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林夕屈曲着身,痛苦蜷缩地抱成一团,吃过药后仍旧不见好转。
“起来,去医院。”子琛不敢将她手上绑着的胶带撕掉,就怕她一个错手把她自己挠成了一只小花猫。
林夕喏喏地讨价还价,“不去,我不想去医院,子琛,我就是不想去医院!”
子琛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她还耍娇娇小姐脾气,他甩开拉住她起身的手,语调有了几分不耐,“随便,我还懒得管。”
子琛转身就走,可没几步,就又气恼地折返,似是对她又是对自己说:“今天算我倒霉,陆林夕,你忍一下,我给你拿凉毛巾去。”
没几分钟,踢踏着木质地板的脚步声又响起,林夕恍惚地在一阵痛痒一阵冰凉的感触中听到位于身后的那一声叹气。
小妮子侧着身,僵直的脊背却因一阵凉意划过背上一大片灼热皮肤时放松了些许。
她将脸深深地埋入枕中,之前还因痛痒咿咿呀呀地微弱出声,现下却在这轻缓有序地擦拭中慢慢趋于安静。
子琛用毛巾擦拭她后背肌肤的手蓦地一停,这片刻的停顿惹得小妮子复又揪起了小脸。子琛蹙眉,擦拭到后背的一半的时候就停下了手。
“痛。子琛,痛。”
林夕扭动身子,被绑住的手艰难地戳在后背上。
她说痛痒的高度正是子琛罢手戛然而止的地方。
陆子琛,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她不过是个还没发育好的臭丫头,对,就是单纯地帮她擦后背而已!
“陆林夕,别动!”他伸手解开她后背的抹胸扣,虽心跳不快,指肚却在触及她灼热的皮肤时仍旧是抑制不住地莫名微颤。
这种心情在他目及到她后背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后便成了内心深处隐藏的愧疚,他手上的动作越加轻缓。
很疼,虽然过敏的不是他,可他的心却像是背叛了往常对她一贯的排斥,他的心背叛了他的冷静疏远,他的心跟着她孱弱无力蜷缩着的她一样,很难说清,是疼还是痒。
子琛将沉入梦乡的她松解开了胶带,替她掩好被子后他又再一次违背了刚才在心里决定等她不在闹腾后就立马离开她身边的想法,反而是坐在了她的床旁,看着她平稳呼吸微扬着嘴角的睡脸。
“白痴,跟你呆在同一屋檐下,我也快变白痴了。”
“嘀嗒嘀嗒”的手机震动磕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让子琛不由自主皱眉,他拿起她精致小巧的手机,打开,一条来自林远的未读短信安稳地静躺在收件箱中。
他没有按读此短信的按钮,因为短信内容简短地让他一目了然。
“阿夕,我现就在楼下,出来。”
几分钟后,简短的字加了几分无奈,“我等你,阿夕。”
子琛走至阳台边,隐在淡蓝蕾丝窗帘后的他看清了楼下修长伫立的身影,忽明忽暗的一簇火光湮入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蓝光。
林远深吸了口手中的烟,尼古丁的刺激并不能让他焦躁不安的心变得平静,一根抽毕接着一根,三小时后地上已遍及了一小圈错乱长短的烟蒂。
夜风呼呼地吹拂在他的毛呢大衣上。可他也不找个避风的角落,仍旧是直立着身子待在她一撩窗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林远看了眼不再亮起白光的手机屏幕。“啪”地一声,将手机摔了个粉碎。
一条条出去的短信,就像是被卷入了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洞,杳无踪影得让他窒息。林远哂笑地自嘲,冷不丁地被猛吸入口的烟呛住,他想等她,就算被呛死,也要等!
第二天直到中午,林夕才口干舌燥地下楼找水喝,头脑昏涨却一点一滴地让她记起昨天的一幕幕,她“唰”地脸就红了大半。
昨天,昨天子琛有帮自己擦背?
她走进厨房差点撞上从内端着鸡汤而出的陆妈,“哎哟喂!祖宗,我的鸡汤啊,别弄洒了!”
林夕抱歉地吐了下舌,灌了几大口冰水后才缓解了小脸微烫的囧状。“妈妈,哥哥呢?”
