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天圣神蜂元帅挥泪写罢遗书,并将其放好,正欲歇息,忽然听到帐外人声嘈杂,便急忙起身出帐观看。借着昏暗的月光,元帅看到天昊神驼挣脱了缰绳在军营内四处奔跑,有时还停顿一下,拼命跺着蹄子。天荡神翼将军和很多官兵跟在他的后面追赶。
“何事如此惊慌?”元帅大声问道。
“元帅,天昊神驼不知何故自己挣脱缰绳,狂奔不止!”士兵急忙近前禀报。
“快点火把!”元帅大声命令道。
“是!”
士兵急忙拿来火把,追赶靠近天昊神驼,只见他的身上、腿上丢丢当当地挂着一些像袋子的东西。
“天昊神驼!快快靠近我来!”元帅先打了一个呼哨,然后向天昊神驼发出呼叫。
天昊神驼不会说话,却懂得人语,尤其听得元帅呼喊,立即向她奔跑过来。元帅俯身仔细看来,原来是一些硕鼠,用嘴紧紧咬住天昊神驼身上、腿上的皮肉,有的还爬上了天昊神驼的背上,拼命撕咬。神驼的四条腿上、身上被咬得鲜血淋漓。
“快快将它们弄死!”元帅急令士兵动手。士兵们用手掐住那些硕鼠的脖子,硕鼠们立即发出凄厉的叫声,士兵愤恨地将它们高高举过头顶,猛力摔死在地上。
“快去唤医官前来!”元帅又命令士兵们。一个士兵飞快地向医官所住宿的营房跑去。片刻,天曜神瞳将军、天镇神枪将军和医官一齐跑了过来,急忙为天昊神驼抹药、包扎。
天昊神驼边喘着粗气,边回头向四方张望,嘴里发出“吽吽”的叫声,似乎在提醒大家注意什么。
“大家快快随我四处查看一番!”元帅吩咐留下一部分官兵在天昊神驼四周警戒,自己不顾三位将军的阻拦,率领大家举着火把巡视军营。
官兵们刚刚走出不远,先是闻到一阵阵血腥、恶臭的气味,而后又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低头用火把照着看去,是许多硕鼠死在地上,全都被踩得扁扁的,五脏六腑均被挤出肚皮之外。一些还未咽气的硕鼠拖着肠子有的在缓慢地爬行,有的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用爪子在身边挠出一个大坑,足以使人感觉到他垂死挣扎的惨烈。
官兵们来到了放置工具的场所,只见很多工具都遭到了严重破坏。有的土筐被咬成碎片,土筐的提梁几乎全部被咬断,耒耜的把柄有的被咬成几截。三个放哨的士兵昏昏沉沉地正欲苏醒过来,用手敲着前额,直叫头痛。元帅忙指导其他官兵为他们按摩头部的穴位,方使他们的疼痛得到缓解。
“这些该死的老鼠,真该将它们斩尽杀绝!”元帅怒声叫道,又回头呼唤:“天曜神瞳将军!”
“在!”将军应声而出。
“你速率部分官兵去找白龙首领,务必请他帮忙收集一些土筐和木杆,一定要在开工之前解决我们的挖土工具!”
“遵命!”
“我愿一同前往!”“我也愿前去!”天荡神翼将军、天镇神枪将军也争抢要去。
“天镇神枪将军,你留下护守军营,照顾元帅和天昊神驼,我与天荡神翼将军前去便可。”
“就按天曜神瞳将军所言执行!”元帅随即发令,天镇神枪将军便安顿官兵们回去再做短暂歇息,自己将元帅送入帐内后,又与几位官兵到军营四处仔细地巡视了一遍又一遍。
天曜神瞳将军、天荡神翼将军率领二百余名官兵急速来到白龙首领家中,将白龙从梦中唤醒,把事情原委及来意对他讲明。白龙二话没说,急速地登上小山,击响木鼓,不消多少工夫,族人便纷纷来到。
白龙急忙将天兵筹借工具之事向大家讲明,并让大家带天兵去各处取工具,族人们无不响应,纷纷将自己家中现有的大小筐篓、簸箕等盛具及适用的木杆送与天兵,天兵们便带着工具和一些修理耒耜用的木杆回到了军营。白龙又挑选了几十名族人随二位将军一同前往军营,协助天兵修理工具。
东方刚刚露出曙光,白龙与族人们从军营归来,他立即召集上次一同去二龙山的二百余人,再赴二龙山为天兵割苕条、编土筐。
这一次他们又遇到了老虎,那些老虎见到他们的身影,掉头便跑,直奔东方,躲进距离此地约二百里地的大森林里。因那里多有老虎,后被人称为“虎林”,其虎被称为“东北虎”。
白龙率领族人虽到达二龙山较晚,但免去了与老虎的搏杀时间,故而一天就为天兵们编制土筐千余只,当晚便送到了军营。
话说天兵在族人帮助之下,按照正常时间投入了挖运黑土的劳作之中。因工具被破坏得实在过于严重,不少天兵只好用衣袍代替土筐来装运黑土,速度受到了一些影响。元帅带伤亲临现场,任凭三位将军和天兵们苦苦劝阻,她只是不听。她用一只手帮助官兵们抬土筐,递水,擦汗,官兵们挥泪苦战,午间没有休息,把耽误的运土数量抢了回来。有诗赞元帅与天兵们:
断臂豪杰见阵中,身当表率尽职能。
悲情化作无穷力,为补苍天献赤诚!
