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雨大圣堂里的生活既圣洁又枯燥,教士每日早中晚三次进行祷告,一如一日三餐的精神餐食。在庞严看来,这座以先知之名命名的大圣堂哪里都好,就是过于富丽堂皇。
高大的尖顶直通云端,就像一根根伸向天国的触手;玫红色的外墙光彩夺目,在晨光中泛着迷离的光晕;庄严的神像和圣徒浮雕随处可见,使行人肃然起敬。此外,教士们种种侍奉神明的行为,如采集露水、打理花园、擦拭神像和吟诗唱歌等,没有哪一样称得上是有趣的。他在信仰上虽无令人指摘之处,可每天晚祷的诵经声还是吵得他无法入眠。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维持太久。
授剑仪式将在明日的比武大会期间举行。这次的比武大会由老国王亲自举办,届时王都大大小小的贵族都将应邀前来参加盛典。如此盛大的册封仪式并不多见,可见白光队隆恩正盛。
窗外的阳光温煦清雅,一只金色的小鸟落在水池边打理羽毛。庞严跪在“圣门”木像前,伴着盈盈啁啾,轻声念诵经文。这间祈祷室十分局促,就像贫民家里的谷仓。圆形的四壁和低矮的穹顶均涂成圣洁的白色,地板是白的,供奉圣像的桌子是白的,就连他身上的僧袍也是白的。这里没有床铺,没有椅子,没有油灯,除了一扇开向庭院的窗户外,与地底的墓室无异。
刚住进来时,他便形象地将这里称为“灵魂的浣洗室”。经过两天的洗礼之后,他愈发坚定了这样的看法。
依照传统,等候国王册封的准骑士必须在大圣堂里待上三天,在此期间还要进行一系列的礼仪活动,这些繁复的仪式被统称为“圣事六礼”。
庞严挪了挪身子,盘腿坐下,手里捧着一本老旧的《宝石经》,发黄的牛皮封面上布满了斑驳的伤痕。他津津有味地小声念诵,脸上的神情在喜悦、忧虑和豁达间来回转换。在他的刻板印象里,教士们每天念诵经文似乎无聊透顶,可当他自己拿起经书时,才深切体会到这些古代先贤们留下的故事是多么有趣,又多么富于教益。
“。。。。。。那年轻的牧羊人说,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如甘露般甜蜜。愿你用口与我亲嘴,因为你的爱胜过世间的繁花。”
原来伟大的先知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呀!他感叹道。
“。。。。。。忽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先知不得不在狂怒的风暴中艰难前行。。。。。。眼前是一片阳光普照、万物宁静的世外桃源。。。。。。先知跪下祈祷,仁慈的天父在耳边宣布:你将领导你的子民,站在坚硬的磐石上;你将击败敌人,驱赶邪魔和异端;你将获得土地和食物,你的种族将繁衍壮大。。。。。。”
这个关于石雨先知偶入圣地、拜受天启的故事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可此番细细读来,字里行间却隐藏着别样的意味。他想,这万能的天神与人世间手握权柄的国王是何其的相似,他们将财富和荣誉许给那些跟随他们的信徒,以此交换来的恰恰是忠诚和牺牲。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授剑仪式的场景来:身披铠甲的骑士,卑微地跪在地上;国王高高在上,庄严宣布:你将领导你的子民,站在坚硬的磐石上;你将击败敌人,驱赶邪魔和异端;你将获得土地和食物,你的种族将繁衍壮大。。。。。。
如此亵渎的想法使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惊惧。他合上经书,走到窗边。微风轻抚过脸颊,阳光使他的内心重归平静。
年轻的侍者端来了今日的早点,虽然种类丰富,却难言可口。特别是对于已经斋戒两天的庞严来说,荤腥和油水才是他最想念的味道。他扫兴地盯着托盘:一碗浓稠的燕麦粥,两片松软的白面包,一个火红的番茄,一个青涩的苹果,一串紫色的葡萄。要是再来一点点蜂蜜酱和奶油酱,那该有多好啊!他轻声叹气,吃起面包来。
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了食量如海的暴雷。他会不会因为饥饿而发了疯,没准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有些忧虑,脑袋耷拉下来。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呀!今日的成绩来之不易,要是退回到原点,任谁都是无法接受的。
目下的生活的确枯燥乏味,不知其他几位同伴会作何反应?柳长敏、吴油和雷巨,他们三人都不识字,应该如何念诵经文呢?准是跟着教士一起读的吧!他们又能从中读出什么不同的意味来呢?
