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潇湘一时反应不及,只得尽量躲避,心中叫苦不迭,急忙朝小羽子喊道:“在下无意与人切磋,还请快快住手!”
但小羽子只笑不语,见李潇湘侧身躲避,直接一脚从下方踢出,力道威猛,毫不留情。
李潇湘只觉侧颊之下有劲风袭来,单手一挡,直接被踢飞而去,身子向后急退,勉强站稳,却见小羽子已欺到身前,单掌从头顶劈下,大笑道:“还不出手?小心伤了性命!”
李潇湘眉头微皱,侧身躲过一掌,沉声问道:“阁下是来做客的,还是来打架的?若再不停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羽子闻声再补一掌,说道:“在下只想与人切磋一番,管他是来做客还是来打架的,看掌!”
李潇湘翻身向后,再次躲开,随手拾起一块鹅卵石,双指一弹,直奔小羽子眉间。待身形站稳,又接连使出数道气魂指,专打他身上各处关节。
见此情景,穆老点头笑道:“不错,这弹石为虚,魂指为实,攻守得章,倒像是时常与人切磋。看来此人子亦是经过勤修苦练,才能有这般身手。可惜了,当初未能一并救下!若能带回岛中,便又是一个百麟儿啦,哈哈!”
场中小羽子并未惊慌,单腿横扫,将飞石荡开,随后双掌作刃,将气魂指尽数挡下。继而身形一震,掌中顿时生出一团水球,双臂顺势前冲,霎时间无数飞针从水球中刺出,齐齐攻向李潇湘。
李潇湘眉角轻挑,随即俯身,推掌入地,之后由掌变爪,再用力一提,一道土墙登时拔地而起,将飞针全数拦下。
李潇湘未做停顿,从侧方跃出,手中雷常汇聚,化为单柄长矛,用力一挥,斜叉小羽子左肩。
小羽子嘴角冷笑,单腿作鞭,将长矛反踢回给李潇湘。与此同时,脚底御气成风,随长矛一道,快速攻了过去。
李潇湘猛然滞住身形,长矛刚好从身前滑过,随即催动御气从双肩散出,绕臂而下,缠于双拳,与攻来的小羽子直接对上。二人拳脚相加,互斗于林外。
打了不下五十回合,依旧难分高低。
见状,穆老身边的一人问道:“二人都未注魂,却能打得这般精彩,着实厉害!穆老觉得如何?”
穆老笑道:“嗯,此二子实力相当,难分伯仲,都是上等的御道之才。今日切磋,想必他二人也都觉得畅快淋漓吧!”
就在此时,只听场中一声脆响,两道身影随即分开,跃至左右。小羽子略显疲惫,但更多的还是惊讶之色。而李潇湘却要稍强一些,气息并没有那般凌乱,也是一脸的震惊。
因之前都是与杨怀汝比试御道,从未与实力相当之人切磋过,这便让李潇湘觉得自己的修为实在是浅薄粗陋,并不足以拿来夸耀。
而此番遇到的对手,却可与自己平分秋色,这怎能不让他感到震惊,心中豁然开朗,像是遇到知己一般。
小羽子拱手问道:“若水贤弟,此时还不愿与在下切磋吗?”
李潇湘默然不语,但眼神中已是充满期待,轻轻点了点头。
小羽子心中一喜,大声笑道:“那在下可要多谢了,如此也就不必再有所顾忌,可以一展身手啦!”
说完将双手交于胸前,拇指分抵下颚,两道御气从指间泄出。只听他一声惊喝,如万丈狮吼,龙吟天啸。周身顿时涌起红雾,雾中躯体幻化,似有角尾生出,颇为奇异。
此景李潇湘曾见过多次,乃是畜人变作诡马之相。不禁心中大撼,没想到此人竟是一名畜人,难道他要变作诡马来与自己切磋吗?
