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观后,有一处极为宽敞的广场,名为望台。望台四周,栽种着各式松树,终年葱郁,交错成荫。
岸边礁石纵横,千奇古怪,大小各异。
湖风徐徐,鸟语花香,云涛雾海,皆是美不胜收。
此时观中七位弟子,与李潇湘一共八人,正好位于望台的一角,彼此闲聊,相谈甚欢。
“怀净兄,因何要做这比试啊?”李潇湘接过高怀净丢来的斧子,将其插回木桶中问道。
高怀净道:“若水有所不知,其实我们七位弟子每年都会像这样比试一番,好让众人观其一年的修行成果,看看是否懈怠不前。但自从你来到北玄后,我们已多年没有这般做过了。此番你的修炼暂告结束,我们便商量着重新进行比试,看看这六年中,众人都进步得如何。”
李潇湘听后欠身道:“是若水误了师兄师姐们的比试,若是无我,你们就能专心修道,还——”
李潇湘话未说完,高怀净便笑着打断了他,说道:“此事不怪若水,是我们自愿而为。你能学有所成,我等甚是欣慰。千万莫要再如此说话,不然可是辜负师兄师姐们的一番好意了!”
李潇湘颇受感动,重重的点头,问道:“那我们先来比试什么?”
方怀熹随手提过木桶,说道:“先来比试这个。”
李潇湘看后,笑着问道:“这是要打水吗?”
方怀熹眉头一撇,嗔道:“你就知打水,我们这是要比试看谁提起的木桶最重!”
李潇湘拍手叫道:“哦,果然,这些木桶所镶坠石各有不同。咦,怎么不见由坠石做成的水桶?”
“谁说没有,你瞧那!”方怀熹指着岸边说道。
李潇湘立即望去,果然,在岸边的御浆中,浸着一个石质水桶,通体青黑,半露在湖面之上,正是李潇湘说的那个,随即问道:“这桶为何要放在湖中啊?”
方怀熹一本正经的道:“放在那里,可要比放在地上更难提起,不信你可以试试!”
李潇湘心血来潮,点头应道:“好,等下我就去试试!”
高怀净道:“之后便比试斧子,难易自选,任意挥舞,十招内不脱手者便算是成功,之后提高难度,直到失败为止。”
李潇湘心想:‘这可算是难了,挥十下斧子还能不脱手,只怕我是做不到了,不过试试倒也无妨。’
杨怀汝开口道:“好,那我们就先比试木桶,谁愿第一个来?”
“我!”方怀熹自告奋勇,笑嘻嘻的走到众人身前。仔细挑选着堆放在一处的木桶,忽然神色一喜,随手提起一个木桶,问道:“如何?”
李潇湘急忙看去,顿时傻眼,嗔笑道:“怀熹兄,这不是最普通的木桶嘛,你提它算什么本事,难道要寻我们开心不成?”
“哈哈,你们看,我就说若水会这样讲,果然如我所料!”方怀熹朝众人笑道。
闻言,李潇湘一怔,随即看向左右,见众人都掩面偷笑,顿时恍然,指着方怀熹骂道:“方怀熹,你个乌龟王八蛋,没好心的假道士,我非把你沉湖不可!”说完追着方怀熹,在场中来回打骂。
杨怀汝笑了笑,又问道:“之后谁来?”
“我来吧!”说话之人乃是身材最为魁梧的李怀灏。
众人见他走上前,表情立即严肃起来,都在猜想,这二师兄今年会不会持平大师兄的记录。而在一旁互相追赶的李潇湘二人,此时也不再打闹,急忙凑到跟前,定睛看去。
只见李怀灏绕过木桶堆,径直走向湖边。虽说这结果众人都已猜到,但还是发出了阵阵惊叹。
李怀灏手握木桶,兀自吐息,粗壮的手臂上顿时凸起数条青筋,气沉丹田,猛然大喝。只见水桶轻晃,在其附近荡起层层波纹。随即催动真气,已腰腹之力带动臂膀,水桶竟隐隐出现上浮的迹象。
郑怀雯惊呼道:“二师兄这是要成了!”
