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京客栈,芈瑛。”
此话一出,郑德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他虽被囚禁在王府中,但关于泗京客栈的事他听了不少。郑德苦苦笑着,十分难看,“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芈瑛看了一眼桌上还剩的酒,挑眉问:“还是不打算接受皇上给您的恩惠么?”
闻言,郑德觉得好笑,“恩惠?他赐我毒酒竟然成了恩惠?”
看着郑德这样,芈瑛已经知道结果了。他不肯喝毒酒,他还想再见一面郑慈。只是,永远都不可能了。
芈瑛起身来,将匕首收入剑鞘,看着郑德平静道:“赢的人始终是当今皇上。而你,永远都只配做皇上脚下的蝼蚁,对皇上俯首称臣。”她容色淡淡,可字里行间满是嘲讽。
听到这句话郑德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白色棋子上。
芈瑛静静看着他,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那几颗白色棋子,“就连血都是这般浑浊,想来你的那颗心早已黑的不成样子了。”
郑德喘着大气,指着芈瑛的手剧烈颤抖,“你!你……”
郑德讲不出话来,心中怒气翻滚。芈瑛将帕子扔下,笑着说:“天子永远是天子。而你,又是什么呢?是蝼蚁?还是草芥呢?”
郑德捂住胸口倒退两步,想要说话却又喷出一口血来。就那么一会功夫他砰然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反应。
芈瑛走到郑德身旁,俯下身探了探鼻息,神色漠然。
郑德气到吐血而亡,不是芈瑛的功劳,而是他自己心中的坎。他一直想成为人人敬仰的天子,一直想把所有皇子踩在脚下。为了这个梦,他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争到太子之位,也好不容易将合适的太子人选一个个清理,可结果居然是他输了。他不甘心,实在不甘心。所以就连死都睁着眼睛。
芈瑛轻轻拂过郑德的脸,郑德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她轻轻叹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出了德王府,周泽就迎了上来,他看着芈瑛一脸凝重的样子便问:“芈姑娘,德王爷如何了?他,喝了吗?”
芈瑛只回答:“已经死了。”
周泽唇畔浮起笑意,说:“奴才送您回去。”
芈瑛却说:“不必了。”
芈瑛虽然什么也没说,周泽立即明白,“那芈掌柜您回去的路上小心,奴才这就回去禀告了。”
芈瑛客气道:“周公公您也是。”
周泽点了点头,“多谢芈掌柜关心。”
芈瑛没再说什么,快步消失在黑夜里。
等周泽回去查看郑德尸体时,发现毒酒一口未动,心中难免惊讶。
一回到客栈槐月和水仙齐齐迎了上来,尤其是水仙,一脸着急,“主子。您怎么才回来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水仙都要担心死了。从芈瑛出发到回来,已经快深夜了。水仙是真怕芈瑛出事。即使看到芈瑛回来,她的这颗心都是悬着的。
芈瑛摇了摇头,淡然道:“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不用担心。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
水仙捏紧帕子点了点头,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样。
槐月比较心细,也善观察。觉得芈瑛有些不对劲,便跟了上去,担心的问:“主子,是不是这期间出了什么事?”
芈瑛没回答,而是停下步子问:“胡大恩的事怎么样了?”
槐月稍微怔了下才回答:“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芈瑛不说话了,望着槐月的眼眸问:“你是否想过我们究竟是在做善事,还是在做恶事?”
槐月笑了下,摇头说:“我们只需要坚守本心,不做触碰底线的事。虽然不善良,但起码于心无愧。”
槐月是无奈的笑,也是苦涩的笑。
“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芈瑛就转过了身,快速回了西厢房。
夜里天闷得厉害,可泗京却是一场雨没落。元宁倒是下起了瓢泼大雨来,第二天凉快了不少。
胡大恩一事有了很好的进展,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还胡大恩一个清白。可就在这个时候赵赟忽然带着赵萍来道歉,说他们已经查到了那个人是谁。赵萍是又哭又道歉,倒显得她委屈一样。胡大恩眼不见心不烦,干脆闭上了眼,塞起了耳朵。
赵萍还是一个劲的哭,怕自己的妹妹哭到伤身体,赵赟就说话了,“大恩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也不会为难你。等那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被抓,我立马叫人放了你。不仅如此,我还会亲自登门致歉。希望你可以原谅萍儿。”
胡大恩不说话,翻了个身。
赵赟皱了皱眉,用胳膊肘碰了下赵萍,赵萍立马会意,哭着说:“胡大恩,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冤枉了你。现在真相已经查明,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也会亲自登门致歉,也会赔偿损失给你。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殷思听了这么久一点也没觉得赵萍有半点真心,缓步上前,漠然道:“原谅若是那么容易,不如赵夫人也尝尝被关在死囚牢中的滋味。”
赵萍赶紧躲在了赵赟身上,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赵赟见着殷思立马堆上笑脸,问候着:“殷大人,您来了。”
殷思微微颔首,礼貌回应:“赵大人,真是许久不见了。”
赵赟在殷思面前将身子弯低,声音十分恭敬:“殷大人哪里话,只要您想见下官,下官随时到。”
殷思看着赵赟,眸中闪过冷意,却笑着说:“赵大人真是言重了。”
赵赟低了低眸,故意错开殷思的眼神,说道:“您这般尊贵,实在不该来这种地方。”
殷思面色依旧,反问:“赵大人也一样尊贵,为何贵步来这种地方?”