不久,红雾消散。李潇湘急忙看去,却见场中根本没有诡马,而是一只不知为何物的异兽,说人不像人,说龙不像龙,说鹿又不像鹿。
只见他头顶双角,臀后生尾,须发如毛,却长了一副人的嘴脸。肌肤亦非人色,泛着铜黄。耳若兽耳,眉骨前凸,双颊有麟,一直延伸臂膀之间。目瞳金黄,散发灵异之气。
若说此物是神兽,一点都不为过,若说是人,却也有模有样。
李潇湘看得入神,隐隐觉得黑布下的这张面孔极为眼熟,但因其长相怪异,竟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小羽子抖了抖头顶上的长毛,笑着问道:“可有惊到贤弟?”
李潇湘一怔,反问道:“你能说话,还能站立,你到底是何物?”
小羽子道:“我自然能说话,也能站立。但我这身御道却与你所学的御道有所不同,倒像是世人常说的‘畜人’,只有极少数御师唤我们为‘异将’。”
‘异将?’李潇湘心中念道,随即问向余知己。
“前辈,这些你都知吗?”
余知己依旧默不作声。
李潇湘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拱手问道:“不知阁下所说‘异将’,应当做何解释?”
小羽子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可认得我是何人?”
李潇湘心中纳闷,点头应道:“我见阁下确实眼熟,但记不得是在何处见过,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小羽子摆开架势道:“等比试过后,再一并告诉你。来吧,先来领教一下‘异将’的厉害!”
李潇湘暗自嗔道:“哼,之后定要让你给我讲得明明白白!”随即催动御气,入潭注魂。
见到李潇湘胸前的狼首,穆老点头道:“还真是己郎,看来御魄之体的传言不假!”
李潇湘同样摆开架势,朝小羽子喊道:“再来!”
“好!”小羽子叫道。只见他脚底并未作何动作,身形却已消失在原地。
李潇湘大惊,下意识的朝前方躲去。
果然,在他躲开的一刹那,小羽子单腿抽来,却扑了个空。未做停留,双脚猛踏,纵身追上李潇湘。
趁此之际,李潇湘催动御气,绕于指尖,同时生出十只火焰狼首,随即展开身法,迅速回身,双爪刚好对上小羽子挥来的双拳。
只听一声炸响,小羽子倒退三步,而李潇湘的十个狼首,此时却只剩下四个。看来小羽子这拳威力巨大,单靠双拳就能将李潇湘御法打散,着实恐怖。
李潇湘心头一紧,立即握拳,将之前与杨怀汝比试时所用的那套御法,再次施展出来。
只见两只狼首附于拳上,口含剑刃,夹带暗镖与蒺藜,发出低沉的狼吟。同时挥动双臂,将狼首藏于两肋,准备朝小羽子打去。
小羽子暗笑,双拳化掌,交于胸前。脚下一道雷光闪过,瞬间带起一路烟尘,扑向李潇湘。
速度之快,远非李潇湘所能相比。
李潇湘暗自念道:‘就算施展身法,恐怕我也不及此人的速度!既然无法躲开,不如与其正面相对,以我所学御法,未必就能输他!’随即推出狼首,欲与小羽子比拼御法。
小羽子身形眨眼即到,与李潇湘拳掌相交,震得空中发出刺耳鸣响。
李潇湘顿时一惊,心想:‘此人到底练得是何种御道,居然敢凭借肉拳,接下我这精心练就的御法,实在是匪夷所思!且拳风苍劲有力,坚硬无比,莫非是御兽的缘故?’
又对了几拳,李潇湘双臂已愈加麻木,连维持御气都有些困难。急忙脚底踏雷,使了一套虚招,将二人身形分开,向后退去。同时将双臂收于腋下,随后猛然一挥,狼首咆哮着从拳上飞出,分左右撕咬向小羽子。
小羽子气定神闲,看似胸有成竹,随即摆开双臂,欲将狼首弹开。如此却得了李潇湘的意。
只见李潇湘口中念决,狼首表面顿时生出数道火痕,其中剑刃泛起白光,隐隐有碎裂之相。
小羽子一怔,并未想过会是如此,身形一转,急忙向后跃去,却已是避之不及。狼首瞬间爆裂,发出巨大声响,夹带暗镖与蒺藜,齐齐打向他身后。
危急时刻,小羽子身后长毛忽然一闪,竟束为一张坚盾,刚好挡住了所有招式。但爆裂的冲击仍将他推向林中,在撞断数棵松树后,跌倒于落叶之间。
没想到此招竟有这般效果,李潇湘心中很是庆幸,但看到小羽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时,心中又不免自责起来。刚要上前去探明其伤势如何,小羽子却突然站了起来,掸着身上的尘土,笑道:“哈哈,此招确实巧妙,是我一时疏忽,大意了。来,我们继续比试!”