果然,只短暂喘息,木桶便已高出之前许多,而上升趋势不减,似有离开湖面的迹象。
杨怀汝也瞪直了双眼,不觉间双拳紧握,为李怀灏捏了一把汗,口中低声念道:“就差一点了。”
此时李怀灏连额角也暴起了青筋,脸色微微泛红,双目充血,身体不自主的颤抖,口中低声长喝,一身凌厉之风陡然散开,脚底泥土凹陷,就听双膝一阵劈啪作响,腰盘一挺,水桶夹带出水之声,顺势而起,果真被他提了出来。
身后顿时爆发出喝彩声,众人齐齐鼓掌,皆是一副震撼的神情。
李潇湘拍的最为起劲,掌心都已泛红,心中不住的叹道:‘怀灏兄真乃天神之力,仅靠单臂就能提起这水桶,壮哉,壮哉!’
李怀灏将水桶轻轻放回湖中,略微调息后,走回到众人身前。
方怀熹笑道:“恭喜二师兄,贺喜二师兄,终于与大师兄旗鼓相当了,师弟真是万分佩服,好生羡慕啊!”
李怀灏冷哼一声,却难得的笑了笑,说道:“不如你去试试?”
还未等方怀熹告饶,侯怀凝便开口道:“让他去试?还不得一头栽到湖里去啊!”
此言一出,众人齐声大笑,就连方怀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杨怀汝走上去,拱手道:“恭喜了,二师弟。接下来换谁?”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来献丑。倒是李潇湘站了出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大声喊道:“我来!”
方怀熹低声念道:“还真有胆子大的!”
李潇湘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中,走到了桶堆前,四下看了看,却微微摇头,随即绕开桶堆,来到了湖边。
众人大惊,杨怀汝开口问道:“若水,当真要如此做?”
李潇湘回头,一脸的难堪,苦笑道:“怀汝兄,我就是试试,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方怀熹笑嘻嘻的喊道:“放心,若水,你提不起来我才会笑话你呢,哈哈!”
方怀熹这一声调侃,惹得众人又一阵大笑。
李潇湘也笑了起来,但精神放松了许多。握住水桶,喘息数次后,喊道:“我能用双手吗?”
杨怀汝道:“当然,但随你意!”
方怀熹跟着喊道:“若水,你用脚都没人拦着你!”
众人哈哈大笑,侯怀凝则冷眼嗔道:“臭小子,等下就让你去试试!”
闻言,方怀熹压低了嗓音,对身边的郑怀雯说道:“五师姐又心疼若水了。”
郑怀雯听后暗自娇笑,却惹得侯怀凝一阵瞪眼,只好出言安慰几句,这才让她消气。
此时李潇湘双脚已踏入湖中,两手握住木桶,略作调整,感觉合适,便催动真气,沉入丹田,双臂青筋暴起,腰盘骤然发力,顿时大喊出声。只见木桶轻晃数次,竟被缓缓提了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高怀净开口叹道:“二师兄,你都教了若水什么,为何他也能提起这水桶?”
李怀灏目光凝视,沉声道:“若水勤修苦练,当有此等实力,并非由我所教。”
与此同时,在无芳殿的大殿之巅,突然出现四道身影。四人皆用黑布遮脸,正望着湖边的李潇湘,见他一点一点将水桶从湖中提起。
其中一人问道:“小羽子,看到人了吗?”
小羽子浑身颤抖,激动的笑道:“看到了,穆老。您知他们在做何吗?”
