嗯，弟子能来全凭二师兄带路！”
袁不聪嘴角抽了抽。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老道不是什么好人呐！
心里嘀咕，表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抱拳鞠躬：
“多谢二师兄！”
“哎，举手之劳而已，不聪小弟见外了！”
风不流伸手托起袁不聪，笑容里满是深意。
他还是之前一身飞鱼道袍，发髻高束的模样，几缕发丝在额前不羁地飞扬，神情平淡如水，除去那张异常辣眼的腰子脸，倒是有几分高人风范。
单凭身量和气质，如果不是之前有过“深入”交际，还就真被他骗了过去！
“这位是你三师兄，石不开，道号顽真。”
待二人互相行礼完毕，李长洛指着最左边的小巧玲珑的童子道：
“别看他长得稚嫩，真实年龄也有个几百岁了，做你曾爷爷的爷爷也绰绰有余！”
袁不聪低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童子，扎着两个冲天辫，穿着草裙，赤着脚丫，正咬唇皱鼻做思考状。
胖嘟嘟的小脸鼓着，甚是可爱。
此时被点到，慢慢回神，眨着一双纯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袁不聪。
就这小童子，竟然有几百岁？！
袁不聪难以置信。
真的假的！
心中虽然别扭，但还是对童子恭谨行礼。
“三师—”
“小师弟，你是猴子吗？”
不等袁不聪说完，小男童石不开便抢先开口，声音如珠落玉盘般清脆。
“啊？”
袁不聪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下意识点点头。
“是那种传说中专吃乌鸦的大马猴吗？”
小童石不开瞬间兴奋起来。
“呃，这个…应该…不是吧…”
袁不聪懵了，不知道这童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有吃乌鸦的猴子吗！
“奥，可惜……”
闻言，小童子一脸失落，转眼又飞速抬头，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幅好奇宝宝的模样。
“师尊说你是从人变成的猴子，我想知道，你变成猴子后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
问完觉得有些不妥，他又补充道：
“我指的是生理上！”
“……”
他怎么知道我之前是人的？
袁不聪有些傻眼。
“不开，你失礼了！”
李长洛及时出言打断，不悦地看了小童一眼，缓声道：
“不聪与你初次见面，且收敛些。”
他躺在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摇椅上，饮了口香茗，话音一转：
“须知，来日方长！”
“好吧…”
好奇心被阻止，石不开瘪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当下不再理会袁不聪，爬到一旁蹲下玩草去了。
袁不聪松了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李长洛见气氛有些尴尬，立马转移话题，咳嗽两声，指着道人风不流身旁那个满脸郁闷的五短青年对袁不聪道：
“他是你的四师兄，叫云不游，道号六净。”
说着瞟了眼一旁老神在在的风不流，笑道：
“你四师兄刚得一奇物，你却是来得正巧！此间事了，便去你四师兄府上做客，开开眼界！”
“好东西就要一齐分享嘛！”
“师尊所言正是…”
云不游硬挤出一抹笑容，对袁不聪涩声道：
“那奇物甚是怪异，生平罕见，小师弟一会随我去看看，若是喜欢，我便赠与师弟赏玩，就当我的见面礼了！”
“多谢四师兄美意！不过师弟愚昧，不懂欣赏，怎敢夺人所爱！”
袁不聪连忙推辞。
看对方那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哪里敢要啊？
他其实对自己这个四师兄的感官印象还算不错，粗眉正目，方鼻厚唇，面容端正，虽是自己一般高，矮是矮了点，但形象穿着和言语中倒显得很正派。
像是个老实人。
“最后，是你的五师兄，燕不鸣，道号蹊砚。年纪却也不大，与你仿佛。”
李长洛手指向最后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衣少年。
“你们两个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闲来无事可以多亲近亲近。”
此言一出，袁不聪便觉周遭的气氛发生些许变化，除了大师兄水不落外，其余师兄们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特别是风不流那老道，更是一脸憋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疑惑地挠头。
