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狼在此坐好,我来为你探魂。”
取过一把木椅,周怀霙急声说道。
余知己先是看了一眼李潇湘,见他已是无碍,这才安心。周怀霙随即伸出单指,抵在了其左颚下,开始凝神探魂。
高怀净二人焦急的守在一旁,余知音则独自来到床前,俯身拨弄起李潇湘的发鬓,眼中尽是怜惜之情,秋水脉脉,附耳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趁着众人不注意,轻轻吻了李潇湘的额头,脸色瞬间泛起绯红,但马上又恢复回来,走到窗下,倚在一旁,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时间不长,周怀霙收回单指,余知己立刻问道:“如何?”
周怀霙长舒一口气,说道:“无妨,并未在你魂道中发现此毒。不过你在若水体内如此之久,就未曾想过办法,帮他将余毒逼出?”
余知己面色为难,说道:“我早已试过,但这御魄之体比我想的要难解得多,我只能勉强附在魂谷之中,对于魂道和魂穴也是一筹莫展啊。”
周怀霙亦知此事的难处,但就是免不了要问上一嘴,心下纠结,说道:“绝狼可曾想过,若此毒不除,日后若水开谷驱魂时,有可能会崩谷?真到了那时,便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
余知己点头道:“我怎会想不到这点,奈何乞旸公至今生死不明,就算他还活在世上,我们侥幸寻到了他,可他那疯癫的样子,如何能帮得上忙?”
“那也要试一试才行!”窗边,余知音突然说道:“哥哥为何不早说这孩子中毒的事?”
“诸事繁多,我早已将此事忘记。”余知己无力说道。
余知音一声冷哼,愤愤道:“哥哥若不愿去找我师叔,那我自己去便是,哪怕寻遍天下,我也在所不惜!”
“音妹莫要生气,还是哥哥去吧,毕竟这孩子是我找到的,而且今后我还要与他为伴一生,还是我去的好。”余知己说道。
余知音扭过头,酥胸上下起伏,娇哼一声,没去理睬他。
见气氛有些异样,周怀霙连忙插话道:“绝狼,还好今日为你探魂,知你体内没有余毒,不然日后开谷时,可是危险得很啊!”
余知己也觉此事颇悬,说道:“确实如此,看来这几日我就得出岛,寻人之事刻不容缓,否则便要耽误若水的修炼。”
“好,那我去和大师兄商量一番,你们先照顾若水,我猜他很快就会醒来,此事便有劳你们与他细说。”周怀霙起身说道。
余知己将他送出了房间,同时也将余知音唤了出来,说道:“音妹,我此去不知多少时日,若水就交由你照顾了,你可莫要对他——”
“什么,对他如何?”余知音冷眼问道。
余知己干咳两声,说道:“我知你心事,这孩子的确像他,但毕竟是两个人。你思念之情越浓,对若水来说便越是负担,我劝你还是少与他见面的好。”
余知音长发一甩,背身说道:“哥哥还是快些寻到我师叔的好,不然这孩子怕是要砍一辈子的柴了。”说完挥起袖袍,朝床边走去。
余知己低声叹气,连连摇头,念道:
“万般因缘皆如此,何负相思有情人!”
“醒了,师兄,若水醒了!”
见李潇湘缓缓睁开双眼,方怀熹突然叫道。
闻言,众人纷纷凑到床边,高怀净先问道:“若水,觉得如何?”
李潇湘迷迷糊糊的打量着眼前人,当视线渐渐清晰后,才淡淡笑道:“我无事,就是有些口渴,感觉喉咙火辣,我这是怎么了?”
高怀净吩咐方怀熹取杯水来,扶着李潇湘饮下后,说道:“你因服食丹药中了毒,还好七师弟和四师兄及时出手,才将你救回,不然还未等到十年,你便要早登极乐啦!”
