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出金溪不远的乞丐因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喷嚏而染上风寒。不过这小病小灾的,对他而言没过几日不用吃药也能好全。
等他乘舟北渡江陵时,除了这一身衣服破败,人倒是精神十足,活蹦乱跳。
江陵据江汉长河之中,北依汉水,西控巴蜀,是南来北往的通道扼口,富庶之余又不暇风雅墨客汇聚。
被外人称作东南重镇,云行之地。
江陵一带地势开阔平缓,不胜山而胜水,城中飞楼涌跃,绵延不断。
而驻守于此的仙门世家,原有不少,不过落家自就地而起,由现任家主落玄在此建造临江阁一来,短短十几年时间,就将其全部统一,仙器仙府,书卷典籍甚至青年才俊尽归在这临江阁中。
相传落家先祖乃是一乱世凶将。后代皆出骁勇异常,噬杀成性之人。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更何况落家先祖杀人无数。
族谱中首页便是一句血字批语:袍泽尽血,刀柄生尘,累累白骨,积戮吾身。
阴宗不比阳宗有数百年的根基,长盛稳固,除了代代冤孽的积贮,再剩不下什么。在落玄手中风光了一阵后,其膝下两子都有些不成气候。
尤其小公子多病,身体虚弱,就算是比起寻常人,也还要差上一些。落宗主这几年至少有一半的心思是放在“请”郎中上。先是在江陵搜寻,凡是有些名气的统统抓回临江阁。
之后是落宗主派亲信去各处寻访名医,先礼后兵,能请到的便请进来做客,请不到就绑回来,问遍名医无果之后,又大范围的搜捕那些居无定所的江湖郎中。
不过有一点令被派去执行任务的亲信十分费解,这武陵元家一脉最是精通医术丹药,却是不在其列的。
落玄的命令一向不容手下修士置喙。他说了不许那就是不许,且艮山元家归属阴宗,若是反过来落玄再因为此事去请教元家的宗主,元家人隐居武陵不问世事,若是依旧理不出山,又是自己人,落玄也不可硬来。平白落人话柄。就算真请到了元宗主亲自带着药鼎来治,又怎知不是他心怀鬼胎别有所图呢。
还有其中诸多不便之处,也都不好细说。
可元如星本人还偏偏阴差阳错的不请自来了。江陵本是他自己卜卦算出来的人杰地灵之处,可真要追本溯源起来,临江阁地下乃是镇压着冤魂聚集,百鬼群居,说此地山穷水恶虽不至于,可是要担起这块人杰地灵的招牌依然很勉强。
不过到底是阴宗的府邸所在之处,江陵地域富庶,元如星转了半天,竟是连一两个“同道中人”都没有看见,非但如此,自己一脚踏进江陵城中,便是被路人施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待遇。
吓得他赶紧抱头溜进了小巷中,正郁闷着,前面又看见一个慌里慌张疾步堪比逃命的郎中,直直的撞了过来。
“诶呦!”元如星身材偏瘦,又没少挨饿,猛然被人一撞,差点栽个跟头。
他还没抱怨什么,这郎中反而先叹气起来:“算了算了,我今天倒霉。”
元如星道:“我才是真的倒霉。走在街上挨打,躲起来还要被你暗算。看你样子像是个郎中,怎么也走这小路?难道这江陵,连郎中也容不下了?”
郎中一边拍着衣服,一边站起来要走,却被元如星一把拉住,“问你话呢!江陵这地方,难不成有什么习俗,是要拿郎中祭天?”
郎中嗤道:“祭天什么?比那还可怕。”他身板不小,在元如星面前却好像手无缚鸡之力,挣扎两下之后果断放弃了,只能转身没好气的回了句:“不是祭天,是看病。但看不好要命。”
“江陵本地的郎中几乎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要么是被关起来,要么已经一命呜呼,我还是从外地被抓来的。”
元如星好奇道:“江陵有落玄,在他眼皮子底下,哪家神仙敢如此胆大妄为。随意抓人,说关就关。另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病这么难治,江陵城内的郎中都束手无策,还要去外地抓人,更何况手伸的那么长,当地驻守的仙门世家竟也不管吗?”
郎中一口气听他说了这么许多,一时头大,竟也还佩服起这穿着打扮貌似乞丐的少年来,他知道的消息可真不少。
莫不是以前还做过贼,在大户人家门外偷听过墙角?
刚死里逃生出来,郎中还是谨慎地把元如星拉过来小声道:“你以为呢,有如此势力,还能有谁家?”
元如星恍然,除了落玄自己还能是谁。又问:“抓你们是看谁的病?”郎中却着急赶路,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什么人啊…”元如星随意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发泄,冷不丁却碰到块绵软之物。
元如星俯身一看,捡了荷包起来。拿手掂量了下,不轻。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串铜钱和几锭碎银。应该是方才那位仓皇而逃的郎中落的钱袋。他心中无愧的捡起收下。
再往前又拐到了一条死胡同里。穷巷末路,最容易见到的场景,就是恶狗半路杀出。看样子元如星这运气是时好时坏,想着没钱,就有人把钱袋丢在他脚下,白给他钱花。想着不要有狗来,偏偏又看到墙下新刨过的狗洞。看大小,许是人钻过,狗可没必要给自己刨这么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