“该死的‘圣事六礼’!”他小声骂了一句。虽然对于仪式的寓意有着充分的理解,可将自己“囚禁”在这样一间惨白的屋子里,他的内心无论如何都难以生发出愉快的感情来。
他吃完面包,又喝光了碗里的燕麦粥,可肚子仍旧饿得咕咕乱叫。这空荡荡的感觉不禁让他想起了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来。
那一年他六岁。家乡的一切早已模糊不清,记忆深处留下的仅仅是一排金色的白杨树。那或许是一个和风煦日的深秋午后,母亲带着他和年长的姐姐在花园里玩耍。不管事后如何回忆,他就是无法想起当时母亲脸上的表情,也许惊惧,也许哀怨,也许百味杂陈吧!可转眼便是生离死别,连一个亲昵的吻,一声关切,或是一句“再见”也没有。他离开得是那样彻底,仿佛消失在黑夜中的影子。当记忆的断线再次缠绕连接时,他已经离家千里,身边只剩下跟随父亲多年的侍从阿铭叔叔。
背井离乡的生活固然艰辛,可他毕竟还没长到留恋悲伤的年纪。在那段早已失去色彩的回忆里,唯有皑皑雪山、茫茫戈壁、蔚蓝湖泊和绿野森林仍旧绚烂多彩,妙趣横生。同样深刻的还有饥寒交迫的感受。由于害怕仇家追杀,叔叔不得不带着他东躲西藏。明明辛辛苦苦地建起了一座山中小屋,却因猎人偶然路过的足迹而被迫放弃;明明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落了脚,却因为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而再次逃离。生活的艰辛总是满满当当,可身上的荷包却总是空空荡荡。那些在雪地里度过的寒夜,那些在饥饿中走过的街角,都汇聚成一道难以磨灭的记忆洪流。
虽然他并没有为漂泊的生活流过一滴眼泪,可叔叔的离世却让他哭干了所有的泪水。“记住你父亲的期待!”这是叔叔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番嘱托。那一年他十五岁。
晨祷结束的钟声将他从沉重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他长舒一口气,捡起了打翻在地的苹果。此时,饿肚子的感觉已然忘却,心里更多的是对当下知觉的反应。他把苹果和番茄并排放在小方桌的中央,又将葡萄一粒粒拽下来,围着它们摆出众星拱月的形状。这其中蕴藏的神秘主义思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分辨,然而,这些零星点缀的色彩,却为这间压抑的屋子增添了一抹温和的气息。窗外,众多黑色的身影盈盈闪过,也许对于所有身处大圣堂的人来说,今天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中午时分,侍者送来了国王亲赐的白色龙纹披风,以及象征着骑士身份的黄铜马刺。他拿起披风,想要试试披戴的感觉,可旋即便作罢了。一想起还须在此度过一天一夜,他的心情立马沉了下去。做一天教士颂一天经吧!既然找不到别出心裁的消遣方式,他只好再次拿起经书,躺在地板上翻看起来。
正在这时,窗外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正疯疯癫癫地来回奔跑,样子滑稽极了。他身上一丝不挂,健壮的肌肉裸露在外,就像某位雕刻大师的传世名作。他的胸口和腹部长着浓密的黑色卷毛,汗水流淌在古铜色的皮肤上。他用一件白色的僧袍包着脸,只露出两只暴突的大眼。他不时冲身后紧追不舍的教士耀武扬威,喉咙里哼哼唧唧,发出的声音犹如一辆破烂的马车。
“暴雷,出去玩的话,至少也得穿条裤子吧!”李信响亮的嗓音回荡在院子上空。
雷巨听了之后暴跳如雷,将脸上的袍子拽下,扔在地上,一边踩一边嚷道:“我他妈受够啦!”他将两名围过来的教士推倒,然后继续狂乱奔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快回房间去,你这个愚蠢的白痴!”秦和从房间里大声地呵斥道。
“我不要!那间房。。。。。。那间房里闹鬼!闹——鬼——”
“哪来的鬼呀?八成是你心里有鬼吧!快滚回去!”
“我不要!你们休想骗我!我不要回房间!我不要!”
