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任何事情我们都不明白。连理由都不知道就被强加在身上的事情也只能老实接受，然后再连理由都不知道地活下去。——中岛敦
……
夜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幻着，愈来愈深沉，给世界添上一股肃穆的气氛。
再去遥望长空高远，血月已然迫近远处的山头。
一片寂静的景象，芥昪和老爹比着肩，轻轻地向着看不清也看不尽的巷子深处走去。
他时不时用手指擦拭街上的门牌，感受那凹凸之下，铭刻着的各自的名字。
等到手指已经不再顺滑了，他便掸去手上的积灰。
空气失去了气体的性质，像液体，厚重而凝滞。粉尘，被风化成细小的砾粒，从昏天黑地的夜幕中袭来，冲进人的五脏六腑之间肆意遨游。
啊，纵使弱小如飞灰，也有着莫大的杀伤力啊。
他感受肺腑里沉浮的风沙，不禁感慨万千，开始剧烈地咳嗽。
“咳咳咳”，芥昪狠狠地干咳着，身为父亲的芥命却没有着任何反应。
唉，真是反应迟钝呢！
芥昪摇了摇头，在静谧的夜色里，察觉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因为，周围早就被诡秘的氛围消去了声音，所以，不用滤去任何的杂音，我分明听到了一个忧郁的男声在前面低低吟唱。
“彼岸的游人，淤母陀流啊，且听吾，阿夜诃志古泥，咨嗟长叹……”
一道瘦弱的身影在不远处的灯光下，且歌且舞，展现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好像是一位少年，我看着他的舞姿，作出自己的论断。
芥昪瞳孔一凝，却窥不清那盏灯光下，那位行吟的少年的容貌。
他的脸上，好像有一副迷幻的面具，使其五官模糊不清，仿若遇水褶皱的书画，拧作一团。
唉，这是一个怪人啊。
他们本来是要就此擦肩而过，但是，在彼此交错的那一刹那……
“唔，你还是不愿意见我么？昔拉。”
背后飞来了幽冷而又凄清的长叹。
芥昪微微一愣，驻足，芥命却像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周围没有人啊，芥昪转身环视周身，不解地摆了摆头。
可，血红的月光之下，那少年好像煞有其事，背对着他，双手捂在一起，像是一位乖巧的少女，等待归家的兄长。
我不是什么昔拉，更不可能是你口中的淤母陀流，我只是芥昪。
所以，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芥昪再一次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反过身去，朝着渐渐沉沦于夜色里的老爹跑去。
但是，总感觉，这个夜色里，总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觊觎着我。
芥昪再次回眸，那位少年仍然给他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
芥命一步一步，机械而又僵硬地走着，在妖冶的月色里，像是一具枯槁的行尸。
芥昪急匆匆地赶到他的身旁，用手拉住他的衣角。
这下应该有反应了吧。
可是，当芥昪等待了几秒之后，他便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老爹，依旧，一反常态，拖着我，负重前行，没有表现出平时那跟我一样大大咧咧的浮夸反应……不……口误口误，就他浮夸而已。
看着无动于衷的背影，芥昪忍不住慌了，暗暗低喝道：“酒鬼！酒鬼！”
仍旧没有反应。
芥昪大跨几步，越到他的老爹跟前，才猛然发现老爹的不同，稍稍胆寒。
芥命的眼睛里，充斥着白色，惨淡无神。
哇，你当你是《火影忍者》中的日向宁次吗？芥昪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可双手却用力地抓着老爹的双臂前后摇摆，大声嚷道：“酒鬼，你是练习回天走火入魔了吗？快点醒醒啊！”
芥命静默不语，顶着他继续前行，让他心乱。
而，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令人胆颤心惊。
在芥命身形摇晃的间隙之中，芥昪瞧见了那位孤高的少年，恬静地冲着他微笑。
他没有认错，是那具令他疑惑的身影。
那个少年刚才分明还在我们的后面的呀！
芥昪内心的恐惧顿时出现，不是何光可以比拟的可怕，而是超越了茜，从记忆深处里涌出来的，一种直击灵魂的可怖。
芥昪向他的老爹后面缩了缩，产生了动物最原始的生理反应，像极了困兽遇到自己的天敌。
芥昪的寒毛惊起，心里一阵悸悖。
他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不，就算是起鸡皮疙瘩也没法形容他的恐惧。
我这应该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了吧。
……
血夜暗沉，月色迷乱。
因为，芥昪发现，这个少年，在迷醉的血月之下，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外貌。
同样的放荡不羁的红发，同样的收拢的笔架和饱满的嘴唇，脸上的轮廓也一模一样，就连身形也是同等的瘦小。
他们之间，恐怕也就耳朵和眼瞳稍稍有些不同。
那位少年的耳朵略尖，眼睛也在夜色里摇拽着赤光，有点瘆人。
“你好啊，昔拉。”
他嘴角翘起，两腮有着一圈梨窝，对着我微微一笑，像是一位羞燥的少女，将自己的身形埋藏在留有燕尾的深黑色风衣里。
芥昪惊呆了，身体开始颤栗。
夜晚也开始不按常理地吹起了没有控制住自我的狂风，撕扯着夜晚的宁静。
衣襟处，高高的衣领切过昔亚被狂风吹起的红发，增加了几分冷毅。
芥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俊秀的少男，杵在原地。
“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昔亚啊。”
少年微微一怔，愕然地开口自我介绍道。
芥昪松开了附在芥命身上的手，再次确认了一下四周，如果不包括老爹的话，周围确实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这个昔亚，他应该就是在跟我说话吧。
芥命神色木然，呆呆地向着笔直的望不到边的街道走去，宛如走在曲径通幽的黄泉古道上。
……
万籁俱寂，血月安静地注视着我们。
芥昪思量了一会儿，在骤然掀起的狂风中，逐渐稳住身形，右手挠头，冲着他笑道：“我不是什么昔拉，本大爷是山田濑良啦。”
“还是不记得我了吗？昔拉，你可真是……”，昔亚开始变得面目狰狞，眼睛之间也有着犹如小山包一般隆起的皱纹，咆哮着，对着空气呼呼地挥出几句炮拳，虎虎生风。
敏锐的芥昪立马挥手打断了昔亚的自言自语，急忙喊道：“别什么昔拉、昔拉的，你这是干什么？”
讲真的，这个场景为什么异常的熟悉呢？还有啊，这本书的角色就只会挥炮拳吗？
（咳咳）
昔亚浑身一震，甚至出现了一点点的动摇。
他嘴唇抿了一下，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混蛋”给硬生生地咽下腹中。不过，他那欲盖弥彰的嘴型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好像确认了什么，慢慢开口：“昔拉……不，芥昪……”
月夜朦胧，血色闪耀。
芥昪认真地听着，眼睛微眯，感叹到他终于肯叫我真名了。
“我会亲手杀了你，在血月之下。”
晚风把他清冷的话语吹到我的耳畔，不带丝毫感情波动。
血月之下么？
芥昪抬头望了一眼血月高悬的夜空。
红光漫天，狂风阵阵，为猩红之日进行盛大的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