高怀净开着玩笑,引得众人齐声笑出。李潇湘因刚刚好转,身体欠佳,乐得阵阵犯咳,被余知音扶着又躺了回去,顿时一阵脸红,不敢正视于她,低声说道:“多谢各位出手相救,若水无以为报。”
“若水,切莫如此说,不然我可真就无地自容了!毕竟是我让你服食的丹药,你若依然如此,那我岂是不成了罪人?我可不愿当罪人,你还是行行好,快些好起来吧!”方怀熹厚着脸皮,逗趣说道。
这方怀熹表面虽然玩世不恭,放浪形骸,其实内心异常细腻,几个不经意的神情,流露出的尽是自责与担忧。
见状,李潇湘安慰道:“怀熹兄,你这丹药甚苦,一点也不好吃,下次可莫要再给我了,还是先将你那野味兑现了再说吧!”
方怀熹一听,大声笑出来,感觉如释重负一般,说道:“野味没有,斧头倒是有不少,你还想不想试啊?”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此事便算过去了。
“对了,为何我服了丹药却会中毒,到底是何原因?”李潇湘问道。
“那是因你在图山城外误饮溪水,结果中毒昏迷,而那个千真派姓范的长老,所给的解药也只是暂时解毒,并未去除干净,今日遇到这丹药,两下排斥,便生了新毒,所以才会这样。”余知己说道。
李潇湘一惊,听他说起了范孤然,心有多有不解,问道:“前辈,你说是那个姓范的长老给了我解药,这又是为何?”
余知己便说了那晚在图山城发生的事,李潇湘听后颇为诧异。
没想到仅仅一晚,竟发生了这么多变故,而自己一直忙于眼前之事,根本没有机会向余知己打听这些,当下知道了,便埋怨道:“前辈当时明明就在我体内,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为何不出手相救,枉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还有李家的事,你为何不与我说,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余知己轻轻笑着,满不在乎道:“我为何要插手你李家的事,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何况我从来不过问俗界之事,岂能随意出手。至于你想知道的那些,我自会与你讲的,不过要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走?”李潇湘突然起身问道。
“不错,我去寻一人。”余知己淡淡说道,却未说是为何而出岛。
闻言,李潇湘面有愠色,红着脸说道:“你不管我了,打算把我一人扔在此处?”
余知己略微提高嗓音,说道:“你我非亲非故,为何要我来管你。况且这岛中之人待你如亲人一般,而我只是出去寻一人,又不是不再回来,你有何气可生的。”
“我能和你同去吗?”李潇湘态度缓和下来,问道。
“我此去不知要多少时日,带上你颇有不便,你还是在此安心修炼,待我回来,我有一个天大的惊喜要告知你,不过要等你熬过第一阶段的修炼再说。”余知己也平复了情绪,耐心说道。
李潇湘虽不愿余知己就这般离去,但还是忍住着性子,说道:“那好,我便等你回来,但有件事你要告诉我,你此离岛,是去寻何人?”
“我是去——”
“他是去寻一位故人,若能寻到此人,对今后你的修炼会大有裨益。”余知音突然插话道,回头对余知己使了使眼色。
余知己略微迟疑,随即恍然。她是担心李潇湘一旦知晓这些,会对修炼造成影响,随即附和道:“不错,音妹说的正是。”
李潇湘狐疑的看着二人,已是听出他们话语中的异样,却没有追问,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而高怀净与方怀熹也非蠢钝之人,都听明白了余知音的用意,便一声不响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哥哥,这孩子还需静养,我们先出去吧,看看怀汝他们商量好了没有。”余知音说道。
三人也都识趣,转身离开了房间,只有方怀熹临走前特意嘱咐道:“若水,好生歇息,明早我们还要砍柴去呢!”
一听到要修炼,李潇湘立刻激动起来,朝着门外喊道:“怀熹兄放心,明早我一定和你去修炼!对了前辈,你何时动身啊?”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余知己的声音。
“就这两日。”
“哦。”
李潇湘应了一声,颇感失落,之后便一头倒在床上,想起刚刚差点对余知己发火,不禁有些后悔,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也无法将其忘掉,呻吟道:“唉,我这是怎么了!”
