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无芳殿外的广场上,李潇湘正耐心等待高怀净的到来。
不多时,一道人影从廊道走出,正是匆匆而至的高怀净。
二人寒暄一番,便开始了今日的修炼。
一开始,高怀净并未急于让李潇湘尝试,而是将其中要领与原理讲给他听。
“若水,你且听好,化气为形与化气为态是有其自身内在原理的,想要掌握要领,这原理不能不知。”
李潇湘点头,俯身道:“请怀净兄赐教。”
高怀净接着说道:“化气为形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如今你已通过第一阶段的修炼,想来控制御气化物为形,应该算不上难事。但想要真正达到攻守兼备的程度,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历练,而其中最难的就是使御气聚而不衰,凝而不散了。”
“怀净兄,何为聚而不衰、凝而不散?”李潇湘问道。
高怀净道:“聚而不衰,便是化气为形后,招式不会因时间推移而失去原本威力。凝而不散,则是施展招式后,不会因失去掌控而散为无形。”
李潇湘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高怀净又道:“而其中原理,便是要提炼出御气之精华,使其浓度提高,直到能化形为止。多说无益,眼下你就来试试吧!”
闻言,李潇湘用紧心神,将精力集中到体内,六穴散气,合而为一,入魂道,作周天循环,经右臂入手掌,再次循环,于掌心处,提炼精华。
李潇湘耐心之至,只觉御气中偶有色彩斑斓的点状物生出,其貌似飞絮,想来这便是高怀净所说的御气之精华。
但此物飘忽不定,不易捕捉。李潇湘便想了一招,将体内真气催入掌中,利用真气与御气不相容之特性,将这些飞絮接连驱到掌心,最后容为一团,缓缓逼出掌外,悬于其上。
见状,高怀净满意笑道:“不错,看来你第一阶段修炼得颇为扎实,这么快便能寻到御气之精华,并将其驱出体外,了不起!”
李潇湘双颊泛红,憨笑道:“都是怀净兄指导有方,我才能修炼得这般轻松,嘿嘿!”
高怀净也不推却,接着说道:“接下来便是提高浓度,继续注入精华,直到其再也无法驱出掌心为止。”
李潇湘依言,继续将这些飞絮驱入掌心,再逼至掌外的气团中。因这是第一次尝试,所以他花了很长时间,当感到再也逼不出掌心时,才收回心神,看向高怀净。
高怀净见他停了下来,便开口问道:“成了?”
李潇湘点头,很是兴奋。
“那好,接下来便是难处,将其化形吧,按照你喜欢的样式。”高怀净说道。
闻言,李潇湘却是犯起了难,若高怀净指定一样东西,那他马上便能开始化形。可若是让他自己去想,这就有些头疼了,不知该化为何物才好。
但高怀净就等在身前,不能再多虑了。
李潇湘胡乱思索,忽然脑中闪现一物,乃是李啸凌托付给他的那个卷轴。此刻他大脑已一片空白,只能想到此物,便立即催动掌心气团,开始化形。
结果可想而知,李潇湘掌中所悬之物,根本不是卷轴,倒像是擀面用的木棍。
高怀净见后,连连笑道:“若水,你可否告诉我,这是何物?”
李潇湘讪讪回道:“这是平时用来擀面的木棍啊!”
他哪里敢说是卷轴,那还不得被高怀净笑话死,只好借机说了句谎,以解尴尬。
高怀净迟疑的看着他手中木棍,皱眉道:“既然你如此说了,便算它是木棍好了。接下来,你就可以将它丢出,试试其威力如何。”
李潇湘一怔,连忙问道:“丢向何处?”
高怀净单手一指,说道:“朝木桩丢,那是珞松所制,寻常招式打不坏的。”
李潇湘顺着高怀净所指方向看去,见墙角处立有三根木桩,皆被做成了人形。彼此相聚七尺来远,桩身如琥珀,纹理顺滑,却要比普通木桩高大一些。
李潇湘盯紧手中木棍,却怎么也不相信此物能丢出去。
抬头看准木桩,心中气血涌起,臂涨若鼓,猛力一挥,木棍果然顺势飞出,让他又惊又喜。
木棍于空中飞旋,转眼间便击到木桩之上,却不是李潇湘瞄准的那根。
只听“当”的一声炸响,木棍登时碎为齑粉,一股青烟冒起,随风飘散。而木桩却纹丝未动,不见一丝伤痕。
李潇湘惊叫道:“怀净兄,你快看,成啦!”
高怀净点着头,说道:“若水果然天资聪慧,一点即透,就是准度差了些,不过倒也无妨,只需勤加修炼便可。”
李潇湘不住的点头,口中连连称是。
就在此时,洞门处忽有一人随声赞道:“好功夫,看来我不在的几日,你御道精进了不少!”