陆妈尝了口咸淡适中的汤,随口就说:“小琛和你爸先去看你外婆了,你懒觉睡醒了待会跟我一起送鸡汤去。”
林夕“嗯”了声,上楼飞快地换好衣服,陆妈满意地点头看她,“嗯,我的小夕皮肤真好。”
当母女俩来到林夕外婆入住的vip病房看望完精神依旧萎靡的外婆后,子琛才在转角处拉住了出来接电话的她。
“陆林夕,昨天……”
林夕比划了下手上的电话,示意稍后再说。
子琛看着她接起电话后的舒眉,挑眉,蹙眉,随后是她半是焦急半是愧疚的神色。
“你在哪家医院,我过来看看。”
说完,林夕小跑似地迈出了一段距离,她突地回首,逆着光的白皙脸庞边跑边扭头对着仍待在原地角落的他喊去,“子琛,你跟爸妈说一声,我去楼下看朋友。”
子琛快步追上她,揪着她的手臂,想开口告诉她昨晚林远在楼下等她的事,可话到嘴边,就又变成了句:“陆林夕,我陪你去。”
林夕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拧着眉头直说:“你抓着我的手臂好痛!”可心底却喜不自禁地犹如吃了一块蜜糖。
林夕闯进偌大vip病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林远半躺在床惬意地吃着某美女递送入口的切片甜橙,她心急火燎地赶来却只迎来他似有若无地淡淡一瞥。
混血美女听到门“啪嗒”一响后随而皱眉回望。
林笑在电话里说他撞车入院,她以为会看到一身绷带的他,可当自己没命似的跑来时他却只顾与美女谈笑风声。
林夕释然了些,顿觉得对这个她捉摸不定的大恶魔仅存的一丝愧疚是那么可笑,他昨天说的话就像压在她心房上的重石,而如今看到他依旧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模样,她重重地松了口气。
“额,林远,你没事就好,不打扰你啦,拜拜!”
小妮子不想再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讪讪笑过后,转身预备开溜。
可脚底还没抹油,躺在床上的某人就阴沉着声开了口,林夕当场被他喝住,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他,这又是发的哪门子脾气?
林远的额角因轻微擦伤而被覆了层雪白纱布,掩盖了额角处暴起的青筋,却无法敛去他话语中带着的愠意。
他等了一晚,清晨回去时开车误将油门踩成刹车,发现时,全球限量200辆的跑车已撞在了路旁的护栏上,当场报废。
“陆林夕,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喜欢被你耍的团团转?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给的糖我才会觉得它是甜的?呵呵……我告诉你,我林远不缺糖,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陪你玩那些游戏,你爱怎么赖着陆子琛我不会再管,可一旦你弄得我妹妹伤心难过,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子琛在门外等着,林夕怅然若失出来的时候,他皱眉拉住了她的手,“陆林夕,你外婆情况不乐观,她一直在叫着你的名字。”
林夕飞奔回外婆的病房,仅短短半小时,外婆彻底陷入了昏迷,在昏迷前年迈的外婆口中一直絮絮叨叨着“小夕小夕”。
陆妈红肿着眼,示意林夕走近再看看弥留之际老人最后一眼。
病情的急转直下让陆家夫妇措手不及,后事的料理所幸办的还算顺利,尊从了老人家生前的遗愿,火化后将骨灰抛洒入黄河。
追悼会上,林夕和子琛穿着肃穆沉重的丧服站立在一席同穿黑色礼服人群的前面,大多的宾客来自陆爸一方的亲友,而外婆家的人则只有母亲和林夕两人。
林夕无声看着手捧外婆照片悲恸地几次晕厥的妈妈,她想到了外婆说的那句对于幸福的说辞。
外婆曾说,幸福,是需要靠自身去争取的,它不会那么容易地敲起你的大门对你说它就是幸福,只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才会把握身边稍纵即逝的美好,一个有梦想的人才能离幸福更近。
外婆还说,就算是一个无赖也同等拥有幸福的权利。林夕湮在人群中,微露笑颜,她不哭,她要好好地如她外婆教导地那般去争取幸福。
小妮子这一怪异的举动恰入一旁不露神色审视着这对母女俩的某人眼中,那人心下一阵恻然,暗暗记下了这个不讨她欢心的女孩儿相貌。
“英语全班第一,语文全班第一,美术体育优秀,数学……呵呵,很难得啊,全班倒数第二……陆林夕,老师想先问候一下你的双脚走路没障碍吧?”
数学年级组组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问题学生,可下一秒,却又换了一副满面笑意的伪善嘴脸打量着小妮子。
“陆林夕,其实你条件不错的,只要细心辅导一下,这门课及格完全是可以的。”他边说边伸手往林夕的后背一拍,林夕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开口:“老,老师,我下次好好考,你别生气。”
林夕的心中有千百条小虫子乱窜,她有些呕心地想吐,可怎么躲也躲不了那个中年男老师用手臂圈起的包围,拍在她背脊的手变本加厉地转化为一阵摩挲,林夕吓的小脸惨白,曾闻言这个高二数学年级组组长是个女生刽子手,只要是被他逮到的女学生没有逃出他掌心的。
她有些惊恐地看了眼白墙上的时钟,被特意留下到这个时间点,难道……
“这样吧,陆林夕,我单独帮你辅导,单独为你开小灶,你说好不好?”
