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何况在她眼里,林夕还只是个孩子,如果就因为这件不堪的事而在心里落下什么阴影,那么作为母亲的她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妈妈,你别哭,我没事了。”
“小夕,妈妈以后天天来接送你上下学好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太疏忽了。”陆妈自责地潸然泪下,说到一半的话语变得哽咽。
陆爸忙不迭地搀扶起妻子,并宽慰她并不是她一人造成的疏忽,这件事大家也不希望发生,可好在林夕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幸好一切还能挽回。
“子琛,今后你和小夕一同上下学,不管什么原因,你都要等她。你是她哥哥,就要担负起做哥哥的责任。我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事!”陆爸话锋一转,瞥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儿子,他顿时就下了个决心,如果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敢当面反驳的话,那当场就家法伺候!
良久,子琛才敛去了如同他父亲一样英俊帅气的微蹙眉宇,言简意赅地出声:“好,我等就是了。”
林夕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差点险些赔了清白却也只能换得他一句心不甘情不愿考虑颇久的“我等就是了”。
那么刚才他紧握着她手心时的冰凉温度也就有了合理解释,他还是讨厌她。
林夕的心犹如被爱作弄人的小鬼狠狠地拧了一把,绞痛得让她没了再听他说出任何一句接下来有可能直刺入她心扉的话语。
“我不舒服,睡一觉就应该没事了,你们都别为我操心……爸爸,你别为难哥哥了,我的事我自己承担。”小妮子在快速转角上楼前硬是挤出了这句话。
如果她肯回头看一眼,她就能清晰地看见,陆子琛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本还垂着的眼敛是如何猛地一颤,如果她肯回头看,她就能感应到他如同利剑带有薄怒的目光。
子琛咀嚼着她刚说出的话,什么叫“我的事我自己承担”,刚还如同惊弓之鸟般地蜷缩在他的羽翼下,怎么现在就似换了另一副模样?
刚才回答的确是稍慢了些,可那是因为在安排如何推拒掉不必要的约会而能空出时间替这个小巫女辅导补习,她,不会是在生闷气吧?
Shit,这个白痴!
稳定下情绪的陆妈被陆爸安顿到了卧室,大厅里唯独留下了子琛。
他掏出手机,冥想了半天,消息那栏才被他按出了一个字。
“陆”。
子琛懊恼地靠倒在绵软的沙发上,丢开了发消息才发到一半的手机。
要他发消息对她道歉,他还真是做不到甘之如饴连眉也不皱就欣然败下阵来的地步。
只是,刚才小巫女背对着他说出的话分明就是误解了什么,就她那小白脑是极其爱钻牛角尖的,不东想西想唉声叹气才怪呢!
子琛挫败地捡回被抛入沙发凹槽一角的手机,嗤了一声后,指尖才飞速舞动开,他发消息速度很快,只是没想到她回消息的速度跟他有的一拼。“嘀”的一声,子琛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
“我才没生气!”
陆子琛好笑地反驳回去,“你确定?你眼睛现在不会是肿着的吧?”
他能想象她此时此刻或许正如被惊醒的小猫般“嗦”地从床上蹿起,然后边对照着镜子里哭肿着杏仁双瞳的自己挤眉弄眼边不服输地发送消息给他。
果然,不多久,她就说:“哼,我才没哭,不信你上来看!”
他可不想揭穿她的谎话,只是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子琛惊讶地发现,收件箱内早已躺了满满一堆他和小巫女间一来一往的短信。
并且,还是一楼上一楼下发的。
子琛觉得自己的行为极其诡异,他不愿多想,匆匆发了条“晚安”作为这一上一下聊天的结束语后就立马关上了手机电源。
当微弱的关机灯光消失在走廊的黑暗尽头时,他愣愣地停顿了片刻,沐在这一片昏暗中,却反而拾起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温暖,仿佛只是一小簇萤火虫的光晕误打误撞地将他常年以往的孤独所驱散。
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躺上了那张黑色大床,自母亲过世后,这一夜,没有失眠,没有梦魇,无比踏实的一觉,第二天醒来他都诧异,不靠服安眠药入睡的自己竟然一夜安好。
“陆林夕,别磨蹭了行吗,都几点了?喂,再不出来,我可先走了!”