李潇湘一听就知来人是谁,满眼激动的看去。而门口那道身影,正是他朝思夜想的余知己!
李潇湘面色红润,却没有扑上前去,他一向不善表达情感,眼下又有高怀净身边,就更不会做那亲腻之举。只是站在原地,傻傻笑道:“前辈,你回来啦!”
余知己知他是何性子,随即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一番,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再见你,确比之前要精壮不少,连化气为形都能做到了,看来你修炼得很是刻苦,我心甚慰!”
李潇湘憨笑回道:“都是几位师兄师姐教导的好,我不过是遵照他们的吩咐修炼罢了,没前辈说的那般刻苦,之前还偷过懒呢!”
高怀净也开口笑道:“若水过谦了,这一年半来,你确实是日夜艰修,勤奋异常,这些都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你就不要推辞啦!”
李潇湘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前辈是刚回岛上吗?”
余知己道:“刚回岛上,方才见过音妹,之后就来见你了。如何,御气被打通,感觉不错吧?”
李潇湘点头回道:“确实,这下我理解为何人人都要当御师了!”说完众人齐声而笑。
余知己则边笑边问道:“可准备好要开谷了?”
李潇湘立刻严肃起来,紧张说道:“尚未准备好。但前辈若要我开谷,那我便开。若要我再等上一些时日,那我便等,一切都听前辈安排。就是不知御兽在何处?”
二人听后大声笑出,余知己道:“若水,你可还记得我走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李潇湘略加思索后,说道:“前辈说要给我个惊喜。”
余知己点头道:“不错,眼下我就将这惊喜给你,你可莫要眨眼。”
话音刚落,只见余知己十指相扣,口中低喝,随即御气绕身,疾风骤起,体外银光一闪,炫目夺人。银光中,余知己身影轻晃,继而前伏于地。双耳上移,耳尖凸起,股间一条长尾甩出,四下摇摆。只听得一声狼啸,银光登时碎为万点星辰,划破天际。
接着一只银狼缓缓走出,高约七尺,同于成人,体长八尺,姿若流水。样貌凶猛,目射寒光。头顶三根红银长羽,四爪缠绕飞云长毛,尾生赤纹,似妖鬼锦绣。一身银毫,更是凌厉俊美,非寻常灵物可比。定神看去,已知其为绝世珍兽,生千年之久,可化人形。
李潇湘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怔在原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高怀净早已猜到会是如此,兀自笑着,却是习以为常。
余知己走到李潇湘面前,因其体态高大,可平视而语,说道:“若水,如何,可有吓到?”
李潇湘指着余知己,颤声说道:“你、你是畜人?”
此言一出,李潇湘便知说了错话,赶忙将嘴捂上,一脸的歉意。
高怀净拍着李潇湘的肩膀,说道:“若水莫要惊慌,绝狼不是畜人。”
余知己对此并未生气,摇着尾巴,说道:“也难怪他会说错。还请怀净与他解释一番。”
高怀净笑着应道:“乐意之至。”转而对李潇湘说道:“若水,你余前辈并非畜人,而是世间少有的御兽——赤银妖狼。如今年岁已达千年,可化人形。而他所说的惊喜,便是他自己了。”
李潇湘猛地看向高怀净,问道:“怀净兄,你是说余前辈要做我的御兽?”
“是啊,怎么,你不满意?”高怀净轻笑问道。
李潇湘连连摇头,转而看向余知己,说道:“我怎会不满意,可像我这般愚钝笨拙之人,怎能让前辈做我的御兽,我何德何能啊!”
余知己则安慰道:“若水,我本就是自愿做你的御兽,你不必为难。这是你我第一次相见时就定好了的,你只管放心接受,莫要有负担。须知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李潇湘心中早已喜出望外,哪里会不愿接受。只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余知己,被人说成捡了天大的便宜。所以才犹豫不决,想不清此事是好是坏。
余知己原本以为李潇湘会痛快答应,谁知竟让他左右为难。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思考几日,待真心接受了再来开谷,要比之后再说少去许多麻烦。
可余知己却未猜到,李潇湘其实早已想通,不过是稍有顾虑罢了,只需开导一番,没这般复杂。但李潇湘不说,余知己就只好自行揣测,这才生出了误会。
余知己再次化为人形,对李潇湘说道:“若水,开谷不急于一时,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等你想通了再来告诉我,眼下我也不为难于你,你觉如何?”
潇湘点头应道:“一切听前辈安排。”
余知己淡淡一笑,又安慰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廊道上,余知音正等在那里,见他走近,便俏声问道:“如何?”
余知己抬眼看她,淡淡回道:“无需担心,过几日便可以开谷。”
余知音轻哼一声,说道:“你们真是不懂这孩子心思,他本就对此欢喜不已,你却未曾看出。”
余知己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余知音挥着衣袖,与他并肩而行,边走边道:“那孩子视你为最亲之人,哪里会不满意,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最担心的是怕自己配不上你,你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灵物,你若做他的御兽,今后定会被世人诟病,说他是因你才有的这身修为。那孩子虽说自卑,却身怀傲骨,这般让人误会,岂能安心?”