李潇湘则关切的问道:“可有伤到哪里?”
小羽子走出松林,笑道:“无妨,在下禁打得很!”
李潇湘稍感安心,转身让到一旁,准备再次比试。却又好奇的问道:“阁下不善于用御法吗?”
小羽子挥手道:“我这御道,不用御法,不用身法,只靠肉身。”
李潇湘大奇,惊诧的问道:“此御道当真这般怪异?”
小羽子道:“你若不信,再来比试一番便知。”
“好!”李潇湘兴奋道。
随后二人又缠斗在一处,李潇湘凭借御魄之体所蕴含的雄浑御气,将五花八门的御法接连使出,让在场之人不住的惊叹,夸赞他精通御法,实属百年罕见。而小羽子则凭着强悍的肉身,将李潇湘所施展御法逐一化解,也颇得穆老赞赏。
如此切磋,一直持续到黄昏。此时二人御气都将耗尽。李潇湘是因身法与御法的连番使用,而小羽子则是因维持御道的缘故。
但若要真比起来,还是李潇湘消耗得多一些。虽说他身怀御魄之体,御气浩瀚如海,但仅半天时间就已消耗殆尽,足见其御法身法使用的频繁,远超之前与杨怀汝的修炼。
“小羽子,差不多了,时辰不早,也该收手了!”此时,一直在看二人切磋的穆老,忽然高声喊道。
听后,小羽子一招虚晃,急忙退开身去,拱手笑道:“若水贤弟,实在不巧,我二人此番并未分出胜负,想必到了明早也仍是这般结果,我看我们还是就此停手,也好让我把话说清才是。”
李潇湘对此却不太尽兴,心想:‘你说切磋便切磋,说停手便停手,把我当做何人了!’
但当他听到小羽子有事要说时,又忽然来了兴致,拱手道:“阁下好修为,能与阁下这样的人切磋,实在是我之福分。阁下若是有事,但说无妨。”说罢,解开了注魂。
小羽子则回头看了看穆老,眼中多是胆怯之色。
穆老点了点头,对身边人说道:“花郎,如何啊?”
那人简单应道:“嗯。”
随后二人来到李潇湘身前,将头顶黑布慢慢揭开。
李潇湘疑惑的看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穆老拱手道:“老夫穆游尘,旁人都唤我穆老。”随后一摊手,指向身侧之人,说道:“而此人便是聂泠花,他亦有一雅号,名为花凌公!”
“花凌公!”李潇湘一怔,激动的叫道:“就是这个,我苦思冥想都未能想出的名字,就是这个!”
一段悲伤的往事,忽然出现在李潇湘脑海中。
那是在一处湖心的木船之上,他与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年,为了逃脱追杀,匆忙躲避上船。而船上刚好便有一位名唤花凌公之人。但追杀那人并未打算放过他们,一路跟上了船。最后因抓捕他二人,焚船相斗,船身炸裂,独李潇湘落水,被涛浪卷袭而走,从此便与那名少年天涯两隔。而在这之前,二人刚刚义结金兰,拜为兄弟。
此事与李家灭亡、父母生死未卜,共同成为李潇湘心中最难以释怀之事。他平时很少想起这些,而每次想起时,都不禁潸然泪下,难以平息。
眼下穆老说此人便是花凌公,李潇湘瞬间忆起了往事,心中顿时闪过一丝念头,看向小羽子,用一种近乎声嘶力竭的口吻,问道:“那、那、那你,你就、你就是——”
李潇湘没有将话说出,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一丝念头。
小羽子此刻也是双眼泛红,一步一步的朝李潇湘走来,周身御气弥散,阵阵红雾涌起,逐渐化为了人形,哭诉道:“若水,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李潇湘泪水夺眶而出,亦朝前走去,颤抖着喊道:“你、你是我义兄,你是我义兄,对吗?”