“我想起来了。暴雷这家伙好像特别讨厌白色。你们还记得吗,上次在城外,他把圣堂里的灵堂砸了个粉碎,最后还差点儿惹上官司,原因不过是因为几块看不顺眼的白纱。”吴油为了让沙哑的声音传得更远,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道。
“依我看,让他发疯的是这该死的房间。如果再不放我们出去,大家全得跟着他一起疯!”李信说道。
眼见这位彪形大汉身强力壮,可行为举止却像个智力低下的儿童,围观的教士无不发出讥讽的嘲笑声。可他们自知不是对手,只能躲在一旁,任由他继续胡闹。
庞严在屋子里急得直跺脚,恨不得马上从窗户跳出去,对着那蠢货的命根子狠狠踹上一脚。可是,此刻他必须寸步不离地待在屋子里,因为一旦擅自离开,他将会被冠以藐视教会、亵渎天神的罪名。剥夺骑士封号自不必说,还有可能落得个流放荒野的下场。他感到事态无力挽回,只好站在窗边静观其变。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西边的长廊里走来一位仪态非凡的老者。他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柔顺如水,紧贴着红润的脸颊。雪白的胡须垂在胸前,尾端用黑丝带扎成三个精巧的小辫子。灰黑的眉毛昂扬上翘,不怒自威,一对雄鹰般的眼睛犀利而坚韧,如同钢铁一般。他穿一件高级教士的黑色复式长袍,头上戴一顶南瓜形软帽,肩上披着半截黑色的丝绸披肩,深红色的里子泛着血光。他手里拄着一根造型独特的木质手杖,上首部位雕刻成星盘的模样,并在每个代表方位的地方嵌上宝石。这黑白紫红蓝五色宝石形态各异,色泽饱满,暗藏机锋。他轻盈地向院子走去,身旁的教士们恭恭敬敬地退到两边,让出中间的通道。
起初雷巨并未注意到来人,仍旧自娱自乐地趴在喷水池里喝水。当他感到身后那飘忽不定的身影时,立即警觉地站起来,试图用目光赶走这个冒昧的老东西。可是,他惊讶地发现,对方不仅身高与自己相当,而且消瘦的身体里蕴含着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那力量蠢蠢欲动,宛若毒蛇,好像随时准备奉上一记死亡之吻。他的意志渐渐消解,就像一只曝露在骄阳下的冰凌。
沉默仅仅持续了一分钟,雷巨意志中的猛兽便再次狂躁起来。他狠狠地拍打胸膛,用这咚咚的响声为自己助威打气。可对方始终沉静如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那股傲慢与自信的气势就像是猎人布下的天罗地网,穷途末路的猎物除了乖乖束手就擒,别无出路。在这场寂静无声的较量中,他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绝望是一柄双刃剑,虽能压垮抵抗的勇气,却也能激起发奋的决心。雷巨不再犹豫,本能驱使他放手一搏。他上前一步,用力推出两掌,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谁知那白发教士只是将木杖高高举起,杖首的黑色宝石微微闪动,便将他攻来的力道反弹回去。这记反击突如其来,将他巨大的身躯推倒在地。
试探已然毫无意义,他站起身来,抡起铁锤一般的拳头,照着对方的脑袋招呼过去。可令人费解的是,白发教士的身前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挥出的拳头始终无法击中对方。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眼喷出熊熊烈焰,双唇因剧烈咬颌的牙齿而大敞四开。虽然他使出的拳法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可对方始终不动如山。
就在雷巨的气力有所不济之时,白发教士再次使出秘法,黑色的宝石如流星般闪耀,旋即归于暗灭。
他彻底地败了,身躯无可挽回地撞向身后的喷水池,随即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白发教士命人将他抬回祈祷室,随后消失在了人群中。
庞严浑身冒着冷汗,胸中弥散着一股难言的畏惧情绪。这种感觉不常发生,却真切异常。这就是拂风大法师真正的实力吗?难怪元玠如此忌惮此人,并对灵修会满怀敬畏。他黯然地离开窗边。
虽然经历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可在余下的时间里,一切又归于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对于是否会遭到教会的处罚,庞严已无暇多虑,因为他还得没完没了地斋戒、诵经、祈祷和忏悔,这些荡涤灵魂的礼节几乎消磨了所有的时间。好在一夜无事,授剑仪式将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第二天,阳光明媚,天朗气清,良好的天气预示着今日诸事顺利。
庞严醒来后,在一名年轻教士的帮助下焚香沐浴、涂抹圣油。这些清洁肉体的礼节花掉了整整两个小时。他将白光队的黑色制服穿戴整齐,又将黄铜马刺扣在靴子后跟的卡扣里,再披上那件御赐的白色披风。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匆匆喝了几口燕麦粥,便急不可耐地离开了这间阴郁的屋子。
集合的地点是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厢。看到雷巨一声不吭地靠在角落里,大伙都松了口气。他虽然看上去有些落寞,可没人愿意上前安慰他。毕竟刚刚熬过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清淡日子,大伙一时间全都来了精神。李信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如何靠着清点胡子打发时间,而吴油则分享了一些从教士身上观察到的有趣情报。秦和骂骂咧咧,诅咒着大圣堂里的一切,满嘴的污言秽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徐文易和柳长敏则一边搭腔,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庞严一脸凝重,因为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伙粗鄙的同伴。记住你父亲的期待!叔叔如是说。
正午时分,马车停在了王宫禁苑的校场,周围是各式各样的豪华马车,衣着光鲜的车夫们正聚在一起玩骨牌。这里并不是专门举办比武大会的竞技场,而是禁卫军进行操练的校场。之所以选择这里,可能是为了安全和私密性的考虑。校场上尘土飞扬,两名骑士正在相对冲锋,全副武装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新任内廷总管邱羽爵士快步迎上前来,三十多岁的脸上洋溢着软绵绵的微笑。他一边热情地与众人寒暄,一边介绍着比武的进程。
“大人,咱们又见面了。这次比武大会恐怕要让各位失望啦!现在是非常时期,那些威名赫赫的骑士们都上了战场,今天的比武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我请各位不要介意,权当是热热场吧,毕竟你们才是这场比武大会的主角!”他的声音如铜铃般悦耳,身上散发出玉兰花的香气。
秦和十分礼貌地说:“多谢总管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这可不敢当!前些天,你们在星辰街闹出的动静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白光男爵’的名号也响动了整个王都,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大人现在是王都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啦!”