穆老指着望台,说道:“他们在比试御道。”
“御道?为何是这种比法?”小羽子问道。
穆老便将木桶的事与他说了一遍,小羽子听后叹道:“没想到他已修炼至这般地步,定是吃了不少苦,奈何那日我——”
“羽儿,此事已过去多年,勿要再提。一切是非皆由因果,岂是你能左右的?”另一人拦下小羽子,淡淡说道。
小羽子顿了顿声,点头道:“知道了,先生,羽儿方才失言,请先生责罚。”
那人点了点头,并未有责罚之意。
老者笑道:“我猜那小子马上就要放弃了。”
小羽子急忙看去。
只见李潇湘双颊涨红,气息紊乱,臂膀剧烈颤抖,十指发白,躬身若垂柳,将水桶悬于御浆之中,左右摇摆,却再难升起,显然是力竭之相。
没过多久,就听他高声叫道:“不成了,不成了。”随后一道闷响。水桶应声掉入湖中,溅了他一身御浆,瞬间冒起青烟。
身后众人连连哀叹,都怪他未再坚持下去,岂知李潇湘已是拼尽全力,能有这般作为,实属不易。
“若水,甚是可惜啊!”高怀净喊道。
李潇湘笑了笑,调整好气息,走回到众人身前。
侯怀凝急忙取出锦帕,塞到他手中,侧脸说道:“擦擦汗吧!”
李潇湘接过锦帕,笑道:“多谢师姐。”
杨怀汝安慰道:“若水能将那水桶提起,已属难得,今次虽未成功,却已不逊于我七人,极好,极好!接下来是谁?”
之后众人一一尝试,但无一人去提那湖边的水桶,显然是知道其中厉害,不愿自讨无趣。
再之后便是比试斧子。而第一个上前却是侯怀凝,这倒是少有之事,不过细细想来,也确该如此,毕竟她屋中各类兵器繁多,当中便有这手斧。
只见她取过一柄中等难易的斧子,随手挥起,时而上下翻飞,时而闪转腾挪。斧子在她手中,就如拂尘一般,飘逸灵动,令人眼花缭乱。
虽说只挥十下便算成功,但侯怀凝这一舞,却是不下百次,当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英俊潇洒,并不输于男子。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待到侯怀凝放下斧子,却依旧不觉尽兴,非要让她再舞一段不可。
李潇湘则在第四个出场,他来到斧堆前,伸手取了一柄颇有难度的斧子,入手稍感沉重,斧柄处光滑如镜,难以把持。
他试着简单挥动,自觉十招之内不会将其脱手,便拿着斧子,在众人面前挥舞起来。
果然,前五下挥得很是顺畅。经过这些年的修炼,李潇湘对力道的掌控已经小有所成,自觉可以控制得很好,不禁得意起来,略微加大了力道。没成想这第七下还未挥出,只觉掌心处一空,斧子应声飞出,直奔无芳殿殿顶而去。
众人见状大惊,可方怀熹却在一旁暗自偷笑。
杨怀汝随即冲出,打算拦住斧子,却见无芳殿顶正站着四道身影,于是高声喊道:“阁下小心!”
只见四道身影中,瞬间走出一人,单手挥出,轻松接住斧子,大声笑道:“北玄的待客之道,竟叫在下好生惊讶,原来都是用斧子的吗?”
众人见这四道身影都蒙着脸,还以为是汐朝的人来了,心下大急。但听此人说完话后,才知是来北玄做客的。
杨怀汝走上前去,拱手道:“我这小弟功夫粗浅,不慎惊扰到各位,还请海涵。不知各位是何人,是应谁之邀来此,有何见教?”
那人将斧子扔回给杨怀汝,而身后另一人则走上前来,操着苍老的嗓音,拱手道:“芙珑灵架存异处!”
杨怀汝与众弟子一怔,随即含笑回道:“千奇珍法御非如!原来是穆老先生,不知您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请赎罪!敢问其他几位是?”
穆老摆手道:“怀汝不必客气,我四人是应岛主之命来此,特意来见身怀御魄之体那人。至于这三位,还请等到之后再与诸位介绍,眼下我想与那孩子单独聊聊,不知可否?”