“对,我是你义兄,我是你义兄,你还记得我,哈哈哈哈哈!”
这名与李潇湘切磋之人,便是朱寡妇的儿子,当年应‘鬼郎中’莫问生的要求,护送李潇湘逃走,最后结拜为兄弟,却天涯分隔的朱翎羽。
“哈哈哈哈,义兄,义兄!”李潇湘大叫着抱住了朱翎羽。
朱翎羽亦紧紧抱住李潇湘,口中不停念道:“是为兄之过,是为兄之过,当年没有将你救起,是为兄之过啊!”
李潇湘喜极而泣,哭笑道:“不愿义兄,是若水福薄命浅,不能随义兄一同逃走。但若水时常惦记义兄安危,如今见你安好,便是上天赐福,若水怎会再怪罪义兄!”
“哈哈哈,是、是,只要我兄弟二人都安好,其他便无需多言!”朱翎羽亦哭笑着说道。
一旁的穆老三人皆被这一幕所打动,不禁潸然泪下,感动不已。确是:
愁肠终诉倍相思,天海庭楼断人食。
归雁行行不成字,一江秋水独影只。
二人相拥多时,互诉思念之情,最后还是穆老干咳一声,才让李潇湘意识到事情未完。于是急忙走到穆老与花凌公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大礼,说道:“多谢二位前辈当年救我义兄,若水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穆老捻须笑道:“孩子,想言报答,你可知要报答我二人多少吗?此话还是不说为好,呵呵呵!”
朱翎羽也走了过来,说道:“莫老,若水不知其中原由,您就别寻他开心了。”
穆老抻长了脸,呵斥道:“你这没心肝的臭小子,是谁传授你御道的,你都忘啦!”
朱翎羽点头笑道:“是是是,是您老传授的,但先生也教我很多,您老就别总拿此事训诫我了!”说完做了个鬼脸,扭头对李潇湘说道:“若水,来,我领你见一人,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穆老急声嗔道:“你这小没心肝的,敢与老夫这般说话!”
李潇湘跟着笑道:“何人还能比大哥你更让我吃惊的?”
“随我来便是!”朱翎羽催促道。
穆老瞥了他一眼,对花凌公埋怨道:“你这徒弟越来越不像话啦,都是你惯的!”
花凌公淡淡笑道:“您老这会儿知道我是他师傅了,刚刚还说是自己传授他御道呢!”
穆老干咳两声,讪讪笑道:“嘿嘿,老夫不是说给他那义弟听的嘛!”
花凌公无奈摇了摇头,与穆老相视一笑,随后看向李潇湘二人。
朱翎羽带着李潇湘来到那名还未揭开黑布的人身边,说道:“若水,敢不敢猜猜,此人是谁?”
李潇湘摇头道:“我除了大哥之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李家又早已亡族,我更是连朋友都没有,哪里能猜出此人是谁。”
朱翎羽得意的笑道:“此人你肯定认得。”
“当真?”李潇湘好奇的问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朱翎羽附耳道:“你仔细想想,当初救你的,除了我以外,还有何人?”
李潇湘思虑片刻,依旧没有猜出,苦笑道:“当初除了大哥,就剩下一匹诡马了,并未有其他人在啊?难不成是清水先生?”
朱翎羽哈哈大笑,说道:“清水先生早就弃我们而去了,怎么会是他啊!你只管大胆猜测。”
李潇湘突然眉头一紧,惊讶的问道:“莫非他就是?”
朱翎羽看着李潇湘,附和道:“他就是谁?”
李潇湘指着那人,难以置信的道:
“他就是那畜—,不对,他就是那匹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