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到八点，方默就出了门，随意走至最近的公交车站，顺着上班的人潮挤上了辆较少人的公交车。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个位子，没有目的地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人声鼎沸的周遭却也填不满心房那的空荡荡。耳畔闹哄哄的，无非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身畔早不知换了几拨的人，有些倦地将头转向了窗外，这才发现天空竟飘起了蒙蒙的雨，思绪却又开始翻腾……
年少的她因大雨而回不了家，只能被困在少年宫门前干跺脚，后来他骑着自行车停在她面前，一件雨衣歪歪地罩着他的身体，那时她和他又不知道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而生着气，她尽管心里高兴面上却还是冷着不瞧他，后来还是他吼着说干妈让他来接她什么的，回去的时候，他的那件雨衣完全没法遮雨，两人都湿透了。
五年级时，她已经不愿意搭理他了，记忆里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夹杂着的雷声也让她怕的头隐隐作疼。他给她送伞，她却不承他的情，不愿意接，后来还是郑艳摇着头，接了伞。
初二那年的暑假，他厚着脸皮跟她去外婆家，有一次躲在祠堂屋檐下避雷雨，她捂着耳朵，而他却欣喜万分地玩着屋檐边如珠串的雨水。
初三那年，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一手为两人撑伞，另一边用指尖戳着他的后背，数落着他带给她的麻烦事。
高二那年，她一个人望着雨，怔怔地哭着。
……
这么多年来，她依然不喜欢带伞出门，就算下雨天，宁愿淋雨，也不愿为防万一而在包里备伞的。她总懒散地过着日子。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放心上。
唯独明子皓，事隔这么多年，为何她的记忆依然如此鲜活？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却不敢去承认。
闭上眼，方默将脸埋进手心。可大学时，宿舍里的那些议论不期然又跃上脑海。
“方默，你心里是不是有人啊？所以你才拒绝那些男生的告白？”
“有些人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什么时候爱上的，为什么会爱，选怎么样的一种方式去爱，可能自己都会不清楚的。”
“人都一样，很多时候不懂珍惜为何物，只等失去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并开始后悔和追念。”
“你瞧吧，你表哥今日大婚，你不觉得，自己一直明恋的对象死会了，不是该无比难过吗？可我看你比谁都高兴。”
“方默，我觉得吧，你肯定是有爱着的人的。只是你从不告诉我们罢了。”
……
“小姐，你不下车在想什么呢？”
司机先生的大嗓门震回了她的思绪，方默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到了终点站，忙慌慌张张地道歉下车。
原本也没特别留意行车路线，下了车才发现自己刚搭的这路车，终点站竟是火车站。来都来了，方默也就随性而为。挑了个位置径自坐着，没一会，身旁却来了对情侣。
“你要每天给我打电话。”
“恩，我一定会的。你都说了好几次了。”
“怎么？嫌我啰嗦了？”
“没有，我知道，宝贝，我怎么会嫌你呢？”
“你要尽快回来啊，事情一办完，就搭飞机回来。”
“恩，好，飞机钱你报销？”
“讨厌，人家都难过死了，你还开这玩笑。在外不许看别的女人，一有空就要想我……”
两人难分难舍，虽一点也不介意外人看或听，搂抱着说个没完，方默尽量眼观鼻，当“啾啾”亲吻声传来时，方默很识趣地赶紧走开。她承认她骨子里保守无比，还没办法像这两人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抱抱吻吻的，事实上，迄今为止，也就明子皓那个混蛋轻薄她。她的初吻，而他的……她的矛盾心结……心里烦躁又起。
包里传来的振动令方默低头搜索，这才发现是安然来电。
“默默，快点起床！快点起床！快点起床！”
安然的大嗓门震得她顿觉好笑，“安然，我在外面，早起床了。”
“才十点不到，你起床了？恩，我知道了，是被给你送餐的人吵了是吧？嘿嘿，我说你们进展如何啊？”
对于她的八卦神经，方默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别告诉我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关心下你的感情可比工作重要的多。算了算了，既然你在外面了，那就来公司一趟吧，中午我请你吃饭，你把那些秘闻透露些给我过过瘾。”
饭倒是其次，心里头的杂乱是需要人帮她理理。
方默于是打道回府，车子路经“明记”时，又忍不住想起了近日来的送饭人。
昨晚他送她回去时，在她耳畔说着：“默默，你别躲我！这一回，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
