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三十分,方默被家里不依不饶固话的铃声吵醒。
这个固定电话,是方妈妈打她手机总没人接听,找不到她人,一恼便令同在这个城市的外甥严灿特意给安的,平日会打这号码的,也就是几个至亲之人。百般不愿地接起电话,就听到对方火冒三丈的吼声:“方默,没事干嘛又关手机?”
来线的,即方妈妈是也。
“妈……”
浓浓的睡意令她的声音极低细,方妈妈听了又是一叹。“都几点了还在睡觉?你一个人在外都怎么过日子的?饭是不是也没吃?天天这样日夜颠倒像样吗?你还……”
妈妈的教育每每听来都没什么新词,无非都是念叨她的不规律作息。方默听了更是昏昏欲睡。
“方默!”
耳畔的一声大吼,令她一震。苦着脸,很配合地说着:“妈,我听着呢!我最近忙…。。”话没说完,方妈妈又不客气地打断。
“忙忙忙,你倒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不忙?忙到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是吧?再这么折腾下去,你就给我乖乖回家,我给你找个对象,你好好安分地嫁人。”
又来了!方默忍不住翻白眼,近来妈妈致电给她时,总会有意无意地谈到这个话题。她才二十六,又不是三十六,她都不担心嫁不出去,怎么身旁多着人替她烦心?“妈,我们不谈这个吧?”
“不谈不谈?这个时候就懂得让我不提了是吧?那你倒是给我争气点,给我生活的正常点,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过日子的?找你还得给你挂十来通电话!你……”
彼端方妈妈还在滔滔不绝,方默揉着眼听着,睡意被搅了大半,也精神了些,往窗外望去,就见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又是一个好天气,只是七月份的太阳,怎么瞧都令人喜欢不起来。伸了伸懒腰,又转头随意取了本书当扇子扇着,一边还很配合地轻应着方妈妈。
可能是她敷衍的太明显,方妈妈又不满地大喝一声。方默这才集中精神听着。
“女孩子家别这么懒散,真喜欢画画,我和你爸也不反对,只是你工作的时间给我调调,别总是把白天当黑夜,晚上当白天的使。多出门走动走动,再宅在家里,怎么会交到男朋友?好在,以后子皓当你对门邻居,那我也放心些。有什么事情,你……”
子皓?明子皓?是啊,他即将要当她的邻居。“妈,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那房子吗?”
方妈妈一愣,过了几秒才笑开。“呵呵,你说子皓啊,恩,他当你邻居我放心,这不是最好的嘛,你们彼此也有个照应。你倒是提醒了我,等会得给子皓打个电话。好了好了,你赶快给我起床弄点吃的去,我手边有事得忙,不教训你了,先挂了。”
这么多年来,她极少主动问起明子皓的事情,而今问起,她没追问自己的一反常态,反倒挂上电话?妈妈的行为有点奇怪。方默挂上电话,心上就这么想着。
瞄到茶几旁的食盒,眼里又闪过一丝矛盾。他到底准备怎么样?将头埋进沙发,愤怒地捶着。理不清自己现下受他影响的心境。
而再见到他,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这半个月来,方默不止一千次一万次地咒骂着他。每天,她的门铃总是被按个没完,一打开门却永远只能看到“明记”的食物包装。刚开始的几天,她很有骨气地对那些东西置之不理,可那些食物却一直堆在了她门口,似是存心和她比耐力。后来转念一想,既然这样,而且已经被吵醒了,为什么她不对自己的胃好点,这些就当做是她这么多天来,都得塞着耳塞睡觉的补偿吧!于是她就很心安理得地开始消化那些食物。也不是没想过要打个电话骂骂那个人,只是每次对着号码,心里五味杂陈的结果是至今也没拨号成功过。明子皓,他在想什么呢?她已经把话说成那样了,照他的脾气与骄傲,他还理她吃饭不吃饭?这么多天没见,反倒是老想到他。这个人,就算是没见到他,也依然能干扰着她。
每天,依然有人给她送餐。“明记”从不替客人外送,所以当这两天发现他的房子已经结束了装修,方默开始忍不住想着送食者到底是谁?她不否认也有想到是明子皓,只是每每这么一想,又急急让自己转移思绪。
今天,当门铃一响,她就打开了门。她不知道是该说最近的生理钟因被吵惯了的,还是心底特意的想知道是不是和她所想的一样。
门打开时,两人随即都愣了。方默是因为证实了心中的想法而吃惊和暗恼,明子皓则是没想到这才刚按门铃,她人居然就出现了。
“你……”说什么呢?方默怔怔地,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恩,致远新出的鸡腿饭,顺道给你带了份。”说着将东西递给了她。
顺道吗?那他是不是也太顺路了点?“为什么?”
