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就凝滞了起来。
这是林笙歌一直以来想要当面问林戈伟的话,如今借着这个话头,她终于借势问了出来。
“爸,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林戈伟瞬间愕然。
这个话题太过突然,炸得林戈伟这只老狐狸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来。
尘封的往事像是被落了层层厚重灰尘的大箱子,忽然扬起一阵灰席卷上心头,呛得人极不舒服。
记忆里那个温婉艳丽的女人做下的那些事情,林戈伟本以为随着越红绫的死去,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提起来,直至如今——
林戈伟恍了个神,转瞬间就又恢复了过来。
“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话,你当然是我的女儿了。是不是外边有什么人欺负你了,跟爸爸说说,爸爸一定会好好帮你出气。”
这义愤填膺的模样,真像是一个真正为自己的女儿着想的老父亲。
如果她真的有一个为自己着想的父亲,那该有多好。
林笙歌唇边勾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向来父亲你也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欸,你这话就不对了。”林戈伟板起了脸庞,“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孩子,哪能是任由别人就这么欺负了去。”
端的就是一副要为她做主的模样。
如果他眼中能够少一些算计和权欲,多一点对女儿关心担忧的情绪,说不得还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林笙歌垂眸,白皙的长指慢慢蜷缩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如果我没有这张脸蛋,你还会觉得我这个女儿重要吗?如果我真的是你最重要的女儿,为什么林清彤会只比我小两年?我妈妈对你有哪一点不好,奋斗了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资本都给你拿去了创办公司了。而你呢,早早就出轨了,真的对得起这个家吗?”
当年的风流韵事被自己的女儿挖了出来,林戈伟脸上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林笙歌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的父亲。”
“我说错了哪一点,这个家根本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无论从哪一点看,她苏月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三,她生的那一双儿女,就是一对私生子女。”
林戈伟怒极,用力地一拍桌面,“林笙歌,月英是你的母亲,清彤他们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不能这么说他们。”
“我只有一个母亲,我母亲名为越红绫。自打她去世以后,我就没有了母亲了!”
原本该是父女的两个人,如今是争了个脸红脖子粗,气氛弄得剑拔弩张,分毫不让。
最后还是林戈伟向后退后了一步。
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戈伟的脸色从原本的暴怒变得怀念,再由怀念变得痛苦,最后变得纠结,堪称现场版变脸大师。
“女儿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别看你爸这些年在外边有多风光,实际上都是看各位老板的脸色行事。为了生意,为了能给你们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你爸我天天在外边陪客户喝酒,好几次都快要吐到入院。爸给你介绍的这些人,也是想着爸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怎么着?肯定要想办法给我的女儿找个好归宿才是。”
“所以你就随便把我塞到一个对你公司有好处的男人床上,不管是谁,只要是能给你带来好处就行?”
很多事情,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那么好。
尤其是像林戈伟这种的老狐狸,话只能听一半。
林戈伟原本是想打亲情牌,不成想竟然被林笙歌死揪着原来的问题,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拆台。
但显然林戈伟现在是失算了。
亲情和利益双管齐下地说法,竟然都不能让林笙歌放下戒心。这让林戈伟有些不愉。
这个死丫头,如今竟然变得这么精明,这让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说下去。
但饭局既然已经在这儿了,话也已经说到了这地步,开了头就得就得接下去。
“笙歌,爸是真的为了你好。你看,你现在和司玄晔能够过得这么恩恩爱爱,不就是因为你爸当初给你们牵线搭桥。要不是有你爸在这儿从中间帮忙,你现在哪里来的这么优渥的生活是不是?”
“那你今天叫我来这儿,是想跟我说什么?”