而余知己这边,几人已出了露松殿,余知音走在最前方,对他说道:“哥哥莫要烦心,那孩子当你是亲人,才不舍得你走。他遇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担心你变成这般,你该好好安慰他才是。”
余知己叹气道:“唉,妹妹所言我都知晓,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
余知音嗔道:“你们这些男子,怎的都这般腼腆,真是奇怪。对了,我可告诉你,只予你三年时间,到时不管能不能寻到我师叔,你都必须回来。那孩子的开谷才是头等大事,少了你这头倔狼,万事难成。”
“师叔,可若水体内余毒若是不能除尽,开谷时只怕他二人有性命之忧啊!”高怀净在后面说道。
闻言,余知音一阵心烦意乱,抽出腰间烟杆,反手送到高怀净面前。
高怀净笑了笑,伸指一弹,一团火星溅到烟嘴当中,不多时,青烟徐徐冒起,说到:“师叔,好了。”
余知音收回烟杆,递到嘴边,轻吮了一口,说到:“不管那许多了,若是不能开谷,那这孩子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音妹,不可胡说。”余知己听后略有不悦,说道。
余知音轻哼一声,说道:“你懂这孩子吗?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你当真了解?我师兄为何要说是十年,你难道不清楚?”
余知己眉头紧锁,闷不做声。
身后高怀净二人见状,却颇觉有趣,互相暗笑着,一路来到了玄虚殿。
刚要入门,余知音忽然滞住脚步,转过身,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听好了,今日的事谁也不许对那孩子说,不然的话!”
“师叔放心,我二人决计不敢多说!”未等余知音说完,二人急忙躬身应道。
余知音点了点头,之后便朝内堂走去。
……
早春易生寒露,晚风入山凄凉。
青翠枝头凝雪,月夜静谧幽芳。
“若水,莫要逞强,我一人来就好。”
此时无芳殿的厨房内,李潇湘已经转好,闲来无事,便帮着高怀净做起了晚饭。而高怀净担心他尚未痊愈,恐惹了风寒,便如此说道。
李潇湘摇了摇头,却干得异常起劲,将碗筷仔细摆好,又擦了桌子,之后便来到灶火旁,好奇的盯着高怀净,想要看他是如何做饭的。
高怀净见他兴趣甚浓,便问道:“若水喜欢做厨?”
李潇湘笑嘻嘻的点着头。
高怀净将一盘青菜倒入锅中,接着加入他调制好的香料,边炒边道:“不急,等你将怀熹那边修炼好以后,便轮到我来教你了,倒时少不了要为众人做饭,你可不许叫苦啊!”
“不会,大家对我这般好,我还发愁不知该如何报答,若是能为大家做顿吃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能叫苦!”李潇湘说道。
这高怀净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做起饭来却是游刃有余,技艺高超。几样简单的青菜,在他的厨勺中,皆变为了可口佳肴,让一旁的李潇湘羡慕不已,不停在向他取经。
饭菜做好,除了余家兄妹和李潇湘入岛那日,见到的两名壮汉外,其他人都准时而至。
饭桌上气氛融洽,众人也都没有那般讲究,不停问着李潇湘各种问题,让他忙的不亦乐乎,觉得这才是家的感觉。
欢声笑语过后,便是酒足饭饱,众人各自散去,李潇湘依旧留下来帮高怀净收拾桌椅碗筷。
“怀净兄,我能否请教你一个问题。”李潇湘洗着碗筷,忽然问道。
高怀净正擦着桌椅,见李潇湘问到自己,便停下手中的活,说道:“何事?”
“怀净兄用了多少时日修炼劈柴挑水?”
高怀净笑了笑,略加思索后,说道:“大约一年左右吧,怎么了?”
李潇湘摇着头,将洗好的一摞碗筷逐个擦干,说道:“我就是好奇,听怀熹兄说,这是筑基时所必须的,但我不知此种方法到底有何功效。”
高怀净转过身,擦着剩余的碗筷,问道:“怀熹可有告诉过你,木桶与斧子的玄机?”
李潇湘点了点头。
高怀净随即来到李潇湘身边,将他擦好的碗筷放入柜中,笑道:“觉得如何?”
