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人心的誓师大会结束之后,王的使者将七大势力的首领留了下来,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嘱托他们。其余的地灵们则各自返回了自己的领地,等候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这帮年轻的地灵们在回程的路上全都一脸兴奋的模样,他们沉浸在为信仰的王征战沙场的幻想之中,却全然没有意识到,等待着自己的究竟会是何等残酷的命运。尽管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但终究还是人类之身,哪怕加上地府的助力也很难与天界诸神相抗衡,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一旦上了前线,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灰烬虽然也很期待在战场上一展拳脚,但此时的她却很难兴奋得起来,因为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很可能又闯祸了。
即便是马虎如她这样的人也明白,在这个利奎岛即将与地府结成同盟的敏感时期,闯入两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绝不是什么积极的信号。更要命的是,那个两个人自称是从海盗船上逃出来的俘虏,玄镜师傅的拷问结果却显示船上并没有这样两个人。就灰烬所知,玄镜师傅的大脑阅读术还从来没出过错,这就说明,那两个家伙很可能是在撒谎。
于是,灰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至于在回程的路上,她整个人都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灰烬师姐,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没问题吧?”
面对惊雷的关心,灰烬一时有些语塞,她在犹豫,要不要向对方说出实情。
虽然灰烬从小就和惊雷一起长大,这位师妹平日里也对她十分照顾,个性也颇为讨人喜欢,但灰烬还是决定暂且先隐瞒下来。一方面,知道的人越少,走漏风声的概率也就越小;另一方面,灰烬不想把惊雷也拉到这趟浑水里来。
“我没事的,只是有点焦虑。”灰烬挤出一个笑脸回答。
“是因为和天神开战的事情吗?坦白说,其实我也挺害怕的。但我是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姐也有这样的一面,”惊雷说着十分亲切地搂住了灰烬的肩,她好像非常开心能看到灰烬人性的一面,“我从前一直很崇拜师姐,你不止法力高强,身手敏捷,遇事也很有大将之风,大家都说你是天生的杀手。我就不一样了,虽然师傅说我很有天分,但我处事一直不够杀伐决断,身子也比较虚弱,遇到强敌还很爱退缩,是个完全靠不住的人。所以啊,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追上师姐的脚步,变成像你这样独当一面的大将!”
灰烬显然并不习惯听这样肉麻的赞美,她故作嫌弃地推开了惊雷的手臂,然后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说:“你这个小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虽然我喜欢叫你‘爱哭鬼’,但你的法力可是一点不比我弱啊,别整天胡思乱想的,你这个样子,将来上了战场可怎么办啊?。”
惊雷撒娇地说:“反正师姐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你师姐我啊,马上都要自身难保了,还保护你咧?”灰烬打趣地回应到。
“师姐,你怎么就自身难保啦?是不是又闯祸了?”
“这,这个嘛……”
灰烬忍不住在心中暗呼该死,自己这个大嘴巴又说错话了。
惊雷看到灰烬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伸出三根指头,比出一个发誓的手势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开战的事情烦恼,咋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说的,但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乖乖照做,不问原因。”
灰烬觉得此刻眼前的惊雷简直就是坠入凡间的天使,她感激地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凑到惊雷的耳旁说:“其实,我是想去一趟海边,但师傅不在,我就是代理首领了,脱不开身啊。”
“嗨,这有什么难的?我带他们回去就是了呗。”惊雷一脸俏皮地回答。
“那你可别告诉玄镜师傅我中途溜走了啊!”灰烬说着还双手合十,比出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惊雷学着灰烬的样子,轻轻刮了刮灰烬的鼻梁说:“放心吧,咋俩联合起来骗师傅又不是头一回了,我哪次出卖过你?”
“那就拜托你了!回头我请你吃烤野兔!”
