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宁:“那既然你这么肯定,干脆除了它岂不是更好?怎么又要等。”
同知陆:“蛟在河底,占尽地利,水中即是他的天下。逆水符三日前我用过了,此符逆流,本身的存在就有违天道,使用也有严格的限制。暂时用不上了。现在不算百姓阻挠,只是引它出水都很困难。只能等。”
落宁:“我们也可以跳下去,假装溺水!引它出来。”
“好主意。”同知陆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谁去?”
落宁:“当然是你了。这归根到底是你们同家的事!你不去谁去!”
同知陆:“我水性虽好,但符咒在水中难以施展。我去是白白送命。”
落宁指了指他的三七:“你的剑难道是摆设?”
“不过是花拳绣腿,这剑上都没沾过血。更何况此事凶险…”
落宁:“你……”
同知陆故作惋惜:“计策虽好,可惜了。无人敢以身犯险。”
众人面面相觑,同家修符咒,可也有人练剑防身,但若说同知陆的剑法是花拳绣腿,那他们只能都是“不提也罢”了。
更何况,在陌遥之面前,道理确实如此,毫不夸张。
陌遥之道:“我。”
同知陆犹豫了一下,“这……”
落宁急了,朝他狠推一把,纹丝不动。推之前躲都不躲,推之后动也不动。
像一块长在地上的石头。
落宁:“他摆明了是在这儿等你。是个火坑你还跳,你以为自己的水性很好吗?”
陌遥之道:“无妨。”
落宁气急,但见他还是无动于衷,铁了心要去,也无话可说。站起来嘭的一声摔门而出。
同知陆快刀斩乱麻:“那就这么定了!”
但晚饭时落宁心里还憋着一口恶气难出,实在郁闷,没吃多少。回房之后,晚些有婢女端着食盒进来,盒内的点心很快也被摔了出去。
正好撞见陌遥之,他且命婢女先下去,自己在门外蹲下身一块一块的捡着。点心倒是常见款式,只是香料加的重了,一摔的散开,气味便透过门缝飘进了屋子里。
落宁闻着,还咽了咽口水。
他探出头去,先是听到门外有一男一女在对话,男的声音极为沉厚,再看背影,像是陌遥之。但左等右等没等到有人敲门。
反而还有新的脚步声。
他开门一看,新来的却是白府的灵犬,陌遥之捡起地上的点心在喂它。这狗平时被白家人素餐喂养,虽是灵犬,却硬是被“修炼”的骨瘦如柴。闻到点心,呲溜一下就跑了过来,叼住陌遥之的衣角不松口,眼中深情款款,让人难以拒绝。
落宁:“这…这不是给我吃的吗!扔了也不能喂狗啊,陌遥之你什么意思!”
这可能是不过了的意思吧
那灵犬刚吃下去没几块,却立马倒在了一边。陌遥之伸手一探,狗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了。
落宁:“有人下毒?!”
很快,同知陆与同长均也闻讯赶到,“那婢女人呢?那容貌,身材,声音如何?”
落宁摇头,他当时正在气头上,哪儿能记得住。同知陆又看看陌遥之,他沉思片刻,却道:
“美貌异常。”
落宁立刻对他表示鄙夷:“肤浅!”
同知陆却马上就能反应过来,美貌异于常人。
那就不是人了。
落宁:“你怎么知道问题是出在婢女身上,或许是她受人指使呢?”
同知陆道:“我们住的地方哪儿来什么婢女!”
“白家人重视男女之防,就连男女修苑都严格分开,服侍男修的自然也都是男人。”
昨日新成的大作终于派上了用场,同知陆把那张画纸摊开铺平,给三人悉心揣摩。
落宁先“啊”了一声,很快便道:“这不是凶手吗!”
陌遥之:“也是方才进你屋里的人。”
落宁:“这就是?在白家眼皮底下混进来的妖怪?”
同知陆纠正道:“鲛人。”
他推了陌遥之一把,却被对方警惕的避开,只好尴尬道:“鲛人再来时,可以假意被她迷惑,趁机寻得河中入口。给它来个釜底抽薪。”
“不过你放心,我们虽不下水,但会在岸上接应,保证万无一失。”
落宁不服:“我呢?!”
同知陆看了他一眼:“你?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落宁:“我可是…”
同知陆侃道:“可是什么?你能做什么?别去送死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贡献了。”
“诶你不是不想去吗?现在又改主意了?”
落宁:“……”
陌遥之截断二人斗嘴,又问同知陆:“以鲛人习性,下次出现应是什么时候?”
鲛与人不同,与鱼也不同,在杂记怪谈中难以归类。数量稀少,地域偏僻,行动又让人难以琢磨。
同知陆指了指自己,“你问我吗?”
落宁没好气道:“废话,不问你难道问我。”
同知陆:“这个我不知道。三天?五天,七天?一个月应该不至于,太长了。”
陌遥之:“……”
落宁:“你能不能靠点谱!”
同知陆:“不然你来猜猜看,我们顺便还可以赌点什么…”
落宁大胆道:“你……猜就猜,我赌她明天就来。”
同知陆敬佩道:“你还真敢猜。”他对此不置可否,但却放在了心上。对陌遥之更是百般叮嘱,仿佛明天就要送上战场的士兵。
他语重心长道:“鲛善惑人,其血泪皆有毒,你要小心。”
明日夜深,陌遥之还像往常按部就班的练剑吃饭,写字,勤奋到子时。房中灯还未熄,陌遥之却听有人哭泣,哭声婉转压抑,缠绵动人。开了门,只闻树影处隐隐有声,地上瘫坐一人,远看娇弱,衣衫单薄。女子只一身广袖轻衣,耳坠两颗洁白如雪的珠子,即使没有那哭声,有人路过也很难不注意到她。
同知陆隐在角落里看,心想自己的话果然也全喂狗了。
除了背过左手,捏了一张符竖起两指心中默念咒法,陌遥之还是木头一样杵着不动,连给他写好的台词都不愿念几句。
反观敌方,鲛人却对上陌遥之一双清冷又深沉的眸子和冰霜般的神情,不管他如何无动于衷,都能娓娓道来。捻着手帕缓缓拭泪,正确示范了一个专业演员的基本素养。鲛的眼泪都化作了珍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又大又透亮,在月光下闪烁无比。
“……”
“唉,陌遥之啊…”
暗处的两人怒其不争。实则他们不身临其境,根本不能体会陌遥之的难处。
他还没有开口,便听得了鲛人的遭遇。陌遥之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因为这个故事似乎,与金诚所说的有些出入。
鲛人恨恨道:“男子喜新厌旧,无情无义,都怪我自己,当初不该轻信他。”
“昔我如罗裳,弃之如敝履。你一定不懂,寒冬腊月,被心爱的男人扔进冰冷的河水中,不顾你身体虚弱,浑身是血,厌你弃你,一心要置你于死地,是个什么滋味。”
“那时我刚生下孩子,九死一生,庆幸之余,我以为,我的后半生会更幸福,我的丈夫,会更加照顾我,体贴我。我的孩子,会牙牙学语,平安长大,娶妻生子。”
“但这一切,都是虚妄。”
陌遥之陷入深思,也不知这鲛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怨妇说辞,如此难题同知陆可压根儿没教过他…
见他失神,鲛人果断把那副楚楚可怜的眼神一收,长袖扫过,远处的落宁和同知陆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陌遥之便倒在了她的脚边,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才将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