变态色魔的手“啪”地拍在了林夕穿着百褶裙的翘臀上,林夕后退一步,微弱的力量与面前的禽兽老师做着殊死挣扎。
她能够想象如果屈服那会是怎样的后果以及自己人生道路上一处永远抹不去的污点,瞬间她拼了命地往敌人的手臂上一咬。
力气之大,从她渗出血的嘴角就能看出她惊人的爆发力不容小视。
“不要!滚开!滚!”
林夕孱弱地挥舞着小拳,眼泪在惊吓的反应下戛然而止。
太心惊,太黑暗的时刻人反而会变得异常坚强,因为如果哭,那么就给了黑暗吞没光明机会,一条漏缝,足以将人推向深渊。
“砰!”
办公室的门在一阵挣扎的凌乱声中被人赫然踹开。
烟灰屑顷刻间洒在林夕的脸颊和脖子上,而扑在她身上的禽兽也在那一声巨响后终于不再动弹。
她用力地在来人的帮助下从恶心的身躯旁挪开,在看清那个用烟灰缸重重击倒色魔的人是她时,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让林夕痛哭失声。
她甚至是在外婆的丧礼上都没曾留下一滴眼泪。
“没事了,是那个畜生活该,没事了。”那是平静的安慰声,听不甚出涵盖着什么情绪。
林夕被她布满鲜血的手轻轻拍抚,她的墨色双瞳像是被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幽蓝,林夕是听着烟灰缸重重击落发出的巨响,她颤抖地靠近那双鲜红手掌,用纸巾将掌心上蜿蜒下的殷红擦干。
可仍旧是拭不静那股令人作呕的海腥味。
“小墨学姐……”
陆子琛担心地飞奔前来的时候,恰巧看到那两抹清瘦的背影相互挨坐着看向前方。
时间仿佛被凝固,他的目光流转在地上溅渗开像花朵一样娇艳的红色液体,这深深的一瞥刺目地剐痛了子琛的心。
他应该在知道她被那个王八蛋找借口扣留下后就拽着她的手回家,如果不是刻意装的不在意她的一切事,那么他现在这样心急火燎地赶来,其实在看到她们失魂落魄的眼神后就都没了意义。
陆子琛,你又害她哭了。
子琛越过瘫坐在地上的两人,探手拂了拂那具身躯的鼻尖呼吸,随后是颈窝,然后撑开中年男人的眼皮,所幸,瞳孔没有浑浊散大,还有救!
“他死不了,后脑勺的血已经开始凝固了,还好,你没往他大动脉上打,不然,我不知道季言飞会不会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来替你把他埋了。”
林夕呜咽出声,子琛不忍再故作无畏调侃,他慢慢地靠近小巫女,握住她的手才将她轻揽入怀。
“不哭了,都是我不好,陆林夕,不哭了好不好?”
120很快协同警车一起来到了现场,那具疑似“尸体”被搬入救护车,而这三人也顺应被警方邀请至警局做笔录。
警方的判断陷入窘境,他们不排除这三人连同伤人的可能,毕竟只要有一丝可能,警方都会将自己的理论依据冠以“疑似”这两个字。
在“疑犯”陆子琛、陆林夕、沈小墨这三人分别从盘问室走出时,身穿纯白开司米休闲装的清隽少年手持光盘赶到了警局。
而他手中的光盘则完整地记录了所有事发的经过。
这是一次没有预计到会突发意外的部署。
清隽少年早和c高校长达成共识,一致联合起来预备等待时机揭露那个教师队伍中的败类,所以才会有隐秘放置在其办公室预备拍下作案证据的针孔录像机。
只是没想到此中的过程差一小步就会朝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沈小墨,你没事吧。”
林夕拧了下学姐的手心,学姐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哂笑出声对着那个清隽少年就是一巴掌。
“季言飞,你自以为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人受伤?”
林夕讶然地看着他俩,手却被子琛紧紧握在掌心,子琛对她说那是别人的家事闲人少管!
从警局回到家后,陆妈的情绪比受到惊吓的林夕还激动,她太害怕失去至亲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在午夜惊醒后却永远看不到曾经熟悉之人的莫大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