李潇湘讪讪道:“我险些便要放弃了!”
闻言,高怀净摇首而笑,寻了两把椅子,坐下说道:“这两样东西,练得都是你的筋骨。木桶练的是肩臂与胸背之力,斧子练的是腰腹与指力,而上下爬山,则练的是腿脚之力,此三种修炼方式,已囊括了自身所有可强健之处,乃是师傅自创的一套强身之法,看似简单无奇,实则大有妙处,你可莫要小瞧了。”
李潇湘听后大为震撼,哪里还敢小瞧,兴奋道:“怀净兄,我还听说这木桶与斧子也有不同,有比我今日见到的还要难以掌握的,你可有试过?”
高怀净道:“当然有试过,我们这七个徒弟都是这般练出来的。不过那最后两样,若不动用御气之力,光靠肉身的话,也就只有师傅与大师兄、二师兄才能做到。”
“我何时能修炼到那般境界啊?”李潇湘满心期待的说道。
高怀净白了他一眼,嗔道:“若水,有句话你需谨记。修炼之人最为忌讳无事空想,如此只会让内心徒增杂念,杂念一生,则修炼受阻,修为与道法便会停滞不前。还望你恪守本心,切勿生此想法!”
李潇湘立刻正襟危坐,如聆圣贤之言一般,颔首道:“多谢怀净兄提点,若水记住了。”
高怀净点了点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此时也是入夜,便说道:“若水,时辰不早,我还要修炼,你也回房歇息吧,大病初愈,可要养好身体才行!”
李潇湘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屋,怀净兄你也早些休息,若水告辞了。”
高怀净微笑点头。
李潇湘拱了拱手,转身朝自己屋中走去。
回到屋中,他并未急于睡觉,而是坐在床边,想着今日的修炼,万没料到会是这般情景。
沉吟一声,随即打了个饱嗝,顿时一股酸液涌出,只觉毒水还留在喉中,便揉起了胸口。
忽然一块硬物硌了他一下,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天大的事,急忙伸手入怀,将那本古书与卷轴取出,放在了桌上。
他先翻开古书,见上面依然没有字迹,而经过之前海水的浸泡,书页已变得更加松脆,于是低声念道:“最近诸事甚多,竟将这两个东西给忘了,只怕余前辈也已忘了此事。”
他小心翼翼的翻阅着,感觉稍微一用力便会将书扯碎一般。但任凭他如何翻看,这书除了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怎么也没有出现他所想的场景。
如此,就更让他觉得奇怪了,打算明日去寻余知己,问问其中缘由。之后便将古书收回了怀中,转而看起了卷轴。
但他犹犹豫豫的,一直没敢打开,只因卷轴也被水泡过,担心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而卷轴中所记的东西,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今次是第一次要打开,内心的紧张不亚于登岛那日。
先拆开轴线,李潇湘吞了口口水,一手压住卷轴的一边,一手则缓缓将卷轴推开。
心中随着卷轴的展开,跳得越来越快。
当卷轴开到三分之一处时,李潇湘忽而皱起了眉头,上面居然和那本古书一样,一个字迹也没有。
他预感之后也是如此,便加快了手速,但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般。
卷轴上基本是无字的,除了中间处画了一个黑圈。虽然卷轴浸过水,但不知为何,这个用黑墨画出的圆圈却完好无损,根本不见被水泡过的痕迹。
李潇湘大为疑惑,仔细打量着这个黑圈,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将手掌悬于黑圈之上,想着:‘难不成是将手掌放上,才会出现字迹?’想好之后,便正了正心神,牙关一紧,猛地按下手掌。
只见卷轴忽然闪出霞光,瞬间照亮屋子,李潇湘一惊,立刻遮住双眼,心中叫道:‘还真让我猜对了!’
等了好一会儿,霞光才逐渐散去。
李潇湘眨了眨眼,随即撤去手掌,却不敢直视,扭过头,斜眼偷偷的瞄着,当他看到卷轴的一角是空白之时,不禁心中一颤,低声叹道:
“怎么没用,难道不是用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