杨怀汝颔首道:“自然可以,若水!”说着招了招手,让李潇湘来到自己身边,说道:“若水,这位是穆老先生,他有事要与你说,你随他去吧!”
李潇湘应道:“知道了,怀汝兄。”随后又问向余知己道:“前辈,这便是你说的那人?”
“正是,你快随他去吧!”余知己道。
李潇湘心中忐忑不安,他原本只是想知道那个叫聂泠花的到底是何人,却从未想过要与此人见面。如今真要见到本人,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好呢?
心中一阵纠结,倒是很不情愿,拱手问道:“晚辈见过穆老,不知我们去何处相谈?”
穆老道:“随我来便是。”接着一挥手,与身后三人瞬间跃下殿顶,朝天梯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潇湘一惊,没想到这几人脚法甚快,可与自己的雁鹤七踪相比,若不马上动身,恐被四人落下。于是展开轻功,追了上去。
见李潇湘离开望台,众人都是疑惑不解。
方怀熹悄悄凑到杨怀汝身前,低声问道:“大师兄,这无缘无故的,为何穆老会来咱北玄?还说要找若水,此事可是师傅他老人家安排的?”
杨怀汝皱眉道:“此事我也不知,师傅也未曾告诉过我。不过我猜应是六师叔所为。”
“为何是六师叔所为?”身后周怀霙问道。
杨怀汝笑了笑,转身回道:“此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
一路之上,四人步履极快,像是不给李潇湘赶超的机会,又似在考验他,于林间左右穿梭,想要扰乱他的视线。
李潇湘左顾右盼,勉强跟在几人身后,心中却是老大的不快,低声嘟囔道:“这几人要干嘛,寻我开心不成?”
又追逐一段路,终于出了松海。此处是李潇湘来时的那个海滩,四人立于岸边,正盯着刚刚走出林子的李潇湘。
李潇湘走到近前,脸上虽有不悦,但依旧行了一礼,拱手问道:“不知穆老找我,所为何事?”
穆老笑道:“错了,错了,不是老夫找你,而是此人。”
李潇湘随即看向穆老指着的那人,此人头戴黑布,不知其长相如何,但身姿挺拔,气度不凡,显然御道中人。
李潇湘不敢怠慢,躬身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此番找我所为何事?”
那人便是被穆老换作小羽子的人,只见他摊手说道:“不知在下能否与若水贤弟切磋一番?”
第一次见面就提出这般无礼要求,李潇湘顿时想到了百麟儿,心中念道:‘余姐姐手下怎的尽是这般人物,不但不听人问话,还动不动就要切磋御道,莫非他也是听闻御魄之体而来的?’随即朝余知己问道:“前辈,这几人哪个是聂泠花?”
余知己却默不作声。
李潇湘颇感无奈,心中又念道:‘他怎知我叫若水,还叫我贤弟,难道早就对我有所耳闻?此番与我切磋,定也是有备而来,我可不能上了他的当。’于是推辞道:“在下粗浅功夫,入不得诸位法眼,这切磋还是免了吧。不过在下倒有一疑问,想向诸位请教。”
小羽子一摆手,说道:“哎,这想要打听事,还需切磋后再谈。”
李潇湘暗自嗔道:‘此人固持己见,与百麟儿真是如出一辙,倒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之后欲再次推辞,却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便低声念道:“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对面小羽子也是一脸疑惑,问道:“若水贤弟,你在说何?”
闻言,李潇湘抬手指向他身后那二人,问道:“不知此二人中,可有一人名唤聂泠花?”
小羽子笑了笑,摇头回道:“若水贤弟如此善问,这切磋何时才能开始?你若不愿答应,那在下只好得罪了,请!”说完周身御气暴涌,脚底一声炸裂,如雷鸣般劈掌而来。
李潇湘大惊,身形急退,哀声喊道:
“哪有强迫他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