这时，黑衣少年抬起了头，望向袁不聪。
袁不聪也望了过去。
霎那间，天地凝固。
“好美！”
在看到对方的脸的一瞬，袁不聪忍不住惊呼出声，双眼逐渐呆滞。
世间竟还有如此佳人！
那是一个长得俊美似妖的翩翩少年，额间结有一枚宝华墨玉，眉如墨画，明眸薄唇，肌肤如玉，身材修长挺拔，一袭黑袍纤尘不染，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不食人间烟火。
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会变得痴傻，看的久了，更会无法自拔。
袁不聪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完美的男子！
就连以前看过的图绘中九天上的天女与之相比也要黯然失色，他的脸就像是上天的杰作，毫无瑕疵。
燕不鸣双眸如一汪清水，静静地看着面前失神的猢狲，依旧沉默不语。
“不聪徒儿！”
李长洛轻轻唤了一声。
袁不聪被猛地惊醒，向四周一看，见除水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猴脸顿时涨得通红，垂首不敢再去看面前的俊美少年，抱拳讷讷道：
“见过五师兄…”
无人应答。
半晌没有回应，袁不聪心里犯起嘀咕。
突然，一阵哧笑传来。
他抬头一看，前面俊美无俦的少年郎早已不见踪影。
另一旁，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风老道正发出老鹅一般的笑声。
袁不聪脸红得发紫，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地底去，咬牙切齿地看着幸灾乐祸的风不流。
要不是打不过，非要与这厮一决高下！
“唉，孩子大了，管不了喽！”
这时，李长洛突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安慰他道：
“你五师兄做事一向随心随性，对谁都一样，这次能来片刻已经给足我面子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
袁不聪慌张地摆摆手，向往道：
“五师兄的性子洒脱，真让人羡慕啊！”
“师父，五哥刚刚怎么走的？我没看清。”
这时，一旁玩弄花草的石不开突然开口问李长洛，一脸好奇。
“当然是用飞的了，他是云雁嘛！”
李长洛随口答道。
“奥～”
男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低头摆花弄草去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了，待会你大师兄会告诉你入门须知，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可问他。”
李长洛慢悠悠起身，来到袁不聪面前，宽厚的大手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师父，小师弟为什么叫袁不聪啊？听起来傻傻的。”
袁不聪正待称是，却突然听到一声稚嫩的嗓音。
转头一看，见石不开不知何时又仰起脸来，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上充满疑惑。
李长洛早就料到他会有一问，耐着性子解释道：
“因为我希望你的小师弟聪颖灵敏呀，你们也是一样，‘水落石开，风流云游，袁聪雁鸣’，都是为师对你们美好的期待啊！”
石不开不信，撇嘴喊道：
“师父骗人，名字中间加上个‘不’，意思就相反了！”
“咳咳，你们是‘不’字辈，当然要加了。”
李长洛怎会承认这是他故意而为之，不疾不徐，扫视一圈周围的弟子们，微笑道：
“此‘不’非彼不，尔等可明白啊？”
众人面面相觑。
下一秒。
“师尊英明！”
袁不聪能清楚地看到二师兄风老道眼皮跳了跳，四师兄云不游开始咬牙切齿，唯有大师兄水不落依旧面无表情。
小童子石不开却不买师父的账，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竟咧嘴哇哇大哭起来：
“我不，我不嘛…哇…师父，不开要改名！东边那两只乌鸦总是拿名字嘲笑我，说我脑袋笨不开窍…哇……”
“哇…我要叫石开，我要叫石开！”
“什么！？那两只扁毛畜生敢欺负我家最可爱的不开，岂有此理！不开放心，为师这就替你把那两个丑鸟拔成秃子！”
李长洛登时“勃然大怒”，撸起袖子，露出一幅怒不可遏的样子。
暗地里却给大徒儿不停地使眼色，意思很清楚：在你小师弟给为师留点脸面，快把你三师弟抱走！
“………”
袁不聪汗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