官兵们劳作未到中午,有一阵阵难闻的气味随风飘来,熏得官兵们甚是恶心,有的将腹中的食物都呕了出来。大家都晓得那是太阳晒得那些硕鼠的尸体发出的臭气,纷纷请求元帅派人予以立即清除。元帅让天镇神枪将军派几十名官兵四处搜寻,将那些硕鼠的尸体收拾到一起,挖坑掩埋。几十名官兵忙活了半晌,才将几百只硕鼠的尸体处理干净。
这些硕鼠正是波里水彪从旧时情人那里借来的援兵。他去鼹鼠洞主府中求援的当天下午,在返回自家的路上恰巧遇到了田鼠精吱吱灰灵田蜜,二人素有旧交,在此相遇又甚感意外,于是便坐于路边攀谈起来。
说起那吱吱灰灵田蜜,列位有所不知:她与波里水彪年纪相仿,得此地人参、灵芝、松茸、猴头、木耳等山珍的滋养,借助日月光华修炼了许多年方才成精。田鼠以“吱吱”之声为语,皮毛灰色,自以为甚有灵气,多隐于田野,故以“吱吱灰灵田”为姓,再加其他字为名。吱吱灰灵田蜜因修炼时日尚短,道行自然不够精深,否则天昊神驼必丧于她的魔爪妖气之中。
许多年前,吱吱灰灵田蜜与波里水彪之间有过一段既浪漫又凄苦的情感经历。因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为她取单名“蜜”字,是盼望她将来的生活像蜜一样甜。父母自幼对她娇生惯养,百依百顺,使她养成了一种放荡不羁的性格。她每日乐于游玩,尤其喜爱戏水。
一日午后,天气十分炎热,吱吱灰灵田蜜独自去沐灵河游泳。下水不长时间,天空中忽然乌云滚滚,雷声大作,暴雨倾盆,沐灵河水也变得激浪汹涌起来。她只身处于波涛之中恐惧万分,连续呛了几口水后便神志恍惚不清,只知道在水中拼命挣扎。正当此危急时刻,波里水彪从洞府出来,欲观水相,恰遇吱吱灰灵田蜜在波涛之中上下起浮,情况非常危急。他顺手将其救到岸上,并以自己的身体和身上的衣物遮挡暴雨冲击,直到雨过天晴。
吱吱灰灵田蜜醒来之后,见到波里水彪伸手相救,对他感激不尽。又见他少年英俊,风流倜傥,随即以身相许,二人相定终身,并当即偷尝了男女私情的禁果。次年,那田蜜生下一崽,二人的甜梦随之破灭。那鼠崽既不像水鼠,亦不像田鼠,六耳四眼二鼻,五腿三尾一口,滚圆的肚子,大大的脑袋,浑身没毛,实属怪胎。
水鼠老王爷波里水神看到之后,认定为不祥之物,当即将其活活掐死。随后又将吱吱灰灵田蜜逐出门去,责令波里水彪从此不准再与她来往。波里水彪苦苦哀求老鼠王,却被他痛打了一顿,关在地牢中三日不准进食。吱吱灰灵田蜜见波里水神如此狠毒,一气之下,遂入深山修炼。今日下山本欲来此地招兵买马,谁知与往日情人相逢于此,二人牵手相叙而后拥抱,就野地荒草之中重温了多年前的旧梦。
一番云雨之后,二人又相互偎依在一起,倾诉离别相思之苦。吱吱灰灵田蜜既怀念往日的情缘,又怨恨老王爷太过绝情。波里水彪添枝加叶地诉说起自己的不幸时,声泪俱下,使吱吱灰灵田蜜动了恻隐之心,她拍着胸口说道:“哥哥,当初你我有缘,得你相救,虽有一载相欢,却未得天长地久。今日相逢,已续其前缘,此乃天意也!你的不幸,便是妹妹的不幸,明日我便率手下为你雪耻如何?”