灰烬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树林的阴影之中。看着灰烬背影的惊雷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她告诉众人,灰烬这是给师傅传话去了,然后又率领着大家继续前行。
不幸的是,等到灰烬再度回到海边的树洞之时,她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是应验了。树洞里的一男一女早已不见了踪影,用来封住洞口的藤条也被人用极大的外力扯断,散落了一地。
那个男人已经被自己打了个遍体鳞伤,不可能还有这样的力气,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子看着也不像是有这等本事的人,那他们究竟是怎样逃脱的呢?还是说,是有人从外面打开了树洞,救走了他们?
想到这里,灰烬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附近的泥土,很快,一串巨大的脚印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根据灰烬的估计,这些脚印看上去约莫有12寸长,至少也在10寸以上,与此同时,脚印的宽度也十分惊人,这说明脚印的主人很可能是个人高马大的男性。那个瘦小的陌生女人自不必说,那个个头矮小的男人看着也不像是会拥有这样一双大脚的人。所以,除了自己和两个遇难者之外,现场一定还出现过第四个人。
而在利奎岛的七大势力之中,绝大多数的术师、机械师、潜伏者和通灵者都长得比较矮小,偶有身材高大的也达不到这么夸张的程度。如果是深海使者和飞鸟战士的话,他们应该会更倾向于走水路或者天空。这么一来,灰烬基本可以确定,救走两名遇难者的十有八九是战士一族的人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个人找出来。
战士一族的移动速度通常较为缓慢,更何况还带着两个伤者,而灰烬是在大会结束后不久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假如对方没有缺席大会的话,那就一定还没走远。
按照这个思路,灰烬又顺着脚印追了上去,可一直追到战士一族的领地里都还没有发现可疑的目标。更糟糕的是,对方的脚印还在这里混入了同类的脚印之中,变得更加难以区分了,因此,灰烬只得暂时先放弃追踪。
但到此,灰烬也基本可以确定两件事了——第一,那个救走遇难者的高大男子的确是战士一族的人;第二,这个神秘人很可能缺席了之前的大会,否则对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伤者的转移。
那么灰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出战士一族中有哪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缺席了王的大会,那家伙一定就是她要找的嫌疑犯。而要达成这个目的,最快的方法就是借助玄镜师傅的力量。
夜晚的时间静静地流逝着,灰烬一直等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玄镜师傅才匆匆返回术师的营地。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紧闭的双唇和阴沉的表情都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一看到站在帐内的灰烬,他便气急败坏地走了过去。
“你在我的帐篷里干什么?”玄镜没好气地质问到。
“师傅,人家有事想请你帮忙。”
“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
“那您先说吧……”或许是感知到了玄镜的怒火,灰烬急忙单膝跪了下来,并一改刚才随意的语气,对玄镜用起了敬语。
“你昨天迟到之前,到底去干什么了,你给我老实回答,”玄镜问话的时候用一种威胁的目光死死盯着灰烬的脑门,仿佛在警告她,如果不说实话,他就要施展大脑阅读术了,“我不想我们师徒之间闹到要用法术来解决的地步,而且最近岛上很不太平,这事关你自己的性命和术师一族的荣耀,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
“师傅,发,发生什么了,什么事关乎徒儿自己的性命,有这么严重吗……”
“回答我!”
玄镜一声怒吼打断了灰烬的问话,他的气场之强,让灰烬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是,是这样的,徒儿在海滩上遇见两个人,两个半死不活的人,他们自称是海盗船上的俘虏,徒儿觉得很可疑,但又赶着前去中央广场集合,所以就先将他们打晕,用魔法困在了树洞里,想等之后再交给您发落,可……”
“可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呢?”