又一个5分钟过去。
子琛俯首望向自己43码瘦削的双脚,昨夜睡得太好导致现下的大脑格外清醒,这让他不得不开始分析这种犹如千帆过尽后历经了跌宕起伏最终局势大逆转的现状,就比如现在自己已整装待发却偏偏得等那个依然没时间头脑的家伙在房里磨蹭完后才能出门。
“陆林夕,我说……”想重敲的房门被由内向外打开,子琛的半句话噎在喉咙口却没再往外迸。
他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掠过她干净透亮的素颜,比冬雪还明净的莹白,就算是整个人逆在室内明媚的光影下也看不出深浅的阴影。
她不是那种神秘的女子,不需要猜测,也能明净如水地洞悉她的所有小心思。
跟这种人在一起的好处就是,你不用花心思去踱测,不用花时间去揣摩,更不用花半分花言巧语去讨她欢心,因为,只需要他一个眼神,一句淡漠的话,她就能感激涕零地继续仰视他。
“走吧,快迟到了。”
大门紧闭的c高校门前人来人往,他们赶到的时候,上课铃声的尾音还意犹未尽地缭绕在林夕的耳畔,她吐了吐舌,向一旁的子琛投以抱歉的可怜兮兮样。
子琛冷哼了声后就径自拉起了她的手,她随着他,快步地绕着偌大的校园外围,最后,停留在小巷一处杂草丛生的高墙外。
她看着他熟门熟路地目测高度,被阳光肆意直射的俊美脸庞闪着一层灼人的光芒,林夕觉得他耀眼得能连同让在他周身的尘埃也随之变得无比张扬。
她木木地不声不响地看着他,却听他不容置疑地说:“过来,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
她“啊”了一声,不是没听明白,只是被他高估后却惴惴不安起未能达到他所期待的模样。
难得他不抛下她,并带着她来爬这处高墙。
子琛的目光戏谑而泛着清冷,那样能无所顾忌就抛下她的自己越来越变得模糊,这种离经叛道的感觉很怪,像是被另一个脾气秉性的人所附身。
他回首不耐地催促她。
林夕迈开步伐,深吸了口气,蓦地捏紧微沁出冷汗的掌心,她哆嗦的样子,恰入子琛的薄雾双瞳,他的声线降缓了几个音,凌厉中夹带了三分无奈。
“把你的手给我,我说一、二、三,你就翻。”
林夕闭着眼心一横,依着子琛的指示竟然双手攀附到了那处围墙最高端上生了锈的铁栅栏,她倏地睁开眼,喜形于色地俯瞰脚下用泥瓦筑建起的围墙,雀跃地模样害得子琛连连沉着脸咳嗽了几声。
子琛随后一步跃上墙,高大修长的身形轻轻松松地就落到了围墙内的一片绿草坪上。
他语气里又开始是十足十的玩世不恭了,竟然头也不回地就抛了句:“陆林夕,那么高兴待上面就别下来了,呵,拜,我先走了。”
林夕不知道,子琛那是在和自己较劲,就像陆子琛不会知道她其实很害怕他不给她机会,不给他时间去追上他的步伐。
“子琛,等等我!”
“喀拉嗒”一声,子琛停顿下了的脚步。多年打球的经验让他很快就能分辨出这一声轻响是源自哪里。
他蹙着眉,侧过身回首望向她。光影交错间,他看清了她蹲在地上抱着脚踝的模样。
林夕从高墙上急忙落地的刹那左脚踝被坑洼不平的地面崴到,钻心的一阵疼后她并没有哭,只是抿着双唇,紧得粉嫩的唇瓣都失了血色。
她极力地忍着,抬头对视上子琛的眉眼时才不自然地松开唇瓣,笑。
子琛顺着阳光照射在她白皙脸庞上的角度望去便看清了她额角分明的汗珠。他低声咒骂了声,不知是在骂她的愚笨还是他的顽劣。
他低头若有似无地轻叹了声,良久,才走近她,然后伸出修长净白的大手将她轻轻从地上拽起。
他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自己,好像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牵绊在了一起,很难解释的清。
既然迟到了,那就无所谓迟到了多久。
他一路拽扶着她纤细的手臂走向保健室。
子琛是习惯了大步流星的,可现下却不得不依着她的龟速而降缓步履,本5分钟能到达的路程,他们花了15分钟才抵达。
期间,他扶着她的唯美画面不知又扼杀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一道养眼的风景,林夕竖耳倾听着那些或是艳羡或是嫉妒或是客观的小声评价,不禁自喜。
她暗自偷乐,如同饮了满满一勺的蜂蜜汁,疼痛瞬间就不医自治了。
直到保健室老师为林夕敷上冰袋后,小妮子才重重地吁了口气,可现实告诉她,此刻左脚踝上的伤势并不轻。
子琛双手抱臂,几番想撇开她就大步离去的想法在脑中兜兜转转了好久。他一言不发地看她被冰袋敷着的脚踝。
曾几何时,她遇上他开始,就一直在受伤?