余知己忽然一笑,打趣道:“你倒是了解若水,这一年半来,你可曾捉弄过他?”
余知音娇声嗔道:“瞧哥哥说的,好像我是那水性杨花的女子一般?我好心为你着想,你却这般待我,让人家好不开心!”
余知己连忙安慰道:“好妹妹,哥哥说错了,你冰雪聪慧,再帮我想想?”
余知音脾气上来,把头一扭,说道:“不说了,你自己去想吧,我要去找风姐姐,告你的状!”说完身形一转,朝另一条廊道走去。
余知己随即追上,好言相劝,不多时便拐进一座洞门中,告饶之音从门后缓缓传出,依稀可辨。
广场上,李潇湘对方才之事依然无法释怀,久久不能进入修炼的状态。
见此情形,高怀净让他先回屋中休息,等明日再来修炼。
李潇湘心有不甘,但自己实在是无法集中精力,只好悻悻离开。
入夜时分,房门声响,来人乃是余知己。
李潇湘将他引进屋中,为其端茶倒水,二人坐定,余知己首先开口道:“若水不问我为何深夜来此?”
李潇湘也正有此意,便直接问道:“前辈何故而来?”
“那本《御经》现在何处?”余知己问道。
听他忽然提到经书,李潇湘顿时激动起来,连忙将经书取出,置于桌上,问道:“前辈可是要帮我把书中字迹解开?”
余知己取过经书,随手翻看,见其中字迹全无,淡淡说道:“这书我一人可解不开。”
李潇湘听后心中犯急,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余知己摆手让他坐下,说道:“莫要急躁,我今晚来此,不是与你说书的事,而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快些收拾收拾,我们即刻出发。”
余知己不由分说,却让李潇湘心怀忐忑,同时又有些激动,心中暗道:‘这位余前辈,行事如此诡秘,只不定又要让我做什么呢!’便立刻整理好行装,随他出了玄虚观。
二人走的九千梯,这是李潇湘第一次从此下山,颇有新鲜之感,且手中没有木桶,着实轻松不少,不多时便来到了山下。
因之前余知己嘱咐过,要行事隐秘,不可张扬,所以二人此番下山,并未让人发觉。
余知己寻着银松,边走边道:“等下我带你去见一人,此人与我一样,都是御兽。你见了他不必惊慌,我们是老相识,他不会为难于你,但会问你些琐事,你如实回答便可。”
李潇湘点头应道:“知道了,前辈。敢问他是何种御兽?”
余知己淡淡回道:“一头花豹而已。”说完化为御兽之姿,钻进了松林。
李潇湘跟在后面,依然没有习惯余知己变为狼的样子,神情略微恍惚,心中暗道:‘一头花豹而已?你可是世间珍兽,既然与你一般,定也不是寻常之物!你却这般淡定,倒是会敷衍我。’随即无奈一笑。
夜晚林间湿潮,水汽正足。脚下落叶深浅不一,不甚好走。偶尔还会惊动栖鸟,朝着二人呀呀鸣叫,像是在抱怨一般。
李潇湘跟在余知己身后,只觉前方道路蜿蜒曲折,千回百转,早已将来时的路忘得一干二净,若是余知己此刻将他丢下,那他决计是出不去的。
不过如今自己已习得轻功,应该不见得会迷路。李潇湘这般想着,之后又想了些稀奇古怪的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余知己的脚步逐渐放缓,李潇湘随即整理好心神,准备去见这个与余知己一样的世间珍兽。
前方依然是松木林立,不过似乎有流水之音传出,且林叶间还能见到幽蓝之光,让李潇湘不禁惊诧。
‘北玄居然还有此等奇幻之地,却可与湖底那处洞穴相比了。’
这时,余知己忽然朝前方喊道:“鸣豹,我把人带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传来一道幽寒之声。
“那就进来吧。”
余知己回头看了看李潇湘,摇着狼尾,低声闷哼,之后便钻进了林子。
见此情形,李潇湘却害怕起来,并非是被周围气氛所染,而是担心自己见了鸣豹,不知该说何,万一紧张过度,一时哑口无言,岂不丢了余知己的颜面。
就在李潇湘犹豫之时,余知己忽而唤道:“若水,还不快进来,站在外面做何?”
李潇湘应了一声,大口喘息起来,之后把心一横,推开林叶,走入其中。
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泓清澈林泉,泉水幽幽,泛着苍蓝霞光,引人入胜。
周围岸石林立,却有一只花斑黑豹伏身其上,双目诡异,四散寒光,一双月钩瞳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见李潇湘穿林而进,开口便道:
“《御经》可有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