他还是了解自己的，在他说完那些话后，她是有想过逃避，想远远地躲开他，只是想着这些年，最后还是禁不住打消了念头。是啊，还有多少个十年可以再来？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当初他们不是这般不欢而散，会不会……会不会结果好些？
当安然瞧见方默时，不免被吓了一跳。“啧啧，不是说谈恋爱会使得人变漂亮吗？怎么我瞧你是越发颓废了。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方默顾不得她的调侃，嘴一瞥，朝办公室内的沙发椅靠去。虽想着找她帮忙理清，可真到了跟前，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讷讷了半天，嘴里吐出了个让安然更吃惊的话：“他说我们试试看，在一起！”
安然圆眼一瞪，望着将头埋进垫子里的人儿。“你们还没在一起？不是吧？那个明子皓也太逊了，这都半个多月了还这等进度？”想着自己不到三天就被应习明给吃干抹净，再看看眼前的鸵鸟，安然不禁也百感于心。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你就为这事把自己搞得这么邋遢？头发也没梳，衣服也没换地出门？恩，估计觉也没睡好吧，要不怎么可能这么早出门去。”
对于安然的猜测，她不予回应，反正安然从来都嫌她不是女孩子，一点也没女孩样。只是说到明子皓……“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怎样？你倒是说清楚。他，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不近男色的原因？”安然一脸的得意样，说得方默更是将头往里埋。
“安然，我都烦死了你还取笑我。”
安然没多少诚意地稍加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好吧，我不取笑你，那你能不能好好给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情？”
方默从不知道那些困扰着她的回忆原来还不必两小时，就能对第三人大致说完。这些年来，不是没有朋友能够一起分享她的这些陈旧回忆，而是她刻意地将往事尘封。那些人和事，以为不再提起，她的人生便是新的一页，只是他却又出现在她面前，时时提醒着自己，包含有他的一页，她从未翻过。
“就为这么点破事，你一直都没联系他，他也没联系你？”安然不解，这都多大的事呀！“哎哎哎！你们两人也真是奇葩！”
自己纠结的心境被这么云淡风轻的下结论，方默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开口反驳，“你终究不是我，很多事情，也难体会。”
“默默，你不觉得你们两人，浪费了太多时间吗？的确，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可以体会，只是很多时候真的是旁观者清。在我看来，你们两就都是傻瓜，彼此试探彼此猜忌，明子皓多少比你更在乎你些，所以按耐不住的是他，先开口的是他。哎，感情的事情想那么多干什么，有感觉就在一起，没感觉了就分开再找，你想的越多就越是畏首畏尾。你瞧你，就是典型的代表。那个谁，李晴好，她喜欢明子皓，可未必代表明子皓也喜欢她吧？好吧，就算他们两曾经在一起了，那现在明子皓开口说想在一起的是你，也不是她，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不喜欢这么一号人？”盯着她闪避的眼眸瞧，安然看出了她弱弱的反驳，又是一叹，“默默，爱上你的人，还真是可怜呢！好吧，你要反驳也随你，反正咱们心照不宣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你现在纠结的无非就是李晴好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你直接问了不就好了？”
直接问？直接问！“你不觉得，在明知道身边有个那么喜欢他的人了，你还和他在一起，那不是……那不是……”在安然彻底鄙视的眼神下，方默剩下的话自动吞回去。
“那又怎么样？你喜欢你就抢，抢不到再说。哎，难不成你还想让？让？默默，先别说感情的事情从没让不让的问题，就算你想让，你也得看看人家明子皓愿意不愿意被让吧？你啊，还是理清自己心底的想法就好，你有多在乎他，有多喜欢他？你真愿意把唾手可得的幸福让出去？”
方默眼神晦暗，不知如何是好。
安然见了，也有丝不忍。“实在理不清，那就给大家个机会吧！按明子皓说的那样，你们试试看。”说罢又直盯着不争气的某人瞧。“你们这对小冤家，可真没劲！谈个恋爱，还这么累！真这么在意李晴好，你约她看看，毕竟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搞不好人家现在幸福的很，压根也忘了明子皓这么一号人。话说，你这么缺安全感，那是不是还得烦烦明子皓这些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啊？凭他那副皮相，肯定骗得不少女人。所以啊，默默，你是不是更该早点把他抓牢了？女人有的时候就该主动点，否则幸福错失了，只能怪自己当初的不知把握。”
方默有些跟不上安然跳跃的思绪，还在思索她前一秒所说的“莺莺燕燕”，就听到好友鼓励她勇敢去追的话。当场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