秦和炫耀似地轻抚脸上的伤疤,然后趾高气昂地说:“依我看,今后一定没人再敢小瞧我们白光队了吧!”
“那是自然。请吧!”
大总管领着众人来到了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年迈的国王倦容满面,靠坐在一张高背椅上,身后站着元玠王子和元玘王子。他们二人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兄弟,五官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一个如同六月的阳光,一个更像七月的霏雨。
秦和率领手下恭恭敬敬地上前向国王行礼,谁知国王粗暴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立即退下,引来周围一阵嘈杂的议论。虽然受到如此怠慢,可秦和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国王苍白无力的泄愤之举。想到自己与国王之间的龃龉,他冷冷一笑,昂首阔步地离开主席台,朝观众席走去。
比武大会果真如邱羽爵士说的那般索然无味。参赛的全是些年轻人,除了甲胄鲜亮、装饰华美之外,在剑术或骑术上毫无过人之处。在刚刚结束的骑兵突刺比赛中,一名身穿橙色铠甲、头戴独角钢盔的男孩靠着对手送上的破绽涉险得胜,获得了骑手组的冠军。他骑着马来到观众面前,潇洒地脱掉头盔,露出一头长发和稚嫩的脸庞。观众席上立刻响起一阵骚动,春心荡漾的太太小姐们为她送上了热烈的掌声,以及饱含深情的一只只花环。他从空中摘下一只,骄傲地戴在头上,然后向着观众席中一位美丽的小姐鞠躬致意,还给了对方一个飞吻。那位小姐面红耳赤,顿时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
“论家世,论长相,这小子都无可挑剔,可惜早早订下婚约,恐怕要让那位迷人的女士失望啦!不过,订婚的对象是高丘郡赤沙伯爵的小女儿,那里的女人干硬得就像石头,下体根本淌不出蜜汁来,洞房时,新郎只能涂抹些猪油,或许才能进去。真是可惜啦!”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在庞严身边说道。
他头戴一顶插满羽毛的方帽,身上穿一件绯红色的短外套,肩膀的一侧披着短小的半身斗篷,腿上穿着时下流行的蓝色长筒袜。他的眉眼弯弯如月,十分迷人,眼睑下涂着紫色的粉彩,看上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此人正是在王家广场上出现过的那名奇异男子。庞严特意向秦和打听过,他是熊岳爵士,元玠的心腹谋士,曾经一手策划了那场“夏夜之变”的行动。正是他主动找到秦和,并成功说服他们参加政变。如今庞严因功受赏,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完全是拜他所赐。因此,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大人可真是耳聪目明呀!如此隐晦的消息都瞒不过您,难道您开了天眼不成?”