玄镜再次狂躁地打断了灰烬的叙述,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已经爆了起来,这个小个子法师虽然历来脾气都不太好,可他这么生气的样子,灰烬还是第一次见到。
“等徒儿开完大会再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有人从外面破坏了徒儿的封印并救走了他们。”
灰烬说完心虚地低下了脑袋,静静地等待玄镜的狂怒,可让她意外的是,玄镜接下来的语调竟毫无征兆地缓和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介入了?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好了。快说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人救走的,而不是自己逃走的。”
灰烬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玄镜,见对方的愠怒已经退去了几分,她这才鼓足勇气接着说:“因为脚印。那两个人的身形十分矮小,树洞周围却有着硕大的脚印,那脚印一直延伸到了战士一族的领地中去,所以,徒儿推测他们应该是被战士一族的人救走了。”
“你确定吗?”玄镜神情严肃地问,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徒儿亲自追了一路,应该不会有误。徒儿心想,以他们战士的脚力,不可能动作比我还快,对方能赶在我追上他之前就带着两个伤员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可能缺席了王的大会。徒儿这才等在您的帐中,想请师傅帮忙调查一番。”
“什么‘徒儿’不‘徒儿’,‘您’不‘您’的,我们之间还需要搞得这么客套吗?先起来吧。”
玄镜说着,用魔法将帐内的一张木凳移到了灰烬的身后,并用眼神示意她坐下。由于他的态度实在是变化得太快,太没有规律,摸不着头脑的灰烬一时也不敢大意,只得继续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站在木凳旁,静待事情的发展。
“师傅让你坐你就坐,你还想违抗我多少次才甘心?快坐,”玄镜的语气又变得急躁了起来,灰烬吓得赶紧坐到了凳子上,玄镜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继续说,“海边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没了。”
灰烬没有说出“信使”这两个字,她虽然非常害怕玄镜,但她知道,就算自己的谎言被戳破,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至少师傅不会要她的命。可为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以玄镜师傅的性格是真的做得出来的。
“真的?”玄镜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不信您可以使用大脑阅读术。”灰烬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这就好办了,你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我只说一遍,”玄镜用他冷若冰霜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灰烬,这让灰烬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今天一早,在战士领地的海湾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一名新人战士,名叫‘石羊’,他浑身没有任何外伤,初步推断是溺死的。根据穷奇的说法,那孩子在昨天王的大会召开之前就已经不知去向了,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傅的意思是?”
玄镜冷笑一声,轻轻握紧了右手的拳头说:“你说的那两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们能够抹去整条船上所有人对他们的记忆,以至于连我昨天阅读海盗们的大脑时都没有察觉到异样。你离开之后,他们很可能通过某种秘术控制了那个叫石羊的孩子,在对方帮助他们逃离了困境之后,又杀了那孩子灭口。他们现在很可能就潜伏在穷奇那个老家伙的营地里,这下,我可得好好地搞他一把。”
“可是,师傅,您不担心那两个人在岛上会破坏咋们和地府联盟的计划吗?”灰烬不安地问。
“我当然担心,所以我要尽快把他们揪出来,以免他们破坏王的计划。但这件事,绝不能和我们术师一族扯上关系!一旦被人知道你放走了两个奸细,而我在施展大脑阅读术的时候受到了对方的蒙蔽,其他势力会怎么看我们?到时候,我们一定会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我光是想到穷奇那家伙幸灾乐祸的嘴脸就火大。不过,有石羊那孩子做替死鬼,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玄镜说着直接站了起来,他闲庭信步地在灰烬身旁转起了圈,右手的手指还顺势在灰烬的肩膀上滑动着。
“灰烬,咋们术师一族中,除了我,就属你和惊雷的法力最强,也只有你们两个才配当我的继承人。可惊雷那孩子性格太软,体格又太弱,根本指望不上,所以,你我都很清楚,你迟早会坐上我这个位置。你要记住,对我们来说,除了至高无上的利奎王之外,没有什么比名誉更重要,包括我们自己的生命。术师一族绝不能在我们师徒二人的手里蒙羞!也因此,绝不能让人抓住我们的把柄!”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师傅的话,但灰烬自知已经闯下大祸,没有反驳的立场和余地,只得暂时先应允了下来。
玄镜看到灰烬点头之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得意洋洋地说:“这就对了,你好好学着,看看我是怎么把责任给推个干干净净的,这一次,我要让穷奇彻底名誉扫地。”
“那徒儿就先告退了。”
心里不太舒服的灰烬本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气氛诡异的地方,但她刚准备转身,却又被玄镜叫住了。
“等一下,我要和你说的事儿都还没说呢。你稍微准备一下,十天之后,你要启程前往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