“起(此)话当今(真)?”
“当真!妹妹发誓,决不食言,若有虚情假意,天打雷劈!”吱吱灰灵田蜜咬牙切齿,用手指着天信誓旦旦地喊道。
恰在此时,天色忽变,空中响了一声霹雳,惊得二人抱在一起,趴在草丛当中,半天没敢抬头。二人见霹雳过后并无动静,便又坐在荒草中策划起复仇之事来。
就这样,他们二人制定了夜袭军营,破坏工具,咬死天昊神驼的计划,决定于后日夜晚付与实施。
吱吱灰灵田蜜带着波里水彪当晚回到山中,先与他来了一个彻夜欢娱,这也导致了自己的功力得到削弱,杀死天昊神驼的阴谋未能得逞。
次日上午,吱吱灰灵田蜜将自己的一千多手下集中到演武场上,首先进行了一番训导,然后用野牛代替神驼让手下们练习攀爬撕咬。手下们咬死一头,再换一头,竟活活咬死了三头野牛。随即,吱吱灰灵田蜜将群鼠拉到山里,寻那手腕粗细的树木之中练习如何迅速将其咬断,看得波里水彪心花怒放,连声叫好。他与吱吱灰灵田蜜约定了次日夜晚偷袭天兵军营的时间,自己便去土中晏圣那里告知延缓出兵,然后又悄悄来到天兵军营外四处观察地形和动静,以利明晚行动。
次日午夜,吱吱灰灵田蜜与几百只硕鼠在波里水彪的引领之下,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军营。天兵们劳累一日,十分疲乏,早已酣睡,对硕鼠们的潜入毫无察觉。硕鼠先寻找到了军营外放置掘运工具的场所,想先在那里下手。
放哨的三个士兵抱着刀枪,背靠着背坐在围栏的门口,把头垂在胸口处,已经昏昏欲睡,硕鼠们离他们只有一丈远的距离还没有被发现。吱吱灰灵田蜜挥了挥手,示意群鼠俯下身子隐蔽,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那三个哨兵。在距离哨兵很近的地方她吐出妖气,将三个哨兵迷倒,众硕鼠便开始了大肆破坏。
他们像发了疯似地拼命啃咬着。耒耜的木柄本来从中间咬断就可以达到破坏目的,而他们在混乱之中,偏偏将其咬成三截、四截。因啃咬物件过于匆忙,许多田鼠都将自己的嘴角划破,有的还咬断了自己的门牙,啃咬之处大都留下了斑斑血迹。
他们啃咬、翻动工具时发出的声响被拴在附近听力极强的天昊神驼听到,他昂头叫了几声,见没有任何回应,便咬断了缰绳,飞奔过去。
天昊神驼扬起铁蹄,用力践踏着硕鼠。那硕鼠虽然个个都是长过二尺,膘肥体壮,怎能敌得过天昊神驼铁蹄的威力,片刻之间,许多硕鼠便开膛破肚,丧生于天昊神驼蹄下。
吱吱灰灵田蜜一见天昊神驼如此厉害,近前先吐妖气,欲将他迷倒,然后再让群鼠一齐上去将其咬死。不想自己功力减退,威力不足,天昊神驼又将鼻孔闭合,所以她的妖术并未奏效。
吱吱灰灵田蜜见一计不成,便与天昊神驼近身周旋打斗,不过几招,被天昊神驼一脚踢出了两丈有余,摔得满口吐血,不敢再次靠近。她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急忙命令硕鼠们发起围攻。天昊神驼奋不顾身,一边用力抖掉、甩掉身上、腿上的硕鼠,一边继续扬蹄践踏。在吱吱灰灵田蜜的指挥下,大群的硕鼠爬到了天昊神驼的身上死命啃咬。天昊神驼拼命抖动身躯,并不能将它们全部抖掉。他急中生智,在原地突然趴下,然后迅速翻滚,只听得“噗噗噗”,“啪啪啪”的声音连续不断地传来,他身上的硕鼠多数被当即压死。有《渔歌子》词力赞神驼:
赞叹神驼胆气豪,扬蹄送鼠入阴曹。身勇猛,计高超,尽显绝能赛用刀!