“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提也罢!我听说您遭人猜忌,险些小命不保。不过清者自清,请您不必在意。”他满不在乎地说道,笑起来的眼睛眯成了一道浅浅的缝隙。
“多谢大人关心,在下自当谨记在心。”这家伙真是无孔不入,着实危险。
“剑士组的比赛真是乏善可陈,还不如骑士组打得热闹。你看,那个穿银色明铠的大个子,打得毫无章法,一塌糊涂。中路完全不设防备,任由对手进攻。如果不是拿着钝剑,恐怕他早就被人劈成两半了。”他转过脸,意味深长地对庞严说:“咱们洛文王国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以后上阵杀敌就要指望你们了!”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白光队只是负责王城的治安,哪来的上阵杀敌之说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这里,不仅激荡着豪情壮志,还蕴藏着揭开迷雾的狂风。恕我直言,‘安国’宝剑并不能帮你解决所有难题,学会思考或许对你来说更有益处。”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然后悠然地离席而去。
他认识我的剑?庞严如同在暗黑的坑道里瞥见了一丝曙光,心情十分激动。记住你父亲的期待。。。。。。记住你父亲的期待。。。。。。记住你父亲的期待。。。。。。不知怎么的,叔叔那番临终遗言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叔叔,难道您不希望我报仇吗?叔叔早已言尽,剩下的只能由他自己来回答。
剑士组的比赛终于尘埃落定,最后的冠军归属了来自高丘郡的程炜爵士。他带着美丽的花环和国王的赏赐,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校场。
这时,观众们全都来到了主席台的前方空地,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授剑仪式。
国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围观的人群。或许是有感于最后一次公开亮相,他满怀深情地望向台下的臣民,松弛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过了良久,他抬起颤抖的右手,示意陪驾多年的老总管乐兴爵士走上前来。
老总管虽然因为权力的更迭而失去了原来的位置,可对于像他这样心境平和的人来说,此等凡俗之事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用和缓的声音朗声道:“女士们,先生们!国王陛下登基已有三十六年,文治武功足以彪炳史册。在陛下的治理下,洛文王国不仅繁荣富足,文化昌盛,并且史无前例地独立承担着一项神圣的使命,那就是粉碎黑色帝国的野心,将它彻底击败。这是天神赐予的极高荣耀,同时也是极其艰难和危险的。陛下为了对抗黑色帝国的入侵,可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如今陛下年事已高,身患顽疾,因此,是时候将这面神圣的旗帜传递到年轻人的手中了。现在,我代表国王陛下向洛文王国的所有子民宣布,陛下将于今日隐退,从此不再过问政事。另外,三王子元玠将由即刻起担任摄政一职。从今往后,洛文王国的所有军政大事将由王子玠处置,所有贵族和朝臣必须立即向王子玠宣誓效忠。你们所有人都上前行礼吧!”
元玠王子神情严肃地从后走上前来,步子迈得十分沉缓。权力的剑柄已然落在了手里,可他此时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他眉头深锁,眼神如千年的寒冰一般坚硬冷酷。
虽然对于这个惊天的消息还没有充分的心里准备,可台下的男士们仍纷纷拔出佩剑捧在手上,女士们则拉扯着宽大的裙裾行屈膝礼。元玠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做出让大家起身的手势。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国王在一片哀婉地注视下离开了主席台。他在乐兴爵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向来时乘坐的马车,而负责将他们护送回宫的,是元玠曾经的侍从、新任的王宫卫队长李延。
“请大家安静!”邱羽爵士来到主席台的中央大声宣布:“下面将要进行的是授剑仪式!”
秦和领着众人在一片喧闹的欢呼声中登上了主席台。他们身着整洁的黑色制服,披着雪白的长披风,神采飞扬地来到王子面前。虽然他的内心充满狂喜,可是却不能不严守礼仪。他紧绷面颊,礼貌地向王子鞠了一躬,然后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其他六人则在他的身后跪成一排。
侍者端来了七只银质的托盘,上面呈着七柄形状完全相同的宝剑。这些宝剑都是为了这场仪式而特地打造的,十字形的剑柄和护手由纯铁铸成,中间有用白银浇注的花体“光”字。剑身宽大厚重,锋利的剑刃微微闪着银光。
众人跪接宝剑,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元玠从腰间拔出金色的佩剑,单手举在胸前。他用沉厚如钟的声音说道:“我,谨以伟大的洛文先知,圣教的守护圣徒,以及历代英勇无畏的国王之名,光荣地赐予你们骑士之身份。希望你们能够在天神的光辉旗帜下,忠诚地守护教会,守护国王!”他庄重地用宝剑轻点秦和的头顶,右肩,最后轻轻落在左肩上。“从今以后,谦卑是你们的名字,荣誉是你们的信念,英勇是你们的利剑,诚实是你们的铠甲,牺牲是你们的宿命,怜悯是你们的品质,精神是你们的追求,公正是你们的法典。”
“我发誓——
我将守护教会!效忠国王!
我将善待弱者!反抗强暴!
我将爱护妇女!帮助兄弟!
我将捍卫友谊!忠贞爱情!”
大伙群情激昂,异口同声地念诵誓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