至于桌上所有的吃喝,林笙歌是动都不想动一下。
有一个能够屡次将自己的女儿出卖的老爸,到底会不会在吃食里下一些下三滥的东西,谁也不敢保证。
要说以前林笙歌还会相信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但自从知道林戈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后,她就开始怀疑起以前的事情。
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心惊。
只怕,林戈伟是早就知道了吧……
林戈伟如今是晃然不觉的架势,一派慈祥地对林笙歌说:“笙歌啊,这吃水还不忘挖井人。你在司玄晔身边这么久,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你是说,他是带我出去散心,还是带我去哪里玩的事情?”
林笙歌是半点也不上套。
想从她这儿挖司玄晔的资料?
门都没有!
林戈伟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我意思呢。”
林笙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死活装不懂。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她解释,“你爸公司最近遇到了一点困难,你现在和司玄晔关系这么好,你看看是不是能够帮爸爸一把,看能不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你是想让我给你盗取司玄晔那边的商业信息?”
“这怎么能算偷呢?这也是为了你好,这公司发展好了,以后你出去说话,腰杆不是就能挺得更直了。”
林笙歌的心里凉成了一片。
要不是她打不过言回,她现在真不想出现在这里。
“你若是真的心疼我,就不该叫我去做这种窃取商业机密的事。爸,这种事是犯法的,查出来是会被抓取坐牢的!你能因为我妈死了,就把当成棋子一样去摆布。”
就算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自认自己这二十年来对她爸还算是孝顺,不是个让人头疼的忤逆少女。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点感情才对吧。
这点亲情,莫非真的不如那些利益重要?
林笙歌有些绝望,她就不该对林戈伟抱有什么期待。
“先别说我不可能去接触司家的核心资料。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他是我的男人,我不可能违背道义,违背法律去陷害一个爱我的人。这种事情我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得出来。”
三番两次问不出来他想要的内容,林戈伟的神色已然是变得有些灰黑色。
若不是在楚老爷子九十大寿的寿宴上看到了林笙歌和司玄晔一起出席,指不定林戈伟还要将林笙歌漠视到什么程度。
搁在以前,再好看的女人在司玄晔的眼里形同一个普通的摆设品这个说法,已经是一个非常温和的形容。
忽然有一天,清心寡欲得如同一个得道高僧一样的司玄晔忽然带着一个女人出现,还是一个从出现后就呵护备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变过的人。
这个变故太吓人,一众大佬都在想这当中是不是要变天了。
要不然,为什么司玄晔的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作为林笙歌的父亲,林戈伟原以为林笙歌这颗棋子在司玄晔这儿已经没用了。所以上一回才想着将林笙歌介绍个朱氏父子,看看能不能凭着林笙歌的这幅好相貌为他的公司多谋取一点利益。
若是早知道林笙歌是真的能够挽留住司玄晔的心,林戈伟也不用急着为林笙歌找下家。
现在林戈伟是悔得肠子都几乎青了。连忙就要言回将林笙歌找来,无论是用什么办法,只要是能够见了面,总会有办法重修这父女关系的。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没等林戈伟将话说了多少,甚至还没说到重点,就被林笙歌给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孽女,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孽女。”林戈伟指着林笙歌发怒,“如果没有我在中间牵线搭桥,以你自己的能耐,再给你一百年你也不可能见得找他!”
林戈伟端起红酒喝了一半,纯当润喉,又继续对林笙歌虎口婆心地劝说道:“笙歌你已经不小了,爸爸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是出来这社会拼搏了,见多了人情冷暖。慢慢地才知道,最靠得住的只有家里人。我们不说远的,就说近的。若是你以后嫁了人,你就会知道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娘家,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所在。就算是你毕业出来想找工作,爸爸的公司大了,你要是想做什么,不还是手到擒来的事吗?谁都得卖你几分面子,有爸爸在,谁敢为难我的乖女儿,对不对?”
循循善诱。
她几乎可以看到,他给她画的这张大饼的模样。
只待她一口咬下,脱身不得,最后只能任凭他摆布。
林戈伟甚至已经看到未来在一众大佬面前得势的场景,得意得几乎就想要当场哼起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