剩余的硕鼠一见此状四下逃窜,躲避起来。少数不怕死的则爬到了天昊神驼的身上、腿上仍然撕咬不止。天昊神驼疼痛难忍,便绕着军营内奔跑,从而惊动了军营里的哨兵,哨兵们一边追赶,一边呼叫,又惊动了元帅。
吱吱灰灵田蜜见天兵已被惊动,慌忙带着残部欲逃之夭夭,而连声召唤波里水彪却没有了动静。她哪里知道,旧时情人见形势不妙,早已溜之大吉了。
天昊神驼的身上、腿上被硕鼠咬伤,所幸它的肉皮较厚,经医官治疗后并无大碍。元帅回帐内取出自己的一件新披风撕成几片,垫在天昊神驼的背部被咬伤的地方,又嘱咐大家今日运土每次比往日要少装两成。首次启程时,她跟着天昊神驼后面走出一里多路才恋恋不舍地停住了送行的脚步。
波里水彪从天兵军营中独自逃出,潜回沐灵河边,天已大亮,又来到那一天坐过的土堆上坐了下来。他舒缓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想到吱吱灰灵田蜜目前的处境和心境,心里不免有些惭愧。他暗自叹道:田蜜啊田蜜,你为了我又一次遭受苦难,我再也没有脸面去见你了!想到此,他不禁潸然泪下,伏着身子在那里失声哭泣起来。
哭着哭着,他猛然抬头,见天兵运土的队伍远远走了过来,那天昊神驼神采依旧,步履如飞,驮着木箱走在队伍中间,气得他险些没有昏死过去。他咬着牙暗想:老子又败在你们的手里,走着瞧,好戏还在后头!等天兵的队伍走了过去,他才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回自己洞府去了。
再说那吱吱灰灵田蜜狼狈逃回自己的洞穴,元气大伤,几乎没有了一点气力。波里水彪独自逃跑再一次给了她精神上的极大打击。她躺在床上,忽然见到波里水彪昨夜遗留下的一条丝带,心中立刻变得更加疼痛难忍。她失意地躺在床上,含着眼泪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她想到波里水彪救她,自己与他私订终身,同他同尝甜蜜禁果,想到他们的孩子,想到波里水神那凶恶的眼神和魔爪,最后想到波里水彪的绝情逃跑。她的心碎了,在汩汩冒血。
她唤进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我自修炼以来,多有四方同族拥戴,家族渐渐兴盛,不想今日因我感情用事,贸然与天兵交战,遭受惨败,家族大半死于非命,此乃我之罪也!今被那神驼一脚踢中,元气大伤,自料难以恢复,无法再统领诸位一同行事。况我等与天兵作对,将来还会有祸事临门,故遣散族群,请大家各自投奔他处去吧!”手下听后,早吓得魂飞胆丧,当即一哄而散。
吱吱灰灵田蜜望着空空的洞穴,万念俱灰,她欲哭无泪,手捧着波里水彪留下的丝带要在自己的洞穴之中自缢寻死。有《诉衷情》词一首感叹道:
平生爱恨化云烟,几度枉缠绵。哀绝两眼无泪,甚痛忍何堪?
心已死,若冰寒,尽茫然。命将休矣,万念皆灰,魄散魂残!
可怜那吱吱灰灵田蜜白白苦苦修炼了多年工夫,白白为自己的情人献出了真诚!洞外,秋风吹得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谁在痛哭;几只鸟儿在哀哀鸣叫,好像为她叫屈喊冤。
吱吱灰灵田蜜将那丝带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蹬倒了脚下的凳子,身体悬空,丝带勒紧,幽魂随即飞出了七窍之外。那幽魂,似风、似雾、似云,似飘舞,似寻觅,无声无息,孤孤单单,四处游荡,无所依托,好不凄惨。又一首《诉衷情》词叹她的幽魂道:
孤独寂寥若含愁,默默自飘游。幽魂欲向何去?四处哪堪留?
徊野岭,落江洲,觅荒丘。此生焉料,已灭残身,梦却难休!
“洞主啊,你死得冤啊!”吱吱灰灵田蜜的幽魂去了不多时,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哀号。那人急匆匆闯进洞府,围着吱吱灰灵田蜜的尸体转了一圈,最后抱住她的双腿痛哭不已。
究竟是谁在此大放悲声?请君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