大伤小伤,旧伤未愈,新伤又来报道。
他从不信前世今生论,可如今,在看清她忍着痛却极力作出一副讨他欢心的笑颜时,他是有些相信了,她,陆林夕,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他陆子琛什么吧,所以今生,就来还债了。
“子琛,告诉我,你心疼了一下下吗?”
久违了的不依不饶,自林远出现在她生活中,她和他说话都很久没有用过那么娇嗔的语气了。
他心疼了吗?他扪心自问。
不可能,讨厌她还来不及,怎么有空间去心疼她。
“陆林夕,做梦比较快。”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撇下了她,林夕缓缓地垂下了头,将目光一愣不楞地转回受伤的脚踝,然后叹气。
“林夕,你没事吧,刚我转角处看到了陆子琛,你,该不会又踩到他地雷了?他好像很生气……”朵朵进来的时候,林夕刚准备下地。
“嘶!”朵朵忙扶住倒抽冷气的她,下一秒,保健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是他。
怎么是他,他不应该待在受万人仰视,被学弟学妹们景仰,文人才子佳人辈出的百年名校c大吗?
虽然c大与c高只隔了一条冗长斑驳的林荫大道那么近,可在林夕的潜意识里,仿佛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可能再相遇。
林夕不自觉地握紧了身旁韩朵朵的衣角,校服被她惊慌地抓皱成了一团。朵朵傻眼,林夕只是眨了又眨自己的杏仁大眼,纤细卷翘的自然羽睫扑闪地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小猫。
她强装镇定地看向那个一尺外突兀出现的高大身影,好像只要她一眨一闭眼间,眼前的人影就会如错觉般消失不见。
林夕再次睁眼,保健室的门已安然被“咔嗒”一声不拖泥带水地关上。
她以为是错觉,“朵朵,刚刚你看到了谁?”
可门外的那一句“林远,怎么不进去呀?手受伤了先处理伤口要紧”一如清晨六点的闹铃将她从混沌的状态中抽离回现实。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以后找我打篮球,指甲剪短点……”
林远目光一黯,门开启的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张每个夜晚都会置身的梦境才能远远瞧见的调皮脸庞,涟漪不定的流光溢彩、紧张时会轻抿的唇和紧拽身旁之物的坏习惯,只是几秒的光景,他却看得入了迷。
可是不能。
他只能让自己在梦境里迷路,决不允许自己在现实中彷徨。
林夕吁了口气,保健室里只剩朵朵嘶哑咧嘴的尖叫,“林夕,我校服这都报废了!”
午间,林夕因脚伤的缘故将午餐搬移至教室,朵朵替她买来了两杯刚从冷柜里拿出凉一小会儿的草莓酸奶。
一人一杯,她们慢慢地吮着红细竖纹的麦管,风平浪静不到片刻,干净的木质桌面被人顿得一扣。
是一瓶未拆封的跌打酒。而握着瓶身的纤细指节正因过度拿捏而微微泛白。
朵朵不解地先发制人,“金妮,跌打酒是你买的?”
金妮挑眉,无视朵朵的问题,斜睨地看向闻声抬头的陆林夕,意有所指地冷哼道:“陆林夕,以前还真是我小看你了。呵,你挺会左右逢源的。”
“什么意思?金妮,你把话说清楚!”
金妮顿住脚步,字字珠玑的指桑骂槐让林夕“嚯”的一声不顾左脚踝的疼痛抓过桌面上的药瓶就一瘸一拐地小跑了出去。
身后是一阵唏嘘冷笑,那些看热闹的冷嘲热讽里只有朵朵的声音由远及近,“林夕,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那是羡慕嫉妒恨!”
“他怎么可以这么跟别人说,他以为他是谁!朵朵,你别拦我,我今天就是跑瘸了,我也要跟他说清楚!”
“哎,林夕,你下午的课还上不上?不上,我帮你请假!喂!你慢点……”
林夕咬着唇,越想越气,钻心的痛也逐渐被麻木所代替,她“噔噔噔”地一鼓作气跑到了c大的男生公寓楼下。
“死林远,你给我滚出来!”
下午时分,大学的课业安排并不紧凑,听闻公寓楼下娇滴滴的女孩儿呐喊声,那些闲着无事的男孩儿们便惺忪着眼纷纷走至阳台围观起来。
他们渐渐听清她喊的名字,林远。
林远?那不就是c大赫赫有名魅惑众生的男子,美国华侨,留学交换生,林远?
“死林远,臭林远,你快滚出来!”女孩的喊声细闻夹带了一丝哭腔。
众人惊讶地看向男生公寓楼下的娇小身影,没有人敢那样称呼那个神一般的男子,她竟然用了臭和死这两个玷污效果极强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