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元如星侧压着一条腿坐在走廊二楼窗户边,手里拿了陌遥之的生花笔一直来回转着,百无聊赖状。
时不时向下看两眼。每当有人路过他就扭回头故作沉思。见陌遥之,笑嘻嘻对他道:“你看。”
元如星所指的方向,是一条街,街上行人不多,有数名黑衣修士,为首者应是落琼羽,他的佩剑非凡,才能一眼认出,不过他步行轻且缓,一举一动都是谦谦君子,倒不像气势汹汹来捉鬼的。
陌遥之问:“落琼羽?”
元如星眨了眨眼,“是啊,落大公子就连夜猎都是好大阵仗。谁不认识呢。”
话里呷醋,醋里隐有难以名状的情愫。
陌遥之收回目光,反而看了元如星一眼,似乎还有话问。却听楼梯一阵吱嘎乱响,似有多人一齐狂奔,疾行而下,元如星终于把腿一收,正经八百地嘱咐陌遥之道:“要看快看,等一会儿就看不成了。”
说着就要拉陌遥之走。
陌遥之躲开他,道:“不要拉扯。”
元如星只好收回手抱着,“那好,你跟着我。”
陌遥之以为,见落琼羽这样的男子前来,他必是要飞冲下楼,前去瞻仰一番。但却没有,元如星选择了相反的路,回房。
有新人来,却不凑热闹,举动可疑!
陌遥之越过一步拦住他,“你在躲人!”
元如星两手一摊,反问道:“躲谁?”
陌遥之十分肯定:“落琼羽。”
“好吧,我在躲他。”
陌遥之追问:“何故?”
元如星不假思索:“他之前在临江阁的时候非礼我!而且我招架不住。”陌遥之又看了窗外一眼,不见了落家修士,而此刻大堂言语声也传了上来,应是人已经到了。
陌遥之的眉皱了一下,神色间似乎有句无耻要冲口而出。不过不是指落琼羽。而是面前这位脸皮厚到城墙拐弯都打不住的“江湖郎中”。
落家长子风雅清流之名都传了许多年了,就算是真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以元如星的性格只怕也只会是求之不得吧。
元如星看他不信,心思一转,换了一个话题,旁敲侧击:“这…历来阴阳两宗两家关系微妙,分分合合。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可以说话算数,你留下了反倒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党派争执。”
陌遥之并不认同:“阴阳宗同气相求,怎会不合?”
元如星一下懵了,这仙门初分阴阳而治之天下,本就是为了制衡,不让哪一家独断专行,合你个头!
奈何对他不好发作,元如星只能再问:“那你们求的又什么?”他本意是,问到陌遥之答不上来,自会知道孰是孰非。
却不想,陌遥之干脆道:“求一个天下太平。”
元如星听完之后“自愧不如”,只拱手:“我服了…”
元如星这次服的彻底,一整个晚上闭门不出,不吵不闹不多话。月上三竿才从自己床上爬起来,又去敲陌遥之的门,敲得梆梆作响:“我走了!”
房内传出声音:“去哪里?”
元如星:“回武陵。”
陌遥之先点了灯,开门之后愣了许久,“…为什么?”
他不是不舍有人离开,而是不解。
为什么自己劝过,甚至严厉逼迫,他不肯走,落琼羽只是人到了白帝城,让他看到,就知难而退了。
元如星嘴角一勾:“你不是巴不得我回去,我现在就走了。”
话中应有深意,只是陌遥之不大明白。
第二天清早元如星把自己房间收拾的一塌糊涂,留下了一封看上去实则也无比真诚的一张纸,便走了。
纸上说自己出门在外已有年头对家乡甚是思念,又因自己身为药修之首却对病人无能为力,而深感痛心,说自己留着无用,身为一家之主,应付鬼怪实在鸡肋。就此打道回府,告辞告辞…
废话虽多,结尾处却也留下了点有用信息:若实在无药可医,可用残余的符篆一试。这几张符都为朱砂绘制。而用人血的多半诅咒用,朱砂符则布阵驱邪亦可作解咒用。
未进城前,月寻雁与川行风就偶遇了落家修士,当时两人心道:真是怪事,爹不是说落家得到消息还比他们早出发一日吗,此刻理应早就进城,茶都该凉透了。怎么还在城外?
落琼羽待人一向彬彬有礼,见了月氏子弟,也主动颔首示礼相约同行。不过进城直到陌遥之所在的那家客栈,月寻雁留意到,阴宗这批来修士,走走停停,脚程实在不快,而落琼羽却不从旁督促。依照这个速度,与他们在城外相遇倒也说的通了。两家刚到客栈落脚,落琼羽却不上楼,在大厅折膝坐下。
落琼羽对这两家弟子吩咐道:“今夜子时派人值守,先去休息。”
月寻雁礼道:“还有小半个时辰,落公子也休息一下吧。”
落琼羽笑了笑,“我资质修为有限,恐怕这次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这里纸上谈兵了。”
“哪里哪里…”两人心生疑惑。落琼羽一路上走的却是不快,而且这二十年来却未听得他在夜猎中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有这次平了江陵之乱,莫非其实真的无用?
传闻究竟哪个才是真。
月寻雁阴使一小弟子给倒了酒。落琼羽先是婉辞,月家弟子再敬,两人推还之间,砰的一声,酒杯坠地,洒出的酒有一小部分不可避免的溅到了落琼羽校服的下摆上。
弟子连连躬身,道:“对不起对不起!落公子,我手脚太笨了。”
“…不怪你,先下去吧。”
这自然是月寻雁设计安排好的,他此时正在楼上看戏。眼看落琼羽眉头微皱,难掩心中厌恶,他素好整洁,自己的贴身之物讲究不染纤尘,平白被人泼了半身酒,又不大好发作。
他在楼上看的够了,终于确认落琼羽的身手的确不怎么样,又小小替他爹出了口气,满意了回了房间。
“大师兄,我就说嘛,弟弟病秧子一个,这哥哥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落家那是祖传的废物,只是出了落玄一个例外,否则,怎么早没有这临江阁。”
川行风边擦剑边回应:“寻雁,凡事不要过早下定论,也许此行之后,你对他的看法就又不一样了。”
月寻雁不屑道:“大师兄你也太小心了,这话又怎么说?”
川行风反问他:“从来带兵打仗的将军,出门不是只要士兵粮草就可以克敌的,背后军师也很重要。且不说他谋略如何,就算是修为,士别三日也该刮目相看啊…”
月寻雁恍然:“我们之前夜猎,从没见他。”
当时也不奇怪,因为出来夜猎的修士,许多都是修为已达金丹期,落玄对外宣称长子修为不够,故而仙门百家的夜猎之中落琼羽从未参与。一直在临江阁养着,就连几日前除鬼,也不能算作夜猎,只是他身为落家长子,尽维护江陵百姓的安危之责而已。
不等他详细分析,川行风已经整装完毕,对他道:“准备一下,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