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五分钟，方默才又出现。这回看得出她收拾了一番，只是相较于他的白衬衫西装裤，她的休闲衣牛仔裤还是显得随便，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连淡妆也未化。她是不是太不重视了点？明子皓轻忖着，看了眼她修长的腿，问：“穿这个，不热？你以前不是喜欢穿裙子吗？”
“凡事都是个习惯。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将包包斜跨，这样的她显得更学生气了。“今晚本小姐请客，主随客便，你想去哪吃饭？”
“你做主就好！我没意见！”
方默又扫了眼他的穿着，率先走了出去。
晚餐是直接选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两人一路走来，聊的话题也都是这几年，两人的近况如何如何。想着重逢后的这几次见面，今天竟是他们第一次聊这些浅白的经历。
餐厅内就餐人员不少，两人选了个角落靠窗的位子，餐点才刚上，方默就又开了口：“以后不必你给我送餐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明子皓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正沉默间，方妈妈的电话就又打来了。
“妈，你放心，我正在吃饭。恩，吃牛排。哦，和明子皓。是啊，我知道的，这样不好，哎，干嘛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说着就把手机递了过去。“我妈要和你说话。”
明子皓微笑着接过，“干妈好。我是子皓。”
方默细细地切着牛排，看似并没注意他说话，两耳却主动地接收起。他的声音音色偏低沉醇厚，像是大提琴。她记得他上初中那会正处于变声期，大概是到初二下学期，他的声音就有点像现在这样了。那时候，偶尔她还会调侃下他，每每他也只是有些恼地瞪瞪她，其实偶尔想来，初中那两年多，他对她是很好，她心里其实很清楚。
“恩，您放心吧干妈，我会的！好，您先忙，再见！”明子皓将手机合上，递了过去。“干妈让我提醒你，别老忘吃饭。”
方默不必问，也是明白老妈大概会说哪些话的，收回她的手机，随意放至桌旁。“她现在每次给我打电话都是提醒我吃饭！”
“那是你的作息太不规律了。说真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要当个服装设计师的。”
方默捧着咖啡杯，轻吹着。“我也没想过。呵呵，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到底会怎样发展，谁也不知道的。快吃饭吧，凉了不好吃。”无意说这个，她示意他注意面前的美食，只是他似乎并不愿意配合，又开口道：“干妈说，你该谈恋爱了，别老忙着工作。”
她叹口气，抬头望着他，“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提这么没营养的话题？”
他轻笑，“那什么话题才是有营养的？”
“干爸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她又低头切着牛排，仿佛那是件多么值得人慎重对待的工作。
明子皓只是凝睨着她好几秒，随即开始吃起面前的餐点。餐厅里的氛围很好，音乐优美，气氛和谐，对桌而食的人也秀色可餐，眼眸又是泛着幽光，这一刻的他绝对是愉悦的。如此良辰美景之际，只是一味地吃饭，未免也有些糟蹋了。就算，就算她要说些难听的话，他也奉陪，所以静默没几分钟，他又开了口，“过两天，我就搬过来了！”
叉子和刀碰击，发出了些不和谐的声音。方默还是低垂着头，埋头吃着。
“我想早点搬过去住。”
她依然沉默着。搬家，她知道迟早的事。
“早点搬家，这样互相也能有个照应，干妈说了，你的胃再不好好养，不必等你老，你就知道后悔了。”
方默搅着一旁的沙拉，仍是低垂着头听着。
“我想好好照顾你！”低低哑哑的声音字字落在了她的心上。
照顾！？这话让她又发怔起。侧头望他，那一脸的真实亲切令她有些慌。“你……你……”
“我知道你会说些我不爱听的话。不过无所谓了，我有心理准备。”
这话说的方默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近来想着这一路的成长，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安这种子一旦在心里落地生根，再也没法三言两语即可消除。她对他，从来没有那份自信的。就算……
“那****说的话，”明子皓也停下了就餐的动作，轻晃着杯中的红酒，眼睛淡扫着她。“起初听了，是很生气。你该知道我的，从小到大，向来是我给别人气受，也就在你这，我却总是受气的一方。你，是真的讨厌我吗？这么多年了，还是讨厌我吗？后来，我想起小航说过，你高中念的是一中，我心里突然就一松了。”
方默未开口，还是选择静静听着，听他说着这些陈年旧事，心里竟又酸又涩。
“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不过没关系，至少，那时候你的心里该是多少有在意我的吧？默默，当时出国并不在我的计划内，我原本是想和你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的。只是后来，出了点小意外。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并没忘记过你。”
没有忘记，出了意外！
这个意外，或许就是这么多年，他和她竟然都可以不联系吧！
酸意越来越浓，方默努力想控制这份心情，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想过。当年的自己对他，该是在意的。只是那时候，她还没区分清楚那份情愫，就先开始排斥靠向爱情了。当他不在她身旁了，她才恍然过来她的在意。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没有见过一次面，如果有心，怎么可能会没见到呢？就算现在，他们两方父母已经不是住在同个楼里，可现在信息时代，怎么可能一丝一毫的联系都没有？这样，也无所谓吗？他对她的喜欢，也不过尔耳吧！而她，不也一样？刻意不去听他的消息，不去在意他身在何处，干些何事？
早些年，父母还会经常在她面前说起他的，方妈妈还会遗憾说两家成不了亲家，每每她都是沉默地走开，随着她一次次地避而不提，慢慢地父母也就极少在她面前提起他。何况读大学以来，在家的时间其实不算多。就算是他的回来，她也是由父母在电话里告知而来。他离开时，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他回来时，她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我没谈朋友，只是因为没有遇上有感觉的！不是在等你！我们，并不算是喜欢彼此！你别表错情，两人之间，这样算哪门子的喜欢？”
打击人，向来是她擅长的。只是每次用在他身上，任他再坚强，听这话还是有点受伤。他不敢希冀她会等他，那年他第一次亲吻她，她甩了个巴掌就跑开躲开，不听他的任何话语时，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注定吃亏的是他了。黝黑的双眸注视着她，似是想看穿她的真实想法。“什么才是喜欢呢？天天呆一起，就是喜欢吗？姑且不说这个，我是个确定了目标就不会轻易转换目标的人。默默，以前的一切都排开不谈吧！现在的我们，重新开始可好？”那只手伸至她面前，看的出是修长有力，他扬着唇，眼底淡淡地笑着，那份笃定安然让她更恼。
方默用刀尖划着牛排，不去在意空中僵着的手，缓缓收回。心口跳的有些快，重新开始吗？
“我们，试试吧！试着在一起看看，如果可以，那就在一起，如果……真的不能，那以后咱们就当一辈子的兄妹！”
这话不似他会说的话。他会说“方默，我凭什么非你不可”，却不会说“我们试试”这等话的！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吧！就算是曾经亲近如他们，现在也陌生的，至少，眼前的明子皓，方默想来是不理解的。她望着他，似是透过眼前这个伟岸的男子去看那个她曾经熟稔无比的男孩。那时他的骄傲和淡然，与现在的样子差了好多。
“为什么？”幽幽地，她问道。
明子皓眼神一敛，“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呵！”
“我们好多年没见过面了，这么多年来……”
“你还是你，我也依然是我！我们之间并没改变什么！我还是想像当年那样宠你，疼你，照顾你，而且，现在你是个成熟的女人，是个能让我有无限遐想的女人！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试试看在一起的可能性呢？我想干妈干爸就算嘴上没叨念，心里也该是有些着急的。而我爸妈也是，总是催我尽早找个人交往什么的。我们两相熟，默契也极好，而且我对你也有感觉，这样的结果不是最好不过？”
方默该生气了，这人说的话全不是她想听的，可是，她依然心跳如鼓。无限遐想的女人，有感觉？这个人……真的不一样了呀！“我……我不……”
“你没必要急着拒绝，你先考虑看看。吃东西吧！”
方默静默地看着他，最后还是选择一言不发。心里原先的算盘早不知道打哪去了，他的那几句话，令她想努力消化，却依然消化不良。试试吧？试试吧！心里的调味料早不知打翻了几罐，五味杂陈地让她分不清楚……
这个晚上，方默又一次失眠了。
输光了手头所有号的欢乐豆，依然了无睡意。
时钟的指针指着三点方向，方默掀开窗帘，坐在窗口，环抱着腿，看着窗外的灯火。路灯点点照着，偶有几辆车飞奔而过。不远处的高楼影影绰绰。这个热闹喧嚣的城市，此时此刻也宁静得犹如记忆里的乡村风貌。方默就这么倚着窗到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