“我还得回趟公司。”他的语气很正常,就像是那天他并没有摔门而出,她一直都没惹怒他一样。
“为什么给我送这个?”她侧着头望着他。
明子皓的眼微眯,“不要再吃那些垃圾食品。不管是泡面还是汉堡可乐,对你身体都没什么好处。干妈要是知道你老这么吃饭,肯定会跑过来亲自照顾你。”
“我妈没拜托你给我送饭。”
“我多管闲事,行不?”他的自嘲如此明显,让她又是心上一提,还来不及说什么,那张薄唇顿了顿又开了口,“无事献殷勤,你的心里肯定又是这么说我的吧?默默,聪明如你,你倒是猜猜我的意图!”说罢将手上的东西直接塞进她的怀里,转身去按电梯。“我们之间,只是个开始。”
她问这个,并不是想听这些。原以为他定是不会再以这样的态度出现在她面前的,可是他却说他们只是开始。开始吗?
在她已经和他说的如此不留情面的现在,依然只是个开始吗?心口怦怦地跳着,那么强烈,强烈的让方默开始慌了。不行,得说点什么才好,可是说什么呢?
“明记的东西不好吃!”话一出口,方默就郁闷了,果然未经大脑的话是不能说的啊!她不是想骂他来着的吗?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一点也不像是愤怒他的自作主张,而是在撒娇抱怨的话啊?
等电梯的身影一僵,随即转过身,“想吃什么?”
那张脸,还是有些清冷,方默早就知道的,这样的他,总给人距离感,只是此刻那张冷俊的脸上,两黑潭一样的眸里漾着暖意。很久之前,他也未曾以这种神态看过她。心尖又开始怦怦地了,她牙一咬,开了口:“晚上七点,我请你吃饭!”
那黑眸幽幽发光,“我对鸿门宴没兴趣!”
“对,我就是想毒死你!”她以恶毒的口吻说着,未见到他那挑高了的嘴角。
“恩,如果对象是你,我愿意被你毒!”
方默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了。这个人,脸皮开始发热。她正恼着怎么说,就听到电梯“叮”得一声。
他已经跨进了电梯,“七点,不见不散!”
电梯门早已合上,方默却还有些呆。七点的邀约,原本并不在她的计划内。既然她开了口,那么一来就当报答下这么多天的送餐,二来还是得说清楚,免得她的困扰越来越多。扫向已经焕然一新的对门,心头烦躁加剧。所谓的剪不断,理还乱,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晚上六点十五分,明子皓就下班了。这是回国两个月来,第一次这么早离开公司,着实吓着了白彦随和他的秘书王晓芸。路经住宅区边的花店,他还特意停车买了一束花。如果她愿意面对现实,面对他,那么就算她今晚又要说些令他气愤难堪的话又如何,这么多天,他已有心理准备。
按了门铃,他有丝紧张地低低深呼吸着,这还是第一次,买花送花给一个女人呀,从花店出来的局促到现在还未全散去。
当然,这一切,方默哪里知道,相较于明子皓的慎重,她显得异常镇定,出来开门的时候,依然穿着T恤和热裤,一头长发直接以一根铅笔固定着的,脖子还垂落几缕发丝,鼻尖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手里还握着铅笔和橡皮。
“你……近视?”明子皓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这个问题,印象里,她很爱漂亮,这么多年不见,真的能改变这么多吗?以前她喜欢趴床上看漫画,方妈妈怕她弄坏了眼镜,就说“没有戴眼镜的美女”,后来她就绝不趴着看书了,而现在,她戴眼镜?而且还是黑框的?
方默耸耸肩,表示回答。目光就落在了他手上的那束虞美人。“那个,送我的?”
“恩,送你的。”明子皓连忙递了过去,只是方默却未接过。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
“我就觉得它蛮好看的,送你很合适。”
方默轻笑,她该猜到的才对,“你是想让我顺从你?还是要和你生离死别?这个叫虞美人,花语是顺从,人家说是西楚霸王那位虞姬的化身,所以在古时候就表示生离死别。喂喂喂,我没让你扔了它。”方默忙从他手中抢过,以免明子皓把它给踩了。本来收他送的花,感觉有丝怪异,现在这么一闹,倒是无所谓了。“送我了,就该归我处理了。”
“我不知道它还有这意思,要是知道,我绝不买。我没想和你离别也没想你要顺从我。”明子皓说着,心里虽然是有那么一些希望她能多顺顺他的心。
“呵呵!”方默笑着将花插进玄关的一个玻璃罐里。“花本来没什么,就是人太无聊了,冠以那些所谓的花语。你进来先坐,想喝什么自己拿。我手头的工作就结束了。”
明子皓看了看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