赵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讪讪笑了两声。
转瞬殷思的脸冷了下来,提醒着赵赟,“胡大恩一事我会彻查到底,赵大人就无需再为此事费心费力了。您年事已高,更应该好好颐养天年。”
赵赟刚要张口就被殷思打断:“来人。”
狱卒忙上前来,恭声道:“卑职在。”
殷思语气丝毫不客气,“请赵大人离开。”
狱卒点头,眼中闪过惧意:“是。”
“赵大人,您这边请。”
赵赟看了殷思,想说话殷思却别过了脸去。赵赟只好不再言语,带着赵萍匆匆离开。
那两人一走,胡大恩立马就起来了,看着殷思的眼睛里满是光亮,“殷大人。您来了。”
殷思颔首:“赵赟为了保赵萍想找替罪羊。如此一来你的处境的确会有所好转。但是,罪魁祸首赵萍将逍遥法外。我不能任由着他们去篡改你的清白,也不能让他们去冤枉别人。还得再辛苦辛苦你。”
胡大恩摇了摇头,说:“殷大人,我什么都听你的安排。只要能让赵萍得到应有的惩处,我做什么都可以!”
殷思轻轻拍了拍胡大恩的肩膀,“我会派左韧护着你的。你放心。”
胡大恩点点头,没说话。
殷思很快从牢中出来,发现赵赟还没走。瞧他急促的样子应该是等候多时了,再瞧他身旁的赵萍,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赵赟看见殷思出来立马迎了上去,语气十分恭敬:“殷大人。”
殷思看了眼赵赟的双腿,关心的问:“赵大人怎么还没回去?是腿脚不便吗?”
赵赟否认,说道:“殷大人。您知道我找您是什么事。是为了我妹妹赵萍的事情。”他看了一眼赵萍,随后又说,“我妹妹是清白的。她也是一时糊涂,当时又很害怕所以才做出了错事。您又这么清廉正直,相信一定不会冤枉我妹妹的。胡大恩的事我们也会登门致歉,殷大人您放心便是。”
赵赟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殷思自然清楚。
在元宁赵赟就是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敢忤逆他,也没有人敢动元宁的心思。他滋润快活了几十年。如今殷思的忽然到来打破了这几十年的宁静,赵赟心中多少都不愿意。提防着殷思,提防着朝廷。这些日子也不敢为所欲为,一直缩着脑袋的过日子。没想到他自己没出事,赵萍却惹上事了。
碍着赵赟的身份,殷思也给足了面子,言道:“你们愿意登门致歉自然是好事。只是,胡大恩一事皆由赵萍而起。要解决也是赵萍去解决。何来那么多弯弯绕绕?又何来那么多借口?你说呢,赵夫人?”殷思挑眉看向赵萍,赵萍只是一味的往赵赟身后躲,不敢面对。
赵赟明白殷思的意思,诚恳的说:“殷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好好解决。”他又将身后的赵萍一把拉了过来,“还不赶快给殷大人赔礼道歉!”
赵萍双腿一软就跪在了殷思脚下,声音里带着颤意,“殷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会给胡大恩道歉,也会给胡大恩的父母道歉。我真的真的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殷思垂眼看了眼赵夫人,她怯怯低着头,像极了被欺负的样子。可是这个女人,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殷思不愿意就这样结案是因为在查胡大恩一事时牵出了另外一桩冤案。而凶手,